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些诗人,那些诗

忽然想起大学时的诗社,那些写诗的人们。应该都和我一样奔五了,也许早就忘记了那诗意朦胧的岁月,在为五斗米奔波,也许和我一样,奔波之余,偶尔会提笔凝神,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句子,排列成行,自我欣赏。

诗人头衔是自封的,未经任何权威部门的认证。春花秋月无止无休,不写诗,何以抒发这春恨秋悲,何以排遣这雨恨云愁?

《长澜》诗刊创始人高峰,有一天找到我,说要成立一个诗社,印发一份诗刊,请我加入。就这样,我成为诗社的第一批成员。当时我们都在记者团,都感觉到官僚和无聊之气,不适宜展示才华。

第一批成员也就三五个人,后来不断发展壮大。大家因志趣相投而聚集,但实际上这个社团相当松散,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拉赞助、选稿、排版、校对、分发,我从不参加,也没人要求我参加,自有社长带领热心成员去做。我唯一做的就是写诗。写完,投到稿箱里就算完事,发表与否,亦不过问。有个学期,接连三四期都有我的诗。

有一天,碰到斯文(真名好像是施文),对我说:“我们宿舍的人都会背你那首《农村新娘》。”然后真的在我面前背了几句。那是我大学四年所得的最高评价。我不露声色,然而内心是欣喜的,仿佛灰色忧郁的生活照进来一线阳光。

写诗最好的是高峰。听说他被女朋友甩了,而他在女生楼外站了一夜。这个消息令我感觉复杂,仿佛听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堕入了凡间。再之后,听说他去了一所学校当老师。再无下文。

最有名士气的,当数姚明哲。据说他写诗都是一挥而就,从不用苦思冥想。人也清秀,文质彬彬,颇象古代书生。但这个古代书生有次却自毁形象,剃了个光头。当时男生中流行光头。这才发现,不是所有的脑袋都适合光头。头发亦如衣服,没有是不行的,除非绝顶漂亮的脑袋或身体。有一次,在一棵大树上,意外发现了他的名字。谁刻的呢?应该是个女生吧,要么爱他极深,要么恨他极深。但我一直没告诉过他。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交情不够深。

有一个笔名叫泊宁的,写过一首《江南可采莲》,最后一句是:“水声温柔,都是你回想往事的理由。”常常,当我沉思默想的时候,这句诗就会浮上我的心头——水声温柔,都是你回想往事的理由……但是他的名字,我也忘了。还有黄志兰的诗:“响当当的钟花,还在响当当的开。”这些年,一直萦绕脑海,不曾忘却。

大家偶尔见面,聊几句,淡淡的。也可能是一笑而过,并不交流写诗心得或体会。也许,写诗是最个人化的行为,无需交流,尽在心中。

但是的确,大家是因诗而彼此欣赏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

毕业多年,再也没有这些人的消息。其实大家连朋友都算不上,亦无人留下地址。走的走了,来的来了。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与理由。有的人说过再见,就再也不见了。甚至连再见,见到了说一声,见不到就算了。可是,那段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岁月,却在每个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从此不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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