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伺候完了石常在,天色也快到傍晚,乌雅氏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时,扫洒宫女半月进来了。
“怎么是你?”乌雅氏疑问道,“满月呢?”
“回常在的话,”半月不冷不热的行了个礼,“满月姐姐去领这几天的炭火去了。”
乌雅氏点点头,说:“备水,我要沐浴。”
半月转身出门去。
过了一会儿,乌雅氏对着面前的这盆水说:“这是什么意思?”
半月翻了翻眼皮,没好气的说:“奴婢说了,请小主擦洗身上。”
乌雅氏瞪大了眼睛:“就这点水,还不温不热的,这让本宫怎么洗?”
情急之下,乌雅氏连本宫两个字都用出来了。
她曾经也是常在,她记得自己每天晚上都有热水沐浴的呀。
汤婆子也从来没有冷过。
饭菜也从来没有凉过。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待遇只因为她住在承乾宫。
这些待遇不是因为她是皇上的新宠才有的。
是因为她是承乾宫常在所以才有的。
半月笑了笑:“回禀顺常在,什么位份的妃嫔用什么等级的待遇,常在每个月的热水都是有定量的,超过了定量就要用自己的炭去烧水,我们景阳宫偏殿就这点炭火,奴婢想着就不用浪费到烧水上面了吧?”
乌雅氏难以置信的说:“难道我以后想沐浴就只能用水擦身体?”
半月说:“您就知足吧,分发热水的嬷嬷认识景阳宫当年的慧妃娘娘,一直挺照顾景阳宫,所以景阳宫的热水也算多,因此您还有这些水可以擦身体,其他常在答应只能用湿布擦身体。您想要热水沐浴就只能等每月的十五三十的晚上了。”半月上下打量了乌雅氏一眼,开口:“或者您给奴婢点钱,奴婢去内务府买热水?一两银子够您洗个三次的。”
乌雅氏捏紧了绣帕,修剪的漂亮的指甲嵌在了肉里,疼痛让乌雅氏回过神来。
也对,自己现在不是主位娘娘了,没有权利命令内务府为自己烧热水。
乌雅氏说了声我知道了,就在半月的伺候下擦洗了身上。
半月走出了景阳宫偏殿的大门,回头望了一眼。
满月姐姐说,不用给乌雅氏好脸色,自己就照做。
克扣她的炭火,克扣她的热水,克扣她的饭菜。
总之,一定要让她受罪。
据说那是“上面”的意思。
半月不知道满月所谓的“上面”究竟是哪一群人。
但是半月知道自己要听满月姐姐的话。
景阳宫偏殿内。
乌雅氏看着自己劈了的指甲,惨笑一声,撕掉所有修长圆润的指甲,拿出工具仔细为自己修剪了指甲。
修理的更短,打磨掉上面的花蔻。
自己已经不是主位娘娘了,也没资格带着以往纯金的护甲。
留不住这么长的指甲了。
就这样,乌雅氏熬过了半个月。
这天,乌雅氏伺候石常在用完了午膳,就被放回了自己的寝宫。
又饿了一晚上,早上还吃了顿冰凉的饭,中午这顿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乌雅氏吃的热泪盈眶。
只是简单的一荤一素,但由于还冒着热气,所以乌雅氏怎么看这顿饭怎么顺眼。
吃完饭后,乌雅氏出去消了消食回来打算午休。
这时,满月又毫不客气的打开景阳宫偏殿的门,走进去就看见乌雅氏睡得正香,眼里的玩味一闪而过。
满月上去就把乌雅氏推醒。
“……又怎么了?”睡眼朦胧的乌雅氏一点怒气都提不上来,只想趁着天气还算温暖睡个好觉。
“哟,顺常在睡得可真香啊!”满月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景阳宫偏殿居住着的不是顺常在,是哪位高位嫔妃娘娘呢?”
乌雅氏忍着她的阴阳怪气,说:“把我叫醒是有什么事吗?”
