陆忻先是看了眼计鸣曜，等看到对方轻轻颔首示意他自行开口之后，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这次的事情可能是苒星最大的灾难，一旦碧苒母神和大祭司的那位帮手真正开战，这整颗星球可能都会立刻毁灭，而现在放在你们眼前的有两种选择。”他早就想好了要说的话，是以毫不耽搁，立刻将情况说了出来：“我们已经通知了周围能赶到的所有星舰，他们会在半个小时内陆续赶来，并协助大家进行人员转移，我们会尽全力把尽可能多的人转移出去，而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众人安安静静地听陆忻说着，谁都没敢贸然开口打断他。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陆忻的时候，他们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服从的感觉，仿佛他们没有办法抗拒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而陆忻仍然保持着那副无害的样子，继续用并不强势的语气向众人说道：“但是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苒星的居民很多，但飞船数量却有限，我们没办法在最快的时间转移太多人，所以你们必须要在人们当中做出取舍，比如先转移某个镇的人，或者先转移某些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听到这里，苒星人们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就连阿岭都怔住了，他先前并没有听陆忻说过这个：“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人没办法离开，只能留在这里？”陆忻点头，并纠正道：“是绝大部分。”整个飞行器的空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陆忻表情也很凝重，他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场面，不光是身为同族的这群苒星人无法接受，即便是只是旁观者的陆忻，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负担这么多条人命，他接着说道：“所以我说有两种选择，第二种选择是，我们仍然会尽全力转移众人，但我们还会在同时组织人手，去阻止那两位之间的战争。”他认真向众人说道：“如果真的能阻止，那么这颗星球就不会被破坏，谁也都不用再离开。”他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他们现在想要阻止这场灾难需要人，大概需要很多的人。这两个选择就是离开或者留下。这是个相当简单的选择，但在这种关乎生命的时刻落在人们头上，就变成了无比艰难的抉择。陆忻没有想要强迫任何人，他也做好了众人做任何决定的准备，他说着要给众人一些思考的时间，接着就转身打算去窗边和计鸣曜商量安置流民的事情。然而他不过刚刚转身，都没走出两步，就听见有苒星人开了口：“我们这点人应该还不够吧？我们等会儿能不能再去伽拉镇一趟，把那边的守卫也找过来？”陆忻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步，有些怀疑这群人没听懂自己的话。而就在他回过头后，他发现众人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迟疑，他们只是相互低着头，开始商量起救援的事情：“伽拉镇可不只有守卫，还有那群假扮商店老板骗游客钱的守护者，别忘了他们战斗力也很强。”“那我可以去负责通知朗雀镇的人，我的记忆里面有那边的路线图。”“供德镇的那群家伙肯定也会很积极，他们比较擅长战斗！”听着这群人的话语，陆忻忍不住看向他们，开口打断道：“你们已经决定好了？”苒星人们点点头，没什么犹豫：“我们好像没什么选择了，如果要放弃其他人只求自己活命，我们就算活过了剩下的十来个小时又有什么意义。”“是啊，离开母神离开这颗星球，我们都没有办法繁衍后代，到那时候所有苒星血脉都会在十多个小时后断绝。”“说得没错，而且我们都活了过半了，也算不枉这一辈子了！”“总不能让下半辈子十多个小时一直活在后悔和痛苦里面吧。”陆忻：“……”虽然这种话题十分悲壮，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苒星人们的对话，现场很难营造出这样的悲壮氛围。在这时候，陆忻才似乎更理解了人们对苒星这个种群的定义，这里的人热情开朗，似乎永远不知疲惫充满希望，他们的生命只有二十六个小时，但似乎正是因为这种短暂，所以他们才活得格外纯粹热烈，连做选择都不需要任何犹豫。陆忻之前以为阿岭是苒星中的特例，但现在才明白似乎每个苒星人都有着这样的特质。他缓缓叹了口气，隐去脸上的多余神情，对众人说道：“我清楚你们的选择了。”不过他话音刚落，又看到一名苒星人举起了手。陆忻抬眸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那名苒星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们都已经决定要留下了战斗了，但我还不知道我们要打谁呢。”