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伴随着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天启二十一年到来。
只是相比前些年,今年的正旦节却能让人过的不是那么高兴。
去年的旱情,让城池之中的许多人被抢走了工作,而抢走他们工作的人,大多数便是受不了旱情的农民工们。
尽管这样的工作被抢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对许多人来说,去年所有人都赚的少了一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面对收入的降低,许多人自然没有太多心思来过年。
不过相较于大人,年纪还小的孩童们则是继续张罗着在自家巷子和邻里街坊间挨家挨户拜访,为了那一颗颗饴糖和一份份添利(红包)。
城内的百姓都没有心思过年,农村的百姓就更别说了。
去岁全年,许多百姓甚至连足够家人吃的米麦都收获不到。
虽说之前丰收了那么多年,存了不少银子,但吃存款总会坐吃山空。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他们又得进城务工来赚取买粮食的银子。
百姓们没心思过年,那朝廷自然更没有心思过年。
“去岁,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河西、广西、贵州、浙江、江西等九省大旱,四省遇蝗。”
“至冬冬月,各地大饥,百姓纷纷举家迁移,国朝赋田蠲免数目达五亿六千四百余万亩,岁入田赋粮四千二百七十万六千余石。”
“算上户部各司课税、商税及皇店纯利的四千七百四十二万两,折色后的岁入田赋是八千零二十五万余两。”
正旦节皇极殿的大朝会上,随着户部尚书李长庚将朝廷去年的财政情况汇报而出,百官们脸上也稍微舒坦了一些。
本以为岁入会不足五千万两,现在看来海外耕田并未遭受影响,依旧为大明贡献了近三分之一的田赋粮。
加上粮食价格上涨,以及并未遭受重创的各项税收和皇店收入,大明朝还是勉强在这艰难的一年,达到了八千万两的岁入。
“今岁,回购中原两京十三省田亩数量六千七百三十五万四千三十七亩六分地,追缴各地士绅逃脱漏税约三千七百万两,发购田银、赎身银三亿四千二百余万两。”
李长庚又爆出了一惊天数据,但面对这串数据,朝堂上许多官员却止不住的眼角抽搐。
朱由检会发行纸币,这是官员们没有想到的,官员们都没想到,就更别提士绅了。
那印刷如流水一样的金融司印钞厂,在不到一年时间就印了三亿五千万两面额的纸币。
幸亏在支付完所有士绅后,印钞厂停止了印钞行为,不然百官们都怀疑朱由检是不是想重演宝钞第二的局面。
“今岁,朝廷需要发银四千二百万两为百官、兵马司、教习、衙役等人发放去年俸禄。”
“其次,五军都督府应发一千三百万两作为军饷,五百万两作为军费。”
“工部十六条铁路,眼下尚有九条并未完工,需支出一千八百万两。”
“军备院拖拉机一直生产,需支出九百四十万两。”
“因而,今岁仅基础开支,便需要八千七百四十万两,眼下尚积欠七百一十五万两银子。”
李长庚的话说出来后让人倍感唏嘘,尽管大明今年的赋税达到了八千万两银子,但随着盘子渐渐扩大,大明需要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积欠七百多万两银子,这放在万历年间,恐怕都能让户部尚书忧虑而死。
“各地常平仓,由皇店放粮三千万石,之后再由皇店转运盈利交给户部。”
面对李长庚的话,手中还握有一亿五千万石常平仓粮的朱慈燃丝毫不慌。
下令之后,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上,身着冕服的朱由检,在看到对方点头后,稍微心安了一些。
李长庚得了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其它五部和都察院、内阁自然也没话,毕竟大朝会本来就不是议事的朝会,除了重要的事情,其它基本不会提及。
