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地底动荡不已, 所有的能量都在向着某个地方涌去,无数的石碑仿佛承受不住眼前的动静,竟然凭空产生了无数道裂痕。而在这些裂痕产生的同时,大祭司直视着阿岭, 在这瞬间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大祭司当然听清了阿岭的话, 只是他不理解阿岭的乐观。两秒钟能够做什么?阻止他耗费了无数时间计划的仪式, 阻止某位神明的复苏,改变苒星今后的命运?大祭司用悲悯的目光看着阿岭, 摇头说道:“不要将希望寄托在那些无法掌控的事情上面,如果你想靠你的那群队友, 他们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我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我只需要他们安静一会儿。”听大祭司这样说, 阿岭眼眸更亮了几分:“谢谢您留手。”但在说完这句之后,他立刻又开口纠正道:“可我在等的不是他们的,我新结交了两位很可靠的朋友, 他们答应过我,必然会阻止苒星被毁灭。”大祭司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他问道:“朋友?”阿岭轻咳了两声, 他被大祭司的能力压制得呼吸有些困难,身体也没法动弹,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所以现在除了说话,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于是他干脆放松全身,笑了起来:“是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大祭司视线凝注在阿岭的身上没有移开,按照计划他现在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将仪式布置到万无一失,进展到这一步几乎已经不用担心有人破坏一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阿岭提到他那位朋友的时候,他的心底却蓦地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相当强烈,大祭司很清楚,到了他这样的地步,接受过神赐的祝福,他不可能只是因为巧合与惊吓就产生糟糕的感觉。所有的预感都是有缘由的,大祭司是真的察觉到了危机。他神色倏地凝重起来,在盯了阿岭许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猜测之后,他眼睛张开的弧度忽地有了微妙变化,他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忽地开口问道:“那几名私自闯进神庙的外乡人?”事到如今,阿岭没什么否认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就是他们。”大祭司曾经见过陆忻和计鸣曜,其中对于计鸣曜,他只是远远地见过,但仅仅是短暂的远远见到一面,他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息,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排斥。而对于陆忻,他则是真正和对方交流过的。在他的印象当中,那是个令他完全看不透的存在,他笑容温和谈吐得体,知识又相当渊博,而且那绝对不是停留于书面上的渊博,而是真正经历过许多事,见识过无数场面才能够拥有的渊博。大祭司对陆忻的印象很好,甚至如果不是他们偷偷擅闯神庙,大祭司根本没想过要囚禁对方,因为他自心底里欣赏这个人,希望他能够远离苒星注定到来的纷争。可是后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如果说这群外乡人里谁最有可能破坏这次的计划,那么大祭司认为这两个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家伙。大祭司眉心霎时紧皱起来:“难道说你……”他话还没有说完,仿佛是要验证他的猜测,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了剧烈震动,紧接着更多的石碑崩坏碎裂,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但最让大祭司心生惶恐的,是原本凝聚在他们头顶的那颗像是心脏般的血色巨物,竟然在这动荡的力量中骤然胀大,然后仿佛充气过头的气球般猛然破碎开来!砰然一阵巨响,那颗红色的“心脏”在强大恐怖的力量中被撕扯开,化作血块从天而降,仿佛在这幽幻空间里下了一场淋漓血雨!仪式的过程,因为这刹那的变故而中断了!大祭司表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急匆匆奔上前去,声音沙哑大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纷纷扬扬的血雨洒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素白的衣服染成了斑驳的红,他脸色苍白任由雨水浸透身体,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地面散落的血块碎片。看到这场景的瞬间,他就知道一切结束了。他所耗费的所有心血,那么长时间以来做出的所有准备,全部都落了空,一切似乎仅仅因为那两秒的疏忽。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无比的愤怒,抓狂,痛苦,但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解释,在这瞬间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的不甘和空寂。难道苒星人注定无法仰望星辰?难道苒星人庸庸碌碌,拼了性命也只能活在这方寸的天地之间?难道他们注定无法拥有完整的生命,伴随晨露出生,在星夜里死亡,一辈子只能看一次日月轮回?追逐知识和真理,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对于苒星种族来说,却艰难到望不见半点未来。只是踏出一步,都不可以吗?大祭司狼狈地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那些散落的血块,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点点聚拢,然后俯身捧于怀中,动作虔诚,仿佛这不是丑陋的血块碎片,而是苒星人无法抵达的前路。忽然之间,有人蹲在了他的面前。阿岭直视着大祭司的脸,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就在刚才,大祭司急匆匆去看那些血块的时候,他对阿岭的禁锢就已经解除了,所以阿岭现在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而在恢复行动力之后,本来准备逃离的阿岭,在看到大祭司的反应之后,沉默片刻突然无法再挪动脚步了。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大祭司的面前,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小声说道:“抱歉,就像您有您的理由,我也有必须阻止您的理由。”大祭司并没有理会他,只低着头拢着血块不开口。