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在与雨宫佑的交易关系结束后,伏黑甚尔以为短期内不会再见到对方。

一个被某种危险因素威胁着的少女,自身柔弱却又野心勃勃,伏黑甚尔甚至考虑过离开后听到她的死讯的可能性。

或者连死讯都没有,就那么默默无闻地死在某个角落。

伏黑甚尔最是清楚人的离去是多么轻易,多么悄无声息,所以他的目光从不落在他人的身上。

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是那个合作了挺久的中介提醒他,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存在的。

惠,恩惠,即使再怎么漠视,他至少不会让那家伙饿死。

上次留下的钱大概不够了,伏黑甚尔打开与现任妻子的通讯界面,才发现对方已经很久没有报告过两个孩子的消息。

该不会是拿钱跑了吧。

他轻啧一声,把手机塞回兜里,凭着稀薄的记忆往家的方向走去。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去回想,敲错了两次门,伏黑甚尔才来到自家门前。

他当然是没有钥匙的,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敲敲门。

“来了——”

里面传来的却不是自己儿子或者继女的声音,而是个年轻女孩儿,与此同时,门被打开,出现在他的眼前的人是——

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雨宫佑。

她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自然地招呼他进门:“你回来啦,快进来吧。”

“?”

伏黑甚尔退后一步,探头确认墙上是自家的门牌号没错。

“是谁?”

房间里又走出一个孩子,个子矮矮的,头发像海胆一样,此时正抱着面盆往门外看。

见到是伏黑甚尔回来了,他原本平静的表情一僵,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果然没错,这个摆着一张臭脸的小孩是自己儿子,门牌号也是自家的门牌号,可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从枷场姐妹那里听说了伏黑惠的雨宫佑有些放不下心。

伏黑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即使不是伏黑甚尔的相关者,一个能看得见咒灵却不会使用力量的孩子也让人担心。

今天如果没有枷场姐妹在,那孩子就危险了。至少得去确认一下他的家长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以防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雨宫佑返回幼儿园,随便找了个借口,问到了伏黑惠的家庭住址。

她们在拜访之前买了许多孩子爱吃的甜点零食,正式拜访后,雨宫佑才发现伏黑惠的状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从应门时就不对劲了,家里好像没有大人,应门的是个小女孩,在她表明了来意后,小女孩正要开门之前,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了出来。

伏黑惠的声音很稚嫩,说出口的话却非常认真:“津美纪,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

“可是她说来的是你幼儿园里的朋友欸。”伏黑津美纪的声音柔柔的。

“我没有会来家里的朋友。”

菜菜子一听这话等不及了,大声说:“喂!伏黑!是我们!”

美美子也跟着说:“请开门!”

屋里的声音静了一下,似乎是郑重地考虑过后,门被缓缓打开一条小缝,门扇链子还挂着,里面露出伏黑惠的半张小脸,写满了警惕:“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又不是来害你的。”菜菜子翻个了白眼,“还不是姐姐说要来帮你。”

“姐姐?”伏黑惠皱着眉,视线上移,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雨宫佑的脸。

雨宫佑笑得尽可能和善:“你好,我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姐姐,听说你因为咒灵的问题而困扰,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需要帮助的。”

“我们是你的恩人对吧?让我们进去好吗?”美美子轻声道。

“......进来吧。”伏黑惠犹豫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踩在小盒子上打开了门。

门内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伏黑惠和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伏黑惠上小班,伏黑津美纪看起来也大不了多少。

“你家没有大人在吗?”雨宫佑把零食放到一边,蹲下身,视线与两人平齐。

“......没有,已经很久没人回来了。”伏黑惠声音沉沉。

“所以我们来啦~”雨宫佑笑容灿烂地把零食举到两个孩子面前,“是不是还没有做晚饭?我可以来帮忙吗?”

进入伏黑家的二十分钟后,伏黑津美纪迅速被雨宫佑和善亲切的态度所打动,完全信任了她。

所以雨宫佑很轻易就取得了伏黑家的基本信息。

伏黑津美纪与伏黑惠是继姐弟,他们的父母再婚后,父亲就完全不着家,只每隔一段时间给他们留一笔钱,母亲原本还算是在照顾他们的,可是在一个月前的某天也突然消失了。

“津美纪和惠这个月一直在自己做饭?”雨宫佑听着皱了眉头,语气还保持着柔和:“很辛苦吧。”

“也还好。”伏黑津美纪摇摇头,懂事地说:“惠帮了我很多忙。”

“我问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哦。”雨宫佑说,“惠的父亲是不是叫做甚尔?”

“姐姐认识甚尔叔叔吗?”伏黑津美纪惊讶地望向她。

“果然......之前工作的时候有接触,可惜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雨宫佑有些抱歉,惋惜的耸耸肩。

“津美纪,可以帮我看一下锅吗?我马上回来,小心哦。”

“好的!”伏黑津美纪站在小凳子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锅。

客厅里,伏黑惠被枷场姐妹押着看电视,是雨宫佑特意嘱咐了她们先让她和伏黑津美纪单独谈谈的。

她蹲在沙发边,下巴垫在扶手上,友善地看着伏黑惠:“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到咒灵的呢?”

“很久以前就看得到了。”

“那以前一直没有碰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吗?”

“偶尔有,但是我会跑掉,或者提前装作无视的样子。”伏黑惠小小的脸上有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成熟。

伏黑甚尔大概是知道这孩子的天分的,可是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和保护吗?

真是不负责任。

雨宫佑的目光中掺杂一丝怜惜:“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你要是哪天受伤了,津美纪会很伤心的吧?”