李长庚能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是因为户部为大明首要,它的事情也就是最大的国事,这是齐王新政以来最大的改革。
“既然无事,那散朝吧。”
见没人站出来说事,朱慈燃也不想耽搁百官回家过年,因此开口示意鸿胪寺卿宣布散朝。
“散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鸿胪寺卿宣布散朝的钟声响起,朱慈燃、朱由检与百官一同对龙椅作揖,表达对远在南京的皇帝尊重。
百官们以此退班,而朱由检和朱慈燃则是走到了皇极殿的后门,在这里,朱慈燃也不由表现出了依赖的一面。
他一脸忧虑,不仅仅是因为百姓和朝廷,还因为自家两个弟弟。
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朱慈燃穿着厚重的冕服,对他一直觉得很高大的齐王叔作揖:
“叔父,您说今岁这大旱……”
“还会持续下去,因此不可懈怠。”朱由检伸出手扶起了他,同时也开口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过多忧虑,挺过今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况且,即便眼下已经出售三千万石常平仓粮,但朝廷手里还有一亿两千万石常平仓粮。”
“这些粮食可以在明年,后年分批售卖,然后再采购新粮。”
“总之后年之后,国朝只需要保持五千万石常平仓粮,然后每年递增五百万石就足够。”
在朱由检记忆里,似乎从崇祯十三年结束,各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波及一省的灾情,这也是满清入关之后能再关内巩固的原因之一。
不是百姓过的好,而是灾情消退后,百姓能勉强活下来了,因此自然不会再造反。
“话虽如此,但每每侄儿看到叔父在经济上的手段时,都不免甘拜下风。”
大明朝和其它朝代灭亡的原因相似,但也不相似。
大明朝的灭亡主要在天灾和人祸,其次是财政和自身腐败。
朱由检虽然消灭不了天灾,但他却能消灭人祸,并且同时解决大明财政和腐败问题。
这其中,尤其财政是最为重要的手段,因为国库充裕,因此朱由检才能让大明朝延续寿命。
只是,朱由检的经济手段令人无从效彷,因为他的手段主要就是依靠征战和内部粮食转运贸易来推动的。
其中朱由检能预测各省具体旱情,继而提前存粮的手段更是令户部许多官员惊为天人。
不过,即便是存粮之后贸易,也仅仅能让大明维持罢了,不能做到强盛。
朱由检的主要经济手段还是靠海外殖民地和拓展海外市场,以及强力的将各课税司整治改革。
就眼下来说,一个盐课司每年都能向大明朝提供一千二百万两的岁入,其它酒课司、茶课司也能提供八百万两的岁入。
仅仅这三个课司就能提供大明四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这还没有算上自己开矿的矿课司。
如果矿课司的金银能每年投入市场,那再加上市舶司,大明这五个司能提供近二分之一的税收。
算上皇店,今年大明的农业税实际上只占据了财政收入的40%左右。
虽然今年收入的田赋少,但粮价却很高,弥补了很大一部分农业收入的缺口。
因此哪怕等旱情结束,田赋在大明财政的占比,恐怕也仅仅只能恢复到五成,因为其它税收部门发展十分迅勐。
朱由检估计,天启二十四年的时候,大明的岁入能达到一亿两银子,代表农业税的田赋近占据不到五千万两。
至于大明之下的宗藩体系诸国,即便算上齐国,其总岁入也不会超过四千万两。
也就是说,大明这个类似于联合国的宗藩体系,实际上财政岁入达到了一亿四千万两。
其它全世界独立于这个体系外的国家收入加起来,也只有大明宗藩体系岁入的60%到。
拥有这个体量的大明,即便没有科技迭代,也能在之后碾压欧亚非三大洲的其它国家。
能不能拿下全球,这考验大明宗藩体系能挺多久。
如果能挺到铁路修到西亚和东欧,那基本问题不大,如果挺不到,那就只能祈求大明不会在内战中灭亡,汉人不会从世界霸主的宝座再次跌落了。