意思是没事别打扰我睡觉。
仅仅半个月而已,乌雅氏就觉得自己的底线降低了很多。
满月笑眯眯的说:“小主,奴才当然是有事才喊醒你的。储秀宫那拉贵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乌雅氏眼前一黑,心道吾命休矣。
储秀宫
那拉贵人抱着怀里的孩子。
康熙还没有为这个孩子赐名。
大家都“小阿哥”“小阿哥”的喊着。
那拉贵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做天佑,是希望上天庇佑这个孩子。
当然,这个名字不敢在外面叫,只有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寝殿里的时候才敢小声的喊一喊。
那拉贵人还没出月子,除了这个孩子刚出生那几天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赏赐了些东西之后,大家就好像忘了这个孩子一样。
皇上这半个月只来过一次,来了也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孩子,丝毫没有提前为孩子起名上序齿的事情。
那拉贵人心里发酸。
但还好,没有提起名字的事情,也没有提找养母的事情。
清朝的皇子异母而养是祖宗规矩,虽然那拉贵人为孩子感到心酸,但也感到开心。
皇上一天不提孩子的归属,自己就还能当他一天的额娘。
不像生下四阿哥胤禛的乌雅氏,孩子都没见上一眼就被抱去了承乾宫。
提起乌雅氏,那拉贵人眼里的怨恨一闪而过。
通过半个月前的事情,那拉贵人十分清楚,和猫有关的事情大概是查到了乌雅氏的身上。
也就是说,害自己早产的人是乌雅氏。
那拉贵人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从自己刚有孕开始,乌雅氏就一直在针对自己。
最后甚至害得自己早产。
还是在自己的孕期刚刚迈入八个月的时候早产。
老人都说,七活八不活。
自己的天佑真的是有上天菩萨庇佑,才能活下来,越来越健康。
虽然最后太医说七活八不活只是民间俗语,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呆的时间越久越好,可是那拉贵人还是觉得难受。
若不是乌雅氏,天佑还能在自己肚子里多呆一个多月,那时候出生的天佑必定十分健康,皇上肯定特别喜欢,哪会像现在这样,天佑都快满月了皇上也没有赐名,更没有提起满月宴的事情。
自己是位分低没错,可是当年荣嫔还只是个庶妃,生了孩子一样办了满月宴,自己生万黼时满月宴百天一个不少,更是请了宗室里面德高望重儿孙满堂的老福晋做了吉祥姥姥。
可是轮到天佑,上头的几位贵人一句话也没有。
那拉贵人眨了眨泛酸的眼睛。
自己生下天佑之后估计是伤了身子,前些天总是困顿乏力,这两天总算有了力气,那拉贵人打算好好收拾一下乌雅氏。
那拉贵人喊来贴身宫女,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那宫女回答:“回禀贵人,请贵人放心,奴婢都准备好了,保管让顺常在吃不了兜着走。”
那拉贵人满意一笑。
那拉贵人靠在储秀宫软榻上看书,孩子被奶娘抱去喂奶。
正门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乌雅氏,现在的顺常在。
那拉贵人勾起一抹冷笑。
你终于来了啊……乌雅氏。
乌雅氏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走近那拉贵人,行了个屈膝礼:“常在乌雅氏给那拉贵人请安。”
那拉贵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乌雅氏心想,第一个下马威来了。
那拉贵人看了几章手上的书,抬起头来,看着乌雅氏那张娇俏的脸稍微带上了些虚汗,嘴角如同绽放的花瓣一样扬起:“哎呀,乌雅妹妹,”那拉贵人狠狠咬住妹妹两个字:“瞧瞧我,生了孩子之后,记性越发的不好了,竟然忘了妹妹还在这行着礼,好妹妹,你也太实诚了,快快起来,不用如此多礼!”
那拉贵人笑容甜如蜜糖,放下手中的书本这样说。
乌雅氏顶着脸上的虚汗,因为脸上的玉容粉质量不好,汗水染花了耳边的妆容,样子看上去狼狈极了。她福了福身子,直起身来,轻微的挪动了一下酸软的腿。
那拉贵人笑意更浓,甜蜜的声音响起:“乌雅妹妹,原谅姐姐还没出月子,没办法恭贺妹妹乔迁之喜,妹妹不会怪姐姐吧?”