听到津美纪的名字,伏黑惠脸上浮现出纠结。

雨宫佑循循善诱:“姐姐有一个提议,你和津美纪先搬到姐姐那里去,姐姐叫人保护你们,等到你学会了自保的技能,我们再计划你未来的生活好不好?”

“为什么要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伏黑惠非常警觉,他不相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因为姐姐就很好啊!我们也是姐姐救出来的,我们可喜欢姐姐了!”菜菜子立即说,美美子也连连点头。

雨宫佑思索一番,认真的回答道:“嗯......除了单纯地放心不下你这样的小孩独自生活之外,还有伏黑甚尔的原因吧,他之前帮了姐姐大忙,就算是酬金之外的谢礼?”

谁知,伏黑惠却偏过头:“我不要因为他的谢礼。”

看来亲子关系非常糟糕呢,伏黑甚尔。

雨宫佑腹诽,停顿一下,眼珠转了一圈,笑吟吟道:“我们换个角度考虑,这是你利用了甚尔。他不想帮助你,但是你却非要物尽其用,是不是很赚?”

“......或许是这样吧。”伏黑惠被她的逻辑带着跑偏,暂且同意了她的提议。

“姐姐!锅子冒起来了!”伏黑津美纪在厨房里喊。

“我这就来!”雨宫佑连忙起身,返回厨房,最后还笑着对伏黑惠说,“那我们就说好了哦!”

看着对方带着纯然善意的笑容,伏黑惠很不适应地低声“哦”了一句。

然后他也走向厨房。

“我也来帮忙。”

时间回到如今。

“哦,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伏黑甚尔懒散地坐到沙发上,一幅家里主人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家当做旅馆的心虚和愧疚。他听过雨宫佑讲述事情的原委,语气不明地回了一句。

“甚尔也对这里没什么责任感的样子,还不如把惠交给我。”雨宫佑笑眯眯的样子,只是陈述事实,就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因为这个家每个人都叫伏黑,雨宫佑干脆叫上他的名。

“你带不走他。”伏黑甚尔语气平平,否定了雨宫佑的想法,“我已经把他卖给禅院了,等到他的术式出现,就会被接到禅院家。”

禅院家,御三家之一,是御三家之中歧视女人和非术师最严重的地方,简直说得上是烂橘子第二故乡。

其中腌臜之事不胜枚举,五条悟提起来就嫌弃得表情都要变形。

而伏黑甚尔要把自己的孩子卖到封建大家族去?这是人说的话?

雨宫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怒极反笑:“你不就是从那里逃跑的吗?如今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回去,你难道是恨着这个孩子吗?”

“他的术式稀有,不然也不会被买回去。”伏黑甚尔没继续解释,但是雨宫佑却理解了他的未竟之语。

拥有天赋的“禅院惠”会在禅院家得到好的待遇和培养,不会像他一样,遭人耻笑侮辱,随意践踏。

理解到这一点的雨宫佑冷静下来,但还是无法赞同:“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物质再好,心灵也会扭曲。惠是个很懂事让人心疼的孩子,你要是不愿意照顾他,就由我来。”

伏黑甚尔哼笑一声:“朝不保夕的你?”

雨宫佑斩钉截铁:“那也比禅院家要好。况且,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身边人的后路。”

伏黑甚尔没再说话。

“那十亿呢?还回去。”

“花了。”

“......”确实是伏黑甚尔干得出来的事。

四个孩子此前插不上大人之间激烈的交流,现在两人沉默下来,终于有了他们说话的机会。

“你这家伙!怎么可以妨碍姐姐!”菜菜子大声对着伏黑甚尔指责,不幸被对方无视,美美子则是沉默地盯着对方的脸。

“姐姐......惠会被卖掉吗。”伏黑津美纪目露担忧,向雨宫佑确认着。

“我去禅院家也可以的。”伏黑惠低声说。

“说什么呢。”雨宫佑揉揉他的脑袋,意外的并不扎手,“禅院家的事情姐姐会处理的,惠就好好继续生活就行。”

她在心里略一思索,刚张口想对伏黑甚尔说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这个铃声,是拜尔打来的。

雨宫佑走到一间空房,接起电话。

“有进展了?”

对面拜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惭愧:“不,对不起,我们没能通过黑市查到释魂刀的信息。”

但是他随即飞快地补充:“但是我的人之中有一个占卜型术式的诅咒师,她占卜出了释魂刀的所有者。”

“是谁?”

对面传来一阵轻响,随后说话的人变成了一个声音沙哑的老婆婆:“释魂刀仍在禅院手中......”

“你是指禅院家?还是具体的某个人?”

老婆婆神神叨叨地:“呵呵呵......天机不可泄露。”

雨宫佑眯起眼,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危险:“你在跟我卖关子?”

“不是,社长。”对面的声音瞬间正经,苦哈哈地说:“这事儿说太细了我会折寿的啊,就在禅院手中,别的真不能再说了。”

“......行,把电话还给拜尔吧。”雨宫佑有一瞬的无语,等到拜尔接到电话,她立即下了决断,“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叫日车宽见准备和我出一趟门,把斗篷带上。”

“是。”

回到客厅,雨宫佑看向伏黑甚尔,他倒是悠闲,正在和孩子们一起看假面骑士。

“走吗,我有点事情要办。”

伏黑甚尔头也不抬:“你没钱,不去。”

雨宫佑确实是没钱了,五条悟投资的两亿要用于公司建设和发工资,剩的不多,之前到各个诅咒师组织踢馆倒是也赚了一笔咒具钱,不过大部分有用的咒具都被雨宫佑留下充入会社库存了。

但是......

雨宫佑狡猾一笑,拍拍伏黑甚尔背靠的沙发。

“可我是去偷禅院家的东西欸,真不去?”

“......”伏黑甚尔回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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