这样大的一个经济体,可以说十分考验执政者的能力。
朱慈燃并不敢说自己能掌握这样的一个王朝,将其推向更兴盛。
在他看来,他或许只能靠着自家齐王叔留下的老本,勉强维持着大明的兴盛。
之后的后世子孙,若是出不了有齐王叔才干的帝王将相,那这老本恐怕也就是三代人的事情了。
“不要妄自菲薄,我只是前往齐国,去了齐国之后,对于大明的经济建议,我还是照样会提出的。”
朱由检笑着回应朱慈燃,这回答让朱慈燃振作不少,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家齐王叔一去不返且不说,便连大明内部的国事也不再过问。
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因为眼下的大明并不太平。
确实,士绅是已经被扫除了大半,全部迁移到了海外和关外,可问题是对于眼下朱慈燃父子来说最大的威胁依旧尚在。
只要那控制军中三成兵马,天下四成官员的燕山派还在,他们父子就很难入眠。
燕山派想要的就是齐王继续主政,以此保证皇帝不会在齐王就藩后将他们贬黜。
现在看来,齐王就藩是肯定的,但齐王虽然人不在大明,他的政策却可以一直在大明施行。
朱慈燃不傻,他们父子二人没有能力采取平稳手段来镇压燕山派,一旦镇压必然会引起动乱。
届时,自家齐王叔恐怕只能从海外跑回来,为父子二人继续擦屁股了。
因此他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他实际上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萧规曹随”。
朱由检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
他不仅要禁止下面的人修改新政,还要禁止自家父皇修改新政。
在禁止的同时,他还得从齐国那边,从自己的齐王叔手里得到一些可以及时纠正大明错误的政策。
说白了,他要做的就是“成为”另一个“齐王”。
“燕山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处理,让留在大明的人影响降到最低。”
朱慈燃没说,但朱由检却已经感觉到了,他开口安慰朱慈燃,朱慈燃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这一口气松完之后,他却又苦笑道:“侄儿还有一件事要和齐王叔说。”
“是永王和定王的事情?”朱由检不用朱慈燃说也能猜到。
朱慈焴和朱慈炅今年便会从府学毕业,而他们作为藩王,朱由检给他们安排的就业就是北军收复河中、乌拉尔河以东的广袤疆域。
也就是说,朱慈燃的这两个好弟弟也要上战场了,尽管在朱由检看来,他们不会遭遇什么凶险,但对于没有上过战场的朱慈燃来说,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我想让叔父把他们放在李定国或者李自成那几营兵马中。”
朱慈燃很担心二人,但他也知道不经历风雨,二人很难作为日后大明的西部屏藩,为大明驻守边疆。
因此即便担心,他还是要求朱由检把二人安排到了有可能担任先锋的李定国、李自成麾下。
这样的举动,让朱由检不免有些欣慰。
“好,便应了你的话吧。”朱由检微微颌首,朱慈燃见朱由检无事,也不免邀请道:
“叔父要不要去一趟东宫?您还未曾见过侄媳呢……”
朱慈燃小心翼翼的询问,朱由检闻言却摇了摇头:
“那是你媳妇,我去见成何体统?”
“你若有心,趁早生一个皇孙,让皇兄做皇祖父的同时,也可以趁机带着皇孙去齐王府拜访我。”
“好!”听到朱由检这话,朱慈燃憨厚一笑。
见状,朱由检也知道东宫大概是有喜了,因此不免抱怨:“你小子,原来在这里设了个圈套。”
“还未向叔父报喜,叔父便猜到了,不愧是叔父。”朱慈燃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此,朱由检只能无奈道:“几月临盆?”