乌雅氏白着脸说了一句不会。
那拉贵人刷的一下拉下脸来。
这时,站在乌雅氏身后的满月突然说:“顺常在,那拉贵人是高您一阶的贵人小主,您回复那拉贵人应该自称奴才,您刚才应该说“奴才不会”四个字才是。”
那拉贵人略显惊奇的看了看满月,这是哪里来的人才啊?
满月注意到那拉贵人的视线,向前一步行屈膝礼:“奴婢给那拉贵人请安。奴婢名叫满月,之前是景阳宫的掌事宫女,因顺常在入住景阳宫,奴婢被内务府安排给顺常在做贴身宫女。皇上命景阳宫石常在教导顺常在宫规宫仪,是奴婢在旁协助,用以规劝顺常在言行举止。还望贵人饶恕奴婢刚才插话的行为。”
那拉贵人笑靥如花的说:“没事,我就喜欢你这样一心为主的奴才。乌雅妹妹,”那拉贵人直视着乌雅氏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妹妹可真是又幸运又有眼光,先是有个忠仆翠绿,后又有一个一心为你着想规劝你的行为的满月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了他们两个才是。”
那拉贵人注意到,在提起翠绿的时候,满月的眼光一瞬间变得十分危险。
那拉贵人心里想,有趣,这满月多半和那翠绿有些关系。
太有趣了。
乌雅氏勉强一笑:“是,奴才谨遵贵人教诲,奴才一定谨言慎行,不会辜负翠绿和满月的。”
那拉贵人满意的笑了笑。
“如此甚好。”那拉贵人说着,又装模作样的蹙着眉叹了口气,用一种哀愁的声音说:“乌雅妹妹有所不知,自从姐姐生了孩子之后一直觉得孤单寂寞,如今有妹妹陪姐姐说了会话姐姐才心里开心了会儿。不知妹妹愿不愿意让姐姐更开心呢?”
乌雅氏心想那拉贵人又作什么妖?自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乌雅氏脸上带着笑容回答:“奴才当然愿意。”
那拉贵人笑容更深:“那就好。”说完,那拉贵人拍了拍手。
几个宫女抱着一把琴出现,把琴摆放在乌雅氏的面前。
琴架特意做了增高,乌雅氏站着也能弹奏。
那拉贵人说:“姐姐听说,乌雅妹妹虽然不通文字,但却弹着一手好琴,无论是皇上还是佟妃娘娘都十分爱听,不知姐姐今日有没有那个耳福能听听妹妹手里弹出来的天籁之音?”
乌雅氏心想,还好只是弹琴。
于是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开口问:“奴才愿意为贵人弹奏。不知贵人想听什么?”
那拉贵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哎呀,乌雅妹妹千万不要笑话姐姐,姐姐不怎么会弹琴,也不怎么了解,只依稀记得以前听过一首《桃源曲》今日十分想听,还请妹妹弹奏一首。”
乌雅氏手中一紧。
《桃源曲》是极为有难度的一首古琴曲。
还好自己弹得下来。
于是乌雅氏轻轻一笑,说:“奴才遵命,奴才这就为贵人演奏《桃源曲》。”
这时候还没什么,手指拨动琴弦时乌雅氏脸色一变。
这一根琴弦怎得如此坚硬?
这一根却又如此柔软!
乌雅氏心里一下慌张起来,以前琴弦软硬是统一的,可是现在这琴弦软硬不一,不仅弹起来手指酸疼,自己还把握不住音度,导致音调时高时低。
果不其然,那拉贵人皱着眉头,开口了:“乌雅妹妹,你若是不愿意为姐姐弹奏,大可以直说,不用这样污染我的耳朵。”
乌雅氏被气的脸皮青白,但丝毫不敢反驳什么,只说了一句奴才不敢,回忆着每根琴弦的音调,又重新弹奏起来。
那拉贵人听着参差不齐的音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乌雅氏小腿酸痛不已,但终于可以从头到尾的弹出不变调的曲子了。
“好了,停下吧!”那拉贵人大发慈悲的喊。
乌雅氏赶紧停下了演奏,心里诡异的对那拉贵人升起一股感谢之意。
若是明媚在这定要为乌雅氏科普一下,什么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那拉贵人浅浅一笑。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不,我对你的折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