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并没有睡太久,半个时辰左右就醒了过来,见她苏醒,幸川连忙要来搀扶,她摆摆手,自己下了床。
“没事,他们呢?”她穿上靴子问道。
幸川一边给她披上外衣,一边答道:“都在院子里。”
千羽走出来时,正看到狍鸮支了个架子在仙鹤池边烤肉煮汤,月星眠在一旁八角亭中温着酒,石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吃食,凌楚正在一旁帮忙。
“少主。”凌肃迎上来问道,“有没有哪里不适?”
千羽确实已经开始不舒服,疼痛似乎正在渐渐复苏,但暂时还能克服,她不想说出来徒增烦恼。
“你们这是干嘛呢?”
月星眠招手:“千羽,来。”
千羽依言走进亭中,周围弥漫着浓郁酒香,似乎还带着一点微微涩苦的草药味儿。
“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酒了?”千羽问。
说起来,两人自沉星森林一别已有五个多月,她确实很想念大家一起喝酒吃肉的日子。
月星眠笑了笑,专注瞧着红泥小炉中被热水包裹的酒壶,没有答话。
狍鸮端着盘刚烤好的肉走过来,口中抱怨着:“翚月城这地方美则美矣,就是没啥好吃的,好不容易凑出来这些,你先将就着吃点儿,等出去了我再带你去找好吃的!”
千羽笑问:“哪来的肉啊?”她四周看了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该不会把人家仙禽抓来烤了吧?”
幸川抢答道:“他还真烤过,还说要吃坤灵的腿!不过这个不是,这是凌教官特地下去给他找来的野味。”
千羽挑眉,伸手戳着他的胸口警告道:“坤灵你都敢吃?你知不知道幸川是我的人?他的灵兽就是我的灵兽!”
幸川偏过脑袋偷笑,狍鸮连忙讨饶,大喊着“不敢”。
凌楚笑道:“少主,酒温好了,过来坐。”
千羽依言落座,狍鸮又连忙跑回他的烤肉摊子前忙活起来,幸川也跟过去打下手。
检查了一遍温好的酒,凌楚便拉着凌肃一起赶去翚月城西面候着聿风了,以免他回来之后不知道千羽人在哪,跑错方向,耽误时间。
月星眠给千羽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千羽端起酒杯回忆道:“上次正经跟你喝酒还是在梚东王宫,一晃都快过去半年了。”
说完她仰头喝了一杯,喝完便皱起了眉头,确实是瑶波玉泉的味道,但是多了一缕药味,泛着些苦涩。
“怎么这个味儿?”
“加了些祖父给的药材,对你有好处。”
千羽听罢无奈点头,至于加了什么她也不问了,反正无非就是针对她此时身体状况的丹药,怎么着月星眠都不可能害她。
两人吃吃喝喝,转眼已经喝完两瓶,红泥小炉中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夜色愈发深浓。
幸川被千羽勒令回房休息了,狍鸮吃饱之后也不知道钻去了哪儿窝着,院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千羽瞅了身旁男子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月星眠手中无意识转动着酒杯,微微出了会儿神,突然开口道:“有件东西,想跟你要回来。”
“什么?”千羽愣了愣,“额心月?”
月星眠摇头,转过脸盯着千羽,缓缓道:“我那朵花……是在你那儿吗?”
他记得很清楚,前一次在昆仑境中,他伤重陷入昏迷之前手中明明是握着那朵花的,醒来便不见了,出了秘境之后遍寻不着,想来也只有可能是千羽看到,替他收起来了。
沉吟片刻,千羽反手取出了那朵被封在冰盒中的玉肌花,那冰块也不知是何种材质,竟然一点都没有融化。
她抬手递过去,问道:“这个,很重要吗?我看你伤成那样还一直握着。”
月星眠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握在手中,轻轻“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很重要。”
“哦。”千羽偷偷瞄了眼他的神色,却见他完全不看自己,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这花难道是我……”
“不是!”不等千羽问完,月星眠连忙否认,似乎是觉得自己否定得太过刻意,他收起玉肌花,缓了缓又道,“是一个朋友留下的,纪念。”
千羽点点头,不说话了,两人继续沉默地喝着酒。
过了片刻,月星眠试探着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千羽把玩着手中酒杯,漫不经心道:“我本来就是为你来的,既然没事了,自然是要回中州的。”
说着,她突然转头问:“要不要跟我去中州看看?”
“我?”月星眠微微一愣。
“是啊,反正你也不当什么少城主了,何必拘着自己呢?不如到处走走看看呗!”
月星眠也有出去游历的想法,从前作为翚月城少城主,不能随意离开,如今卸下这个担子,终于也能自由自在出去走一走了。
他原本也打算等老城主寿宴之后便去向父亲辞行,至于去哪里暂时还没想好,走哪算哪吧!
只是,他没想到千羽会提出让自己同行。
“学院都快开学了吧,阿姐他们还在等我呢,不过我已经可以直接毕业了,去不去学院也不打紧。回头给他们打个招呼,咱们结伴历练去吧,九战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个公主平安送回溟北?说不定他都已经回去了……”
千羽几杯酒下肚,热气上涌,脑袋微微有点晕,却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于是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着。
月星眠安静地在一旁倾听,他单手托着脑袋,专注地瞧着她,偶尔搭上一两句。
千羽又喝了一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说话了。
月星眠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她怔怔地盯着手中空掉的酒杯,喃喃道:“我们,不愧是难兄难弟呢。”
月星眠还没来得及问,千羽接着说道:“我母亲不要我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他将她口中的“走了”理解成了不在人世,连忙想去安慰,又听她道:“你母亲……又是那个样子,咱俩还真是惨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千羽此时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言千羽,还是南荣千羽。
那些记忆清清楚楚印在她脑海里,回想起来,就像是她本人的亲身经历。
她突然间觉得,被东楼云染抛弃的就是她自己,她就是南荣千羽。
月星眠怔愣了会儿,轻轻执起她的手,露出个温柔的微笑:“怎么会惨?我还有你啊。”
千羽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认真说道:“月星眠,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男人瞳仁剧烈震动,唇边笑意宛如阳光下的新雪,渐渐消融不见。
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煎熬一般,一把抱住眼前少年,深深埋首在她的颈窝里。
千羽心间一痛,下意识伸手拥住他,轻轻拍着,口中低喃道:“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毕竟……我们是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