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多才的王贞仪是孤独的,也是无奈的。在世俗的洪流中,她就像一叶扁舟一般,渺小而脆弱。
在“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虽然她曾写下六十四卷的著作,以表明自己的才学。但是无论如何,王贞仪注定不会被主流文化圈子所接受。
这年月的官宦小姐流行的是起诗社、吟诗作画,其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嫁得更好、更体面。而一心研究数学和天文、不想嫁人的王贞仪,又怎么会被接纳呢?
赵新的目光变得愈发的柔和,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伸出左臂,轻轻搂住了王贞仪的腰。
王贞仪一怔,眉宇间露出一丝既嗔又恼的神色,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没有挣脱对面这个男人的怀抱。
“我......”
“别说话。”
说罢,王贞仪在赵新的怀抱中转过身去,看向远处的大海。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上堆满雪花,天色渐暗。
事实上赵新只要在北海镇,他的行踪就一定会被人注视。于是当他被手下找到,并回到办公室后不久,沈璇便知道了海滩上的那一幕。
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并不代表沈璇不在意,当夜她辗转反侧,差不多快到天明才渐渐入睡。等第二天见到赵新时,沈璇一句都没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上午,赵新收到了恰克图那里发来的电报。鲁寿山在电报里详细说明了对田通和、巴甫洛夫、拉古京的审讯结果,并解释乌希哈遭到绑架纯粹是殃及池鱼。另外他在电报里还特意提到了“测谎仪”的使用效果非常好。
赵新将田通和的审讯记录来回看了好几遍,他发现此人的性格极为自负;一般这种人要么是很聪明,要么就是眼高于顶、自以为是。
榆次常家是什么样的人,赵新也向沈敬丹问过。沈敬丹以前对晋商并不是很了解,不过自从负责北海镇的贸易部门后,渐渐掌握了一些北方商团的情况。
目前在恰克图从事对俄贸易的几家山西商号中,经营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便是榆次车辋镇的常家。上一代的家主叫常万达,此人主要是靠经营茶叶才成了巨商,前几年还参加过乾隆的“千叟宴”。现任家主是常万达的大儿子常怀玗,据说此人精于握算持筹,非常有谈判技巧。而且为人深藏若虚,有端木之风。
常家能派田通和这么一个自负的家伙在恰克图当掌柜,显然不太像是后者,这个田通和看来是有些本事。既然是以贩茶起家,那么其触角必定会遍及內外藩蒙古各地,否则单凭中俄贸易这两年早完蛋了。
眼下北海镇对外蒙各部的情报上还是一头雾水,光凭从另一时空查资料纯粹是累死赵新一个人。想到这一点后,赵新便让鲁寿山安排人和那位田掌柜好好谈谈,多获取一些蒙古各部的经济和民生情况。同时如果此人真有本事,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
几天之后,也就是1788年公历11月26日,在北海军攻陷了伊尔库茨克近两个月后,正在进行第六次俄土战争,负责指挥乌克兰集团军的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鲁缅采夫元帅奉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命令,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圣彼得堡,参加一场由女皇主持的军事会议。
话说所谓的第六次“俄土战争”,实际是俄奥联盟与在普鲁士撮合下的土瑞联盟之间的战争。本年度年大部分的作战行动都是由波将金指挥的奥恰科夫要塞攻防战,而鲁缅采夫的任务主要是从宾杰拉方向掩护波将金的叶卡捷琳娜军团左翼。
原本在7月份的时候,鲁缅采夫已经率领部队渡过了德涅斯特河,进入摩尔多瓦境内,向普鲁特河下游进军,企图寻找奥斯曼军主力决战。不过由于沙俄帝国与盟友奥地利之间相互利用大于合作,因此便缺乏密切的战略协同,陆地战果并不大。
就在鲁缅采夫已经和奥地利方面达成协议,承诺在对土战争结束后合伙对付奥地利,以延长双方盟约之际,女皇信使带来的消息让鲁缅采夫大为震动。
负责指挥对清帝国作战的东线方面军统帅苏沃洛夫战败被俘,而且是惨败!
鲁缅采夫按照女皇的命令,和雷普宁做了交接,便急忙赶了回来。而当他见到女皇时,对方那苍老的面容让元帅深深吃了一惊。
年近六旬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抽出时间事事关照周全——既享受和新欢马莫诺夫的恋爱乐趣,又能处理好每一件国家大事。
跟许多人想象中头戴皇冠的样子不同,女皇头戴的是一顶很普通的家常包发帽,发帽映衬着她那布满皱纹的圆脸,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和善的老修女,或是市民家庭中德高望重的老祖母。
尽管有各种人所共知的弱点,但她毕竟善于识别和器重有才干能办事的人。她重用鲁缅采夫、苏沃洛夫、赫拉波维茨基等人就是明证。但最近的那场的恋爱,表明年逾花甲的女皇已经陷入虚幻妄想之中。她竟然以前所未有的天真幼稚之心,相信一个年龄比她小三十多岁的人会对她怀有真挚的爱情。
“亚历山德罗维奇,路上还顺利吗?”
“没什么特别的,陛下。”鲁缅采夫弯腰行礼,随即探身向前亲吻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手背。
“先生们,让我们谈一下打败苏沃洛夫的那支军队吧。”
女皇的话音刚落,史普林格尔将军起身,向在座的军事委员会成员叙述了从“断手总督”伊凡雅克比口中得来的消息。
当听到那支军队在8月底用了两天时间就打败了苏沃洛夫,一个月后就攻陷了伊尔库茨克,鲁缅采夫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愕然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长了翅膀飞过去的吗?”