其余苒星人们也都点点头，全部是一脸茫然。陆忻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莽撞到连敌人都不知道就先做出了决定，还是该说他们赤诚单纯到盲目，总之这群苒星人热烈得好像有点过分了。不过他顿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数落地笑了下道：“我们两个都要对付。”他的话音落下，饶是承受力高的苒星人们，也都睁大了眼睛。众所周知不管是神明还是异兽，只是其中一个，都已经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存在了，众人认为他们只会对付其中一个，并且身后还能有另一位作为助力，但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在陆忻的计划里，他们根本就是在同时与两者为敌。陆忻大概也看出了众人的惊惶，他于是很快解释道：“这场战斗只要打起来，不管是谁赢下来，这颗星球都会变得千疮百孔，没人能够在这里活下去，所以我们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阻止他们真正打起来。”第六十八章 飞行器在这时候真正开始移动, 朝着附近的城镇移动而去。操纵飞行器的人是计鸣曜，从陆忻开始向那群苒星人讲述自己的打算起，他就没有干预过那边的对话，他始终在专注地和各方人员联络着, 以确保救援能够顺利地进行。然而即便这样, 他也依然保持着对陆忻全然的信任, 似乎他早就知道陆忻会怎么说怎么做。所以在苒星人们点头之后，他立刻启动飞行器, 朝着正确的方向赶去。而也直到这个时候，陆忻才走到计鸣曜的身边, 看似放松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这群苒星人比我想的要好沟通, 他们还挺有意思的。”计鸣曜同时也看了那边一眼，微微点头：“嗯, 他们对生命的理解和常人不同。”陆忻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他本身作为一个怪物，很少对其他人产生这样的情绪：“希望他们不要太莽撞, 不过他们的生命形式非常特殊，也许换种方式战斗会有更好的效果。”计鸣曜微微侧目, 思考着陆忻的意思。陆忻笑了一下, 干脆对着那边的阿岭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阿岭正在跟同伴们商量着对策, 看到陆忻招手，他几乎是立刻就走了过来, 配合地问道：“陆忻先生？怎么了？”陆忻沉吟一下，说道：“你们苒星人能变化自己的形貌, 那么可以变成人类以外的模样吗？”阿岭有点懵，但还是很快答道：“当然可以, 我们本来也不是人，最开始被称为苒星人还是因为游客这样称呼我们，我们变成人类的样子也是为了不被当成异类。”在阿岭的说法中，大祭司当初将苒星暴露在人们面前，就是为了招来大量游客，不让人们发现异常，所以才让每个家族每代人都扮演成同一个形象。说到这里阿岭还有些感慨：“这个习惯转眼都流传数十代了，要不是还有记载，我都没法知道内情。”听着阿岭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称为数十代，陆忻还是忍不住有点表情复杂。不过陆忻没有多说，他很快接着问道：“你最多能变多大的东西？”阿岭眨了眨眼睛：“啊？”陆忻指着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飞行器：“这个可以变吗？”阿岭顿时瞠目结舌，仔细抬头看着这艘足足容纳了上百人的飞行器，声音发飘地说道：“这个，得把我的能量体撑破吧，这也太大了！”陆忻倒是没有失望，他点点头宽慰对方：“没事，我就是随口问下。”虽然想也知道这很难实现，但如果能够做到，那将会成为他们极大的助力。陆忻很快摆正神色，随后向计鸣曜说道：“计队长，能让我看看你的工具箱吗？”计鸣曜听他这么问，已经大概猜到了陆忻的想法，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低头沉默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陆忻低下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忻箱子里面的样子，这个原本就巨大的箱子，里面竟然还有着许多层，它以相当科学的设计留出了相当充裕的空间，而在这片空间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械甚至是炸弹。即便是早就有所预料，但看清这个箱子内部的刹那，陆忻还是忍不住感到震撼。接着他从里面拿出了制作最为精细的那把枪，摆到阿岭面前问道：“这东西你能变吗？”阿岭再次瞪大了眼睛。作为一个完全没有点亮科技属性的星球，苒星的生活相当的质朴，平时战斗不是冷兵器就是咒术，根本没怎么见过这种东西。阿岭在听到陆忻的问题后狠狠地愣住，又盯着那把枪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用弱气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它里面是什么样子，能给我看看构造再试试吗？”