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高挂于天,偶尔飘过几朵白云遮住她的羞涩,阵阵微风隐隐掠过,激起那些懒散的躺在地上的砂石树叶,沉寂的氛围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原本此般场景不应该出现在盛夏。
绵延百里的一片沙地,给微亮的月光添上了一层寒意,沙地之间时不时的站立着几棵枯木,它们就像佝偻的老人,静静的杵在原地,守护着这片沙地,唯一能带来一丝丝的生机的就是那几只聒噪的黑鸦。
此处离长古街有数十里路程,是一片人烟稀少的沙漠之地,传闻百年前此间也是一处交通要道,每年春、秋都有两场集会,往来商人、常驻百姓都在此集结,南来北往的游人多了也就带来了不少稀奇的新鲜玩意,久而久之便有了“商街”的说法。
然数十年前的一次“秋集”,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平常一般闲散的逛着商区,突然一阵黑色的狂风沿街呼啸而过,吹得整条街是昏天黑地,怪异的事情从那天晚上起便频频光顾这里,地震、流沙;或寒冬凛冽、或酷暑难耐;游客的离奇失踪、商家的意外死亡……林林总总怪异的事情短短数十天内几乎天天会发生。
或许是恐惧在作祟,人们都以为是触犯了神灵,才降下灾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边生存的人便慢慢的变少,没了商机自然往来的客人也都不愿再来。
不到一年时间原本繁荣昌盛的地方就成了一座“鬼城”,风沙频起,没过多久这“商街”便被沙地吞噬,再无人提及。
黑夜下,隐隐的有一个人型在走动,像是小孩又像是老人,看他身不过四尺有余,但却脚步轻盈,行动异常的迅速,近瞧着,却是一个面色铁青的年轻人,想来此人天生便是侏儒之体。
侏儒人走在三棵呈品字状摆布的枯树中间,双手高举过头顶,呈掌状面向空中,一道墨绿色的光点从其双掌中散出,朝着周边三棵枯树投去,枯树受了光的照耀,缓缓的挥动树枝,就像三个沉睡刚醒的人在伸懒腰一般。
随着树枝的晃动,整片沙地开始微微颤抖,离枯树一丈处的沙开始缓缓流动,渐渐的幅度越发的大了起来,竟慢慢的陷出一个黑洞来,黑洞缓缓扩张,从洞底升起一方方石阶。
侏儒人收了双手,径直顺着石阶朝里走去,侏儒人刚刚消失在黑暗中,那石阶又慢慢收回,旁边的砂石再一次恢复到原样,整片沙地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侏儒人顺着石阶往下走,那地洞的墙壁上有着莹莹光亮,照的这条地道恍若白日,那石阶幽幽的不知通往何处,忽而转弯、忽而岔路,侏儒人丝毫不曾逗留,似乎对此地熟悉的很。
盏茶功夫,来到了一扇石门前,石门足有四丈来高,门口左右均有一蛇形火把,侏儒人拿出一块青色的石牌,那石牌上有两个圆孔,侏儒人一道魂源力送去,两个圆孔闪出墨绿色的光芒,随即门口的两个火把瞬间点亮,石门也随着缓缓开动,刚漏出一条缝便有一丝金色光芒穿透而来,石门大开,里外的场景可谓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门后是一间十数丈见方的大型石室,穹顶高屋应该说是宫殿反而更为贴切。
一条三丈宽的石阶笔直向前,石阶两边是银色的河流,细看去那“河流”都是稀碎的银子,河流中间有两个一人高的人型石像,那石像一手执弓一手执三叉戟,唯一与人不同的是它的耳朵又尖又长,且身后有一双丈宽的翅膀。大殿四周,每隔一丈都有一根三人合抱粗的金柱,方才刺眼的金光正是这些柱子散发出来。
大殿的尽头是一方圆形的汉白玉石台,石台之上一张石椅凌空浮在那里,椅子上坐着一个满脸虬髯、蓬头垢面的男人,那男人虽然不修边幅,但是神情不怒自威,加上身上穿的金色铠甲,总是给人一种帝王的震慑力,他左手处有一落地的石椅,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色盔甲、面容修白的年轻男子。
“可是游将军回来了?”石椅上的男人终于开口,看似是他随口一说,但是那声音隆隆响起,顿时响彻整个大殿。
那侏儒人远远的便伏地跪下道:“臣游忠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这凌空石椅上所坐的正是翼首国的国王——扶嵇,座下石椅上的则是大皇子——扶犽。
那扶犽嗤之以鼻,瞥了一个白眼过去,并未说话。
“快快请起!”石椅上扶嵇却浮现出一丝喜悦,继续道:“可有夭夭的消息?”