“应该是今岁八月左右。”朱慈燃回应,朱由检也颔首道:“百日宴的时候我会去的。”
“周岁宴呢?”朱慈燃在用自己孩子的周岁宴来试探朱由检是否会提前离开。
“也会去。”他那点小心思已经被朱由检看穿,因此在回答之后,朱由检便拱手虚礼,示意自己要走了。
“叔父慢走……”
见朱由检不和自己纠缠,朱慈燃也只能毕恭毕敬的作揖送礼。
他看着朱由检远走,又想起刚才自己得到的答桉,心里不免舒坦了一些。
于是乎,他不免有些高兴的哼着小曲,向着自己的东宫走去了。
这离经叛道,行迹放浪的行为,被躲在不远处的起居注官一一记下。
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在走出皇宫后,乘坐马车来到了街上。
在等马路通行的时候,他刻意看了看街道上的人群。
京城的人口依旧多,但已经没有了去年和前年过年时的热闹。
看得出、去年的日子对于百姓来说并不算友好,以至于即便是过年,许多人依旧忧心忡忡。
“熬过今年就开始变好了……”
看着人行道上不苟言笑的百姓们,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也不免对今年的农民产生了愧疚心理。
他可以让百姓们过得更好,比如一下子将手里的粮食拿出去平抑粮价。
可问题在于,这虽然能让百姓今年过的舒服,但明年却不一定了。
他如果妇人之仁,也就不可能让百姓在这大旱环境下,还能保持人口增长了。
眼下天下的隐户都在清查中,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漏网之鱼了。
算上海外和藩国的汉人,大明的汉人数量已经达到一亿六千五百余万左右了。
虽然说比起朱由检预计原本就有一亿五千万汉人的人口数来说,这并没有增长太多人口。
但等旱情过去,大明的人口也绝对会如十七世纪中后期的各国一样,迎来一个长期的人口大爆发。
按照前世的情况来看,大明或许会在六十年后达到三亿左右的人口,甚至是四亿。
该做的朱由检都做了,剩下的人只需要萧规曹随便足够。
这么想着,他的马车也抵达了齐王府门口。
在熟练的下车后,朱由检立马就看到了两名腰挂北军腰牌的将领站在门口。
“殿下,满都督和孙都督已经等您许久了。”
见到齐王到来,二人上前作揖,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辛苦了。”
“卑职…卑职…都是卑职分内之事。”二人得了朱由检一句回应,当即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好了,足以见朱由检在他们心中地位。
“去府里的大庖厨吃点东西等吧。”
朱由检笑着交代一句,便走进了齐王府,只留下在他走后,激动交谈的二人。
不过,相比较激动地二人,此刻坐在承运殿内的满桂、孙应元二人却眉宇略微发皱,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
即便陆文昭三人时不时找他们闲聊,二人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五人都是老友了,也不会在意这些旁枝细节,只是他们也好奇二人如此是因为什么。
“殿下千岁……”
当宫门口传来唱礼声,五人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而片刻后朱由检也走了进来。
“殿下千岁……”五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朱由检则是抬起双手,让门口的侍卫为他脱下了冕服,同时对着殿内几人交代:
“别端着架子了,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的性子。”
“是……”满桂和孙应元松了口气,即便是他们,在面对朱由检时也不免觉得压力山大。
“说说这次的来意吧。”
换下了冕服,朱由检穿着一身圆领袍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即便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梨花木椅,却也被他坐出了龙椅的感觉。
他虽不是皇帝,却远胜皇帝。
“殿下,我们前来,是为了询问齐国那边情况的。”
满桂和孙应元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为朱由检黄袍加身的想法,可他们和黄龙的顾虑一样,都担心去到一个不发达的地方。
对此,朱由检笑了笑,便是旁边的三人也忍不住发笑,陆文昭更是笑道:
“你们若是早说,我便早给你们看这个了。”
陆文昭说着,随后亲自走到了朱由检身后的《大明坤舆万国全图》面前,他拉拢画卷,将《大明坤舆万国全图》收起来,露出了之后的一张街景图。
和大明传统的技艺不同,画中风格是采用朱由检所创的素描绘画填色而成。
在这张长五丈,高三丈的图画中,可以说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座城池的经济繁荣和百姓生活。
“这是殿下去年命顺天府学美术系学生去齐国共同完成的《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是真真切切把西京城画给你们看的风景图。”
陆文昭的话说完,孙应元和满桂的好奇心便上来了。
他们想上前来看,但又怕自己举止不妥,那犹犹豫豫的模样被朱由检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
“想看就看,做这么多小女人作态作甚?”
“嘿嘿……这得得到殿下您恩准才行。”
孙应元和朱由检认识最久,自然敢回应打趣。
回应完后,二人也大胆了起来,他们走到了图画的面前,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西京城以及西京城郊外。
由于明代的横版画卷都是从右往左看,因此他们迫不及待的走到了最右边,准备从最右边向最左边看去。
二人凑近一看,从右往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春意盎然的乡野景致,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