陆忻还没向计鸣曜提出请求，计鸣曜就已经先行打开终端，把武器数据资料调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种族优势，陆忻本来以为阿岭这种毫无基础的人，应该研究很久也不一定能看懂，但仅仅是五分钟过去，陆忻就看到了令人诧异的情景。他看到阿岭在琢磨了一会儿过后轻轻点头，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在视线中变得透明，褪去人类的形态。紧接着不过刹那，那道菱形光团漂浮着，又开始扭曲变形，最后整个逐渐拉长，在一片光幕中凝聚成了枪的模样。等到光芒淡去，一柄和桌上的原型几乎完全相同的枪就这么躺在了桌上。陆忻惊诧不已，忍不住抬手触碰了一下那把枪。不过他的手才刚触碰到对方，就听见枪里传来了嗡嗡的声音，阿岭熟悉的嗓音传了出来：“啊，别碰那里，那里有点痒！”陆忻：“……”听到这声音就连计鸣曜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忍不住朝刚才陆忻触碰的位置多投去了两眼，似乎正在纠结那究竟算是阿岭的什么部位。陆忻没再乱碰阿岭，只是仔细研究起他变成的这把枪，戳了戳枪柄问道：“你能发射激光吗？”阿岭：“当然可以，它本来有什么功能我就有什么功能。”陆忻没忍住再次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虽然他早就已经见过了拥有奇特属性的星族人，但同样是非人种族，星族人和苒星种族又是完全不同的。星族人擅长的是附身和对时间的掌控，他们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的，没有真正的身体，只能依附于其他物品生存。但相对的，他们拥有近乎无尽的生命，在身体无法使用之后，他们只要再换一个附身的躯体，就可以永久地存在下去。而苒星种族则是擅长变化，他们可以凭空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任何模样，如果这种能力使用得当，他们甚至可以是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这甚至不需要他们自己学会什么战斗技能。但苒星落后的科技和文化，却让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陆忻认真思考着，回头朝计鸣曜说出自己的想法：“以苒星人的能力，这次行动好像能有更多机会了，不过造物真是神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种族，要是他们的时间能再多……”话语至此，陆忻突然顿住，不再说了。他想起了苒星人那近乎诅咒般短暂的生命。陆忻之前从来没有仔细去计较，到现在与苒星人的交互多起来，他才蓦然意识到这个事情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等到明天，眼前的这群包括阿岭在内有说有笑，不知道该说是大胆还是冒失，热情到近乎心大的苒星人，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都会凋零死去，变成拥有相同躯壳的另一批人。陆忻这才意识到这份短暂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匆忙。想到这些事情以后，陆忻顿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计鸣曜默然看着陆忻，沉默许久之后，他突然抬起手，轻轻将自己的掌心搭在了陆忻的手背上面。陆忻察觉到手背处的温热，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计鸣曜的行为。计鸣曜似乎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于是就本能地做了，可当陆忻澈然的眸子注视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有些唐突。在这样略显怪异的氛围之下，计鸣曜思索片刻，终于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要难过，我会想办法。”计鸣曜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陆忻从刚才起就没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听他说话，终于才失笑起来，低声说道：“你这样说话就像是在哄骗无知小孩。”计鸣曜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接下来陆忻迅速收拾心情，不再去想苒星人的事情，说到底那些都是其他种族的故事，他没有资格插手，而在这方面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和计鸣曜带着阿岭又尝试了好几次变化，最后大概总结出了苒星人的变身规律。苒星人的变身极限应该有一辆普通卡车那么大，在这个体积之下，任何拥有实体的东西他们几乎都能变化，这个变化甚至包括最精细的部件和各种特殊材料，只要是拥有图纸和材料的成分，他们就能够据此完成复刻。这种能力已经相当可怕，陆忻最开始也没有想到，苒星人竟然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