游忠在叩首道:“请陛下赎罪,臣寻遍西蛮荒沙之地,未曾寻得公主的下落。”
“呵呵……要你何用?”扶犽嘲讽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游忠。
“哎,也是难为你了,夭夭天生魅影之术便灵动,连我都自叹不如,要想躲过你们的巡查可畏是轻而易举,你且再仔细寻索便是了!”扶嵇心态倒是好的很,这女儿丢了也丝毫没有担心之色,似乎对夭夭的魅影之术十分自信。
“是……”游忠再次叩头,随即稍稍抬起头道:“禀告陛下,臣此行却是有意外收获!”
“哦?什么意外收获?”听得此言,扶嵇微闭的眼立时长开了一点。
“西蛮不远处,有一座岩山,山体常年无草木,温度也比附近更为高涨,臣当时便有所疑虑,于是登山细细查勘,结果发现那山体之下隐隐透着一股股强大的魂源力,看那力量的强盛以及属性,属下以为此山之下压着的多半是七尊中的‘光剡’!”游忠虽未抬头,但是脸上已经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在等着自己主上一波夸奖。
听得此言,扶嵇和扶犽均是眼神放光,精神顿时一震,扶犽不自觉的站起身来,余光看见扶嵇正侧眼盯着自己,急忙干咳一声,克制自己澎湃的内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到原位。
“你可确定了?”扶嵇再次问道。
“这……”游忠眉头一皱,仔细思量一番道:“臣尚未确定,但据测估计十之八九,故此留下了夜卫队藏于山周埋伏,臣先回来示求陛下旨意。”
扶嵇叹了口气,凌空站起身来,刚抬起左脚,整个身子便都化成紫色的烟雾,几乎同时,游忠面前也闪起一阵紫色烟雾,扶嵇稳稳当当的出现在其面前,接话道:“这行宫也是多般的无聊,倒不如去外头瞧瞧!”
听说此言,游忠身子俯的更下一些低声道:“恭请陛下圣驾!”
下一刻,扶嵇和游忠同时化成两团紫色烟雾,消失在大殿之中,只留下扶嵇滚滚声音而来:“犽儿!你可继续探查夭夭的下落,尽快将其带回来!”
扶犽低首拱手道:“是!儿臣遵旨!”说罢,抬起头来,鼻间“嗤”的一声轻哼,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恨之色。
七霞村
原是安宁静逸的村庄如今已是狼藉一片参天的大树经历了一场大火之后倒反而更为茂盛,将整个村庄尽数笼罩在枝茂之下,再加上多数房屋已经坍塌成墟,阴风撺掇,给人脊背一凉的感觉。
村庄后方的月儿崖上,两个娇小的身影忽实忽虚,正在迅速的向着山顶移动,像极了鬼魅一般,盏茶功夫那两个身影就已到达山顶处,细瞧去,一个是矮小驼背的老妇人,左眼空洞右眼通红,手持龙头拐杖,正是翼首国的花姑姑,而其身旁的貌美女子正是翼首国的公主——夭夭。
花姑姑看了一眼身后,蜿蜒的山路异常平静,这才松了口气道:“公主,那些孽障看来一时半会还追不上来,我们先去祭坛吧!”
夭夭却微皱着眉头,眼中似有水光闪动,一脸娇嗔道:“父皇难道真的如此灭绝人性?我虽非那妖女所生,但也是他的嫡亲骨肉,他居然这般赶尽杀绝!”看她委屈又怨愤的神情,眼中的泪珠汩汩而落,恰似那娇滴滴的嫩粉荷花被霜打,分外惹人生怜。
花姑姑急忙安慰道:“我倒瞧着此事颇为蹊跷,先前追击我们的都是隆吉将军的部下,而据老婆子所知,这隆吉将军与扶犽殿下私交甚密,怕是这其中有些许为妙关系也不为可知!所以我们还是抓紧回到翼首国都去一查这其中的原委才是。”
听得花姑姑的安抚,似乎夭夭的心结也解开了不少,若真是扶犽对自己起了杀心,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心里也只有这般安慰自己,向花姑姑点头示意,两人随即又是化作魅影朝着顶上山洞中的祭坛处行进。
穿过一段昏暗的洞壁,夭夭和花姑姑似乎对此处很是熟络,伴着呼啸的寒风凛冽,左转右拐赶着就来到宽敞的洞中,祭坛处的铁链仍然腐朽的矗在那里,祭坛中间的血渍已经完全干涸,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红色在石板上。
两人径直走到祭坛处,花姑姑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那杖上龙角之间升起一道电流,随着花姑姑的魂源力输送过去,那雷电也跟着朝那铁链而去,不一会,铁链便随着山体一起微微震动,中间的祭坛开始缓缓升起,足足腾起丈余,祭坛凌空浮动,其下出现一个黑色的空洞。
花姑姑转身颔首,伸出右手道:“公主请!”