他先是在文件夹内翻到雅克萨城布防图的那页,看着上面的星型堡垒,心想要是自己带兵,想两天攻破这样一座堡垒,没有三百门大炮根本不可能。
再说了,从雅克萨到伊尔库茨克上千俄里,一个月就到了?敌人一定是派出了一股部队,绕过了雅克萨向尼布楚进攻,趁着后方兵力空虚发起偷袭。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史普林格尔将军道:“由于天气的原因,我们派往东西伯利亚的侦察人员还没有发回消息。相信再有十天,我们就能够得到确切的情报。”
鲁缅采夫问道:“雅克比伯爵的伤势如何?”
女皇的秘书赫拉波维奇道:“伯爵的右手确确实实被砍掉了,不过目前恢复的还不错,已经没有大碍。”
话说当时伊凡雅克比被赵新的卫士尹兵卫砍掉一只手后,随行的北海军军医便对他进行了治疗。为了防止对方伤口发炎最终引发败血症,死在回圣彼得堡的半道儿上,就对其注射了洪涛开发的大蒜素。
一连七八针下去,已经绝望的总督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恢复的还不错,不过就是身上蒜味儿实在大了点,连打个哈欠都能喷出一股蒜臭。
此时女皇向鲁缅采夫问道:“亚历山德罗维奇,对于这支奇怪的军队,你有什么看法?”
鲁缅采夫突然接收了这么多令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讯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他需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情报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过他十分看好苏沃洛夫,觉得只有此人才能继承他的军事思想,并将其发扬光大。于是他起身道:“陛下,我想首先还是通过谈判途径解决为好,毕竟目前西伯利亚的天气对兵力调动十分不利,要让我们的部队跨过冰天雪地肯定难以为继的,后勤上的困难也非常大,所有的大炮、弹药和炸药都需要从乌拉尔山以西运过去。至于说敌人的部队......”
鲁缅采夫起身在墙上挂着的地图前端详了片刻,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只听他缓缓道:“仅以目前的情报来做推测的话,这是一支极为擅长野战和攻坚的部队。如果雅克萨真是在两天内就陷落的,那么我判断他们的兵力至少接近十万人,配备数百门大炮才行。而支撑一支这样的部队,其后勤力量也得有三十万人才行。”
史普林格尔将军点头道:“我也是这么判断的。现在看来,我们当初对于这支与清国皇帝为敌的军队情报太少。”
鲁缅采夫道:“现在仅凭雅克比伯爵带回的情报还不足以判断对方实力,毕竟伯爵他不是一位军人。所以我认为谈判团应该尽早启程,等见到苏沃洛夫时,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制订相应的军事部署。”
到了叶卡捷琳娜二世晚期,沙俄帝国的总兵力多达五十万人,军费占了国家开支的一半。这次在黑龙江流域的作战虽然损失惨重,可对整个帝国而言,其实谈不上伤筋动骨。苏沃洛夫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后,不管是枢密院还是陆军院,很多人的判断是输在了火炮和骑兵数量不足上。
然而要派出谈判使团的话,应该派谁去呢?贝斯勃洛柯显然不合适,作为外交委员会的负责人,他还要负责在欧洲方面的工作。
众人等了片刻,就看到女皇将目光落在了母金伯爵的身上。母金伯爵一看连忙起身道:“陛下,我愿意带队前往伊尔库茨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您能允许皇家科学院的米勒作为使团随员。”
一个六品文官而已,女皇欣然允许。
半天没说话的首相贝斯勃洛柯这时道:“陛下,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派人联系清国的理藩院,和他们解释发生在阿穆尔河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
母金伯爵道:“阁下,我认为无须解释。只要我们能消灭了那股清国叛军,阿穆尔河仍旧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贝斯勃洛柯道:“眼下我们连恰克图都没了,每年关税的损失至少上百万卢布。万一我们打不赢那支军队,总要有个解决的出路吧?”
母金伯爵起身大声道:“这不可能!”
“不!这很有可能。”叶卡捷琳娜二世发话了。黑龙江作战的失利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预感又一次失灵了。深感世事无常的老太太明白,所有的成功和荣誉都是不确定的。
女皇都这么说了,母金伯爵也不敢再反对。不过考虑到目前清俄沟通的两个主要边境城市都失陷了,再想联系南面的清帝国,就只能通过东西伯利亚西部城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向南抵达外蒙古的三音诺颜部,从那里跟清国方面取得联系。
贝斯勃洛柯突然道:“陛下,请恕我冒犯,最好是您能写一封给清帝国皇帝的信。”
“理由呢?”
贝斯勃洛柯解释道:“既然那支打败我们的军队也是清朝皇帝的敌人,是否双方可以在这件事上展开合作呢?”
“我要再考虑一下。”
女皇觉得会议开的差不多了,于是最后道:“上帝保佑,谁的一生中不会遭遇几次重大转折呢?最伟大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那位已故的普鲁士国王不也是在遭受重大失败后才成为了一名伟大的君主吗......先生们,我们南征北战,胜利无数,不是光凭着对敌人予以蔑视就能取胜,而是要审时度势,既要灵活多变,还要一往无前。”
在座的沙俄君臣们并不知道,这场发生在东西伯利亚的战争激流正将他们卷往何处。
自彼得一世起,沙俄人在尝到了第一次对外战争的胜利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陷入了对战争的狂热。即便是曾经提倡对外和平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也随着普鲁士的拉拢,为了吞并波兰,继而也走上了一条暴力扩张的道路。
当一个君主不再考虑自己统治的方式方法,也不再去考虑所谓的公平和谨慎,贪得无厌和不计后果便成了讨好君主的主流。
阿穆尔河虽然战败了,东西伯利亚虽然丢了,不过此时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依然坚信自己能越过一切障碍和一切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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