阿岭抿了抿唇,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些,认真说道:“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也是苒星人,我也有对星空的好奇,我向您保证苒星人踏出这颗星球的脚步是不会停下的,只是我们需要更温和的方法,更好的计划。”他紧盯着大祭司麻木的脸,在对方视线向自己投来的刹那,认真重复道:“请您相信我。”神庙,巨树。苒星今天出现了太多次剧烈的动荡。从地底的深渊出现并迅速延伸,到巨树拔地而起,将高塔倒悬于天际,再到地底发出震天吼叫,仿佛有无数张嘴正在同时呢喃某段祷文。整颗苒星在一天之内,出现了太多过去上千年都不会遇上的动静。而此时此刻,计鸣曜坐在一片翠绿的特殊空间里,却只能隔着零星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动静,并不能亲自体会到那些动静传来的末日般的压迫感。计鸣曜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外界的通讯被彻底断掉了,他的飞行器也被炸了,他现在被困在这里,除了能够看到点外面不太具体的画面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但现在被困在这里,他却并不着急,因为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位存在。他将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收回,重新看向自己对面的那位。那是一道绿中泛着金色光芒的身影,那在计鸣曜的眼里只是道由能量汇聚而成的影子,根本看不清真正的面目,但计鸣曜却莫名地能够肯定,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就是他们想要阻止的那位碧苒母神。既然碧苒母神在他的面前,那么就暂时没有空去制造更多的混乱,虽然这和最初的任务计划稍微有点差距,但计鸣曜认为他的任务目标也算是达到了。这位碧苒母神似乎的确没有了反扑的意识。计鸣曜仔细盯着对方,正要开口,忽地察觉到这片密闭的空间里突然有风拂过,紧接着四周的叶片发出了簌簌声响,计鸣曜就在这片朦胧的树叶响动间,听到了那位存在模糊的声音。和神沟通是件种相当奇异的体验,纵然是任何时候都表现冷静的计鸣曜,也难免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对方并没有发出类似“语言”的声音,但在树叶晃动之间,计鸣曜却仿佛从其中听见了母神的“话语”。只是眨眼之间,他就理解了对方的“话语”。计鸣曜思索着说道:“他们成功阻止了仪式?”因为母神的话语只不过是传入脑海中的念头,所以这场发生在人和神之间的对话,更像是计鸣曜在自言自语,他难得唇角泛起柔和,低声继续说道:“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比计划的要快了很多。”“我当然知道他肯定会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他担心人们的安危,总会用出全力。”“是的,他当然很温柔,不过通常人们会忽略掉它。”“实力?我当然清楚他的实力还没有完全让我看到,不过没有关系,我需要确定的是他是否对联邦有危险,现在证明他更愿意帮助我们,那么他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没有说错,我很信任他,并且经过这次我会更加信任他,我不会让怀疑干扰到我们的感情。”“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求他。”“神明也会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吗?这很难看出来吗?”“不对,你不能这样说他,他并不可怕。”“这个话题就先到这里,我们还是先来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既然故意把我拉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告诉我吧,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我?”第七十七章 神庙巨树的特殊空间中, 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对话。这场谈话的是一个人类和一位神明。而这场特殊的对话,只能听见计鸣曜一个人的声音。如果此时此刻有其他人在旁边,看到这幕场景,大概会觉得相当惊奇, 不光惊奇于这种看似“单方面”的交流形式, 还会惊讶于计鸣曜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平常人遇到神明, 大概都会诚惶诚恐,首先就被神明的力量压迫到难以呼吸。但计鸣曜却并不会这样, 他不光不会感到惶恐,甚至还能够以一种相当自然的姿态, 和这位至高无上的神明进行平等的交流, 仿佛压根不清楚这位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有怎样的强大之处。更令人费解的是, 这位神明似乎也并不在意计鸣曜的失礼,甚至相当愿意与之进行交流,并且展现出了十分强的倾诉欲。计鸣曜并不排斥这场交流, 但他也因此产生了好奇:“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话,而且当时我在高塔下方的地牢里看到的傀崇, 应该就是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候选择和我见面?”要知道那时候母神没有见过计鸣曜,也根本不清楚他msa队长的身份。当时应该不清楚朝计鸣曜示警能够让他查清苒星的情形。计鸣曜是真的有所怀疑, 所以在问过这话之后,他安静地等待片刻, 认真听起树叶轻响。片刻之后,计鸣曜在沙沙声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这个答案让他感觉更加奇怪:“因为气息?我在你看来是特殊的?哪里特殊?”一人一神继续交流起来, 不过出声的只有计鸣曜。“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人类。”“虽然你这么说, 但我的确是人类,从小到大没有过任何特殊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体能和战斗能力比别人稍强一点。”“亲近感?”“抱歉,你这样的说法很奇怪,而且我没有朝你释放过任何亲近感,我喜欢的人是陆忻,我不会随便招惹其他人,神也不行。”“我刚才的话有问题吗,揍我?为什么?”“我明白了,你说的意思是,我的身上有种令你觉得熟悉的气息,所以你认为我可以帮到你?”“你对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见,陆忻是很好的……”“恐惧感?陆忻?”“你应该是弄错了,他的身上或许的确沾染过一些特殊异兽的气息,但他并不是出于自愿,而且他在我的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异常,我曾经用无数种方式试探过他。”“在这样的试探之下还能够滴水不漏,他就是没有问题,如果非要说有问题,那他只可能是计划周密伪装能力极度强大心机深沉到令人无法捉摸的可怕家伙。”“我曾经也很怀疑他,但他的行动从来都是在帮助别人,或许他从来不会说出口,或者看起来就像是被卷入麻烦,所以被迫帮忙,但事实上他有无数机会可以抽身离开,可他都留下来帮忙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