夭夭刚抬起右脚准备落下,一道黑色光芒不知从何处而来,正好一击落在夭夭的脚跟前,那黑光遇到土地变化作一团黑色的火焰。
“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啊?属下在此等候多时了!”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在这洞中充斥着回声。
夭夭和花姑姑四下张望,在那破落不堪的“牢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只黑色的蝙蝠振翅飞出,落在二人面前化作一个男人。
那男人双耳尖竖,瞳孔墨绿,身上穿着一身轻纱般的黑袍,头发扎束披在后背上,脸旁之上毫无血丝,微笑间漏出两颗尖牙,像极了吸血之鬼。此人正是翼首国的将军——隆吉。
花姑姑立时甩出龙头拐杖,一道雷电亟亟而去,轰向隆吉,隆吉左右一抬,那轻纱黑袍的袖口轻易便将雷电挡下,且丝毫不曾有损,隆吉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那黑袍道:“花姑姑好生焦躁!”
“大胆!公主殿下的去向岂是你这臣下能随意左右的?你自是个大逆不道之臣,又何来我焦躁一说?”花姑姑将手中拐杖用力杵地,一声轻响,地上赫然陷下一个口子。
隆吉微微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也只是奉命将公主带回去罢了,姑姑你又何故百般阻拦?”
“哦?奉命?”花姑姑故做惊讶状:“你倒是说说看是奉了谁的命?”
“那就请恕在下无可奉告了!”说罢,隆吉收了笑脸,肃然道:“公主殿下还请移步随在下走一遭!”转瞬间语调都抬高了几分。
花姑姑龙头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要想带走公主,先过老婆子这一关!”说罢右脚一踢拐杖顺势那龙头便朝着隆吉疾驰而去,半空中,那黑龙便脱离了拐杖,随着一阵龙吟声,一道黑光一闪而过。
隆吉瞳孔一怔已知不及,一个侧身将将躲过这一击,只是左侧手臂此时已是鲜血淋漓,只是那血的颜色竟然是一股墨绿色。
待隆吉站定,瞧着左臂绿色的鲜血直淌,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花姑姑这身手着实迅速了,怪不得陛下钦赐‘魅幻之影’的名号给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隆吉扯下自身衣服上一根布条,扎住伤口,双目再次看向花姑姑和夭夭时已全是赤色,隆吉嘴里喃喃道:“这般如此,那就请恕属下无理了!”
隆吉双臂一振,那身上斗篷随之而起,斗篷边缘却是一道道弧形的口子,如此细看去像极了张开翅膀的巨大蝙蝠,一阵红光从其眼中闪出,将整个洞穴染上一层血色,随着隆吉斗篷的张开,无数细小的蝙蝠从中飞。
一时间“唧唧”声不断,蝙蝠从那斗篷中源源不断的飞出,伴着红光,每一只蝙蝠的眼睛都像滴出血来,那阵攻势比之飓风狂降也不遑多让。
花姑姑双手颤颤巍巍地将龙头拐杖抵在面前,一道黑色透明屏障自龙头处呈弧形散开,急急的抵住那蝙蝠阵,夭夭在身后脸色惨白,似乎这红光对她有着压制作用。
花姑姑在抵挡攻势的同时也不住的回头,眼见夭夭难以支撑,只觉一阵焦急,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花姑姑您也不必再耗费魂源力了,今天我只是来带公主走,并没有要与你们动手,您可是我们翼首国的元老级人物,再对你下重手我也于心不忍,要不我们同时收手你看如何?”隆吉露满脸担忧的神情,花姑姑看着他那副嘴脸却是恨的咬牙切齿,脚一跺,战况再现转机。
只见花姑姑身形一晃,一个黑色的虚影以她本体为中心正在左右晃动,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就这样几次晃动后,一个身形数丈的巨大身影慢慢的现出真容来,竟然与那花姑姑一模一样,一跺脚,一道黑色的罡气腾起,隆吉一阵后退,收起了斗篷。
“魅皇!是魅皇!这,这怎么可能!”隆吉惊讶中夹杂着愤怒,又隐隐的透露出恐惧。
“魅皇”,召唤出高出自身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魅影,再用魂源力将魅影虚而化实,且召唤出的魅影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意识,战力更是自身的十倍之多,是翼首国最高的法术,相传只有皇家贵胄才有资格学习,所以在隆吉看到花姑姑使出之时才异常的惊讶。
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隆吉越发的焦躁起来,伴着一声嘶吼,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传出,一时间整个山洞开始微微颤抖,夭夭捂住耳朵再不能站立,花姑姑使出魅皇之后战力大涨,却是丝毫未受影响,手中拐杖顺势一横,一道劲风呼啸着化成黑色的刃气朝着隆吉而去。
隆吉身形迅速蜷缩,转眼之间胡成指甲盖一般的一个红点,待刃气一过,又再次变回人形,刃气继而向前,将山洞的墙壁生生的切出一道来,几次攻势之下,这山洞颤抖的更加剧烈,眼瞧着就要塌陷。
隆吉纵身一跃,“唰唰”两声轻响,从空中消失再从花姑姑身后出现只在转瞬之间,黑色的斗篷上多出一根红色的丝线,随即又是“唰唰”两声,隆吉已是回到原地,脸上神情也明显放松,只听他淡淡的说出一个“收”字,花姑姑身上再起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