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张璁上疏再论礼

既然朱厚熜无法反驳,遂只得咬紧牙关,将众人题奏留中不发,如此也就意味着,毛澄等人奏本石沉大海,不会再有批复。

当然朱厚熜也不会就此了事,当奏疏留中第二日,便遣派鲍忠秘密联系张璁,不过得到回信却只是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转眼便到正德十六年九月。

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南直隶、江北、淮、扬诸郡自正月开始不雨,福建福州等府不但干旱,且疠疫盛行,府县官病死者四十余员,军民死者无算。

紧急之余的朱厚熜,立马将查抄江彬、谷大用、张永等正德佞幸家产,发放赈灾。

另外再发内帑银三十万,补给甘肃、宁夏、延绥三镇以年例久欠,导致地方发生饥民。

京城早就有了顺天府,四处煮绿豆汤、搭建凉棚,是故京城自入夏以来,倒是没有百姓因中暑而亡,而其他省份便没有这么好事情。

朝廷播放赈灾粮款,由科道发放各地受灾省份,锦衣卫缇骑四散,监督粮款所用,朱厚熜还下谕,让群臣下旨,凡有贪墨十两者,以剥皮实草刑,然后放在官署堂坐背后。

朱厚熜如此酷刑,自然受到文武群臣,包括勋戚、宗室在内所有人不满。

因此上奏抗议此事,称《大明律·卷第18·刑律一·贼盗·监守自盗仓库钱粮》、《大明会典·卷之186·例律第九·刑律一·盗贼·监守自盗仓库钱粮》上录定罪,皆只是「监守自盗,40贯统;枉法赃,80贯绞;不枉法赃,120贯止杖100,流3000里;恐吓取财,准盗论加一等,不得财杖刑;私用民力1名,笞40,罪止杖80。」

至于《御制大诰续编·第六十·克减赈济》所录,郑州知州康伯泰贪一千一百贯,原武县丞柴琳贪二百贯,河南布政使杨贵贪七百贯……张岩五百贯。

然太祖皇帝,对于此次处罚,仅仅只是将康伯泰、柴琳、耿士能、王敏、谢毅、弘彬、杜云昇、张宣等缉拿鞠问,至于张宣等勋戚子弟免死充军,其余人处死而已。

而此次居然如此严苛峻法,有失仁德之意,请皇帝遵循祖宗成法,以免官不聊生。

当然,百官反对仅仅只是严法,对于惩戒贪墨之事,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阻止,哪怕是勋戚也不敢扬言停止纠察贪污。

然而朱厚熜却开天荒,自议礼之事后,再一次不听群臣劝谏。

如此群臣皆不同意情况之下,只得将剥皮实草之刑搁置,而是只命锦衣卫查贪墨、懒政等官员,凡有证据者,即刻捕入诏狱鞠问。

随着圣旨发放,锦衣卫缇骑四出,配合科道官员,严格将赈灾粮款发放。

可饶是如此,贪墨之事总是无法消除。

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贪墨与资家剥削想法,在此处皆是雷同。

虽然旱灾来临,百官没时间顾及大礼议之时,使得朝廷暂时陷入安定状态,但风雨依然不会因为小小干旱而停止。

在近两个多月时间里,科道官员互相弹劾,梁储、毛纪、蒋冕、杨廷和、毛澄、王宪,王阳明连在野的王琼等人也未曾逃过。

有的罪名是勾结朱宸濠,有的是攀附刘瑾,有的是江彬同党、有的是真有其事。

至于朱厚熜,则听从张璁建议,暂时掩鼓息声,稳坐钓鱼台,看群臣之间互殴,顺便继续维护与张太后感情,没有再次提及大礼议事件。

毕竟此事与朱祐樘有许些关联,若是杨廷和趁这个机会联通后宫,朱厚熜想要在这场战争取得想要战果,必然无法得偿所愿。

所幸朱厚熜本已有打算,经过一番甜言蜜语,加之重赏张鹤龄、张延龄二人,帮助朱厚熜说话,张太后便没有与杨廷和联手之意。

时间一直持续九月下旬,通政使司收到张璁清查皇庄近况,以及《大礼疏》。

通政使俞琳不敢压制奏本,急忙将张璁此疏呈递司礼监,由司礼监转送至广寒殿。

正在广寒殿享受着红袖添香的朱厚熜,见到内侍走进,挥了挥手将任蝶衣赶到后殿,开始打开张璁奏本仔细观看。

良久之后,朱厚熜长吁一口气道:“张璁果然不负我,有了这本奏疏,我看杨廷和还能说什么?”

盖张璁所言,一一推翻杨廷和、毛澄之前所举例子,且有理有据。

题奏上称“孝子之至,莫大过于尊亲;而尊亲之至,又莫大于以天下奉养。

今上登基之后,即命朝臣议定追尊圣考,以名正言顺之理,奉迎生母,以达奉养大孝。

而今朝议言陛下由小宗入大宗,当称孝平皇帝为‘皇考’,改称兴献大王为‘皇叔父’,兴献王妃为‘皇叔母’,不过只是拘泥于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为人后者为人子,不得顾念私亲。”

“然而天下岂会有无父母之国?《礼》有云:‘礼非天降,非从地出也,人情而已!’”

“至于朝臣所言,汉哀帝与宋英宗,此固然为定陶王、濮王子,但汉成帝、宋仁宗皆是早有预立,嗣养于宫中,如此才算为人后。”

“故而师丹、司马光之论,只可用在当初,然今孝安皇帝嗣泰陵十六年,从未有立皇储,直到山陵崩殂,执政大臣依照《皇明祖训》,遵遗诏,迎取皇上,入继大统。”

“遗诏有云:‘兴献王长子伦序当立!’当初诏书未曾有‘孝平皇帝之子’,更未曾预立储君,养宫中,确定为陛下继位,如此又怎能与前者共论?”

“兴献大王已薨,倘若改称‘皇叔父’焉知九泉之下,可得安宁?

今圣母之迎,称‘皇叔母’则届时必定以君臣之礼相见,可世上岂有臣母之义?”

“宋儒程颐有云:‘《礼》曰:长子不得为人后!’且夫兴献大王惟存万岁一子,为了利天下,而成为人后,只怕是为人子者,无父母之义。”

“固然皇帝绍承基业,由孝庄皇帝所传,但只需尊其亲则可,可若嗣泰陵,而绝本亲则不可。”

“臣尝闻仪礼者称,孝平皇帝有德泽在不可绝嗣,然孝庄皇帝便可绝嗣邪?执意拘泥于‘大宗不可绝嗣’之文,臣想问正德皇帝非大宗?

既然正德、弘治二帝皆为大宗,明良皇帝又该继何人之后?若是继泰陵,则正德皇帝绝嗣,若继正德,则弘治陛下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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