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打架

“这是你递上来的?”

元秦将那一叠捧在手里,隆平帝指了指。

高朴纯侧过身子,仔细看了两眼,回道:“正是。听说里头是谦王殿下写的关于税制改革的条陈,并几省巡抚的建议。”

“听说?”隆平帝面上闪现一丝兴味之色。

“是听来送信的人说的。臣想着,这是当前的大事,又是各地大员陈情,便先呈御览了。”

高朴纯一脸的面无表情,大大的写着四个字,莫挨老子。

隆平帝笑了,向元秦道:“既如此,你便拆开来,我们一起看看。”

高朴纯在皇上赐的凳子上安坐,元秦请示了皇帝,把一个精舍长期伺候的伶俐太监叫进来,拆开折子一一读起来。

谦王的倒没有什么,隆平帝听了,甚至还浮起了一丝笑来。

浙江写的就不是那个味儿了,第一句念出来,屋中气氛就为之一滞。

“谦王殿下容禀…”

其他几省亦是大同小异,无非是陈情本省近年来天灾人祸,络绎不绝,又有匪患或各色神棍神教之难,若不是治理水平高绝加上尚有薄底,几乎要致属民流离失所,抛荒废田。故而本省治下,是绝对不能再承受加税之难。tefu.org 柠檬小说网

这些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加税的风吹出来,众人第一个条子,不是递给内阁,也不是直接上折子直达天听,而是写信给一个至少面上投置闲散的王爷。

“听起来,是都挺难的,”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很柔和,但若是抬头打量,会看到他两腮边的肌肉,勒得很紧很紧,这往往是他,气愤到极点的表示。

“皇上别为他们所蒙蔽了,”高朴纯原就是税制改革坚决的拥趸,此时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个解释。

他站起身来拱手道:“他们为什么难呢?浙江、福建、江西、河南、江苏等各地省情不同,写的折子内容却大同小异,明明浙江、福建、江苏是重商轻农,江西、河南却又是农税更丰,自陛下亲政以来,为休养生息,比先皇时几省税赋轻征不少,如今不过要略作调整,也是陛下为天下之主,要略调济贫富,使富庶之地略倾斜,以免贫瘠之地不致活不下去罢了。”

“再有兵匪之患,各地再难,难道还能超过西北?在内不过失序,在外却要失国。孰轻孰重,难道还要陛下下旨为他们定夺?”

他越说声音越大,脸也越来越红。

“朴纯。”隆平帝抬手止住了他。“不要激动嘛,有事可以商量嘛,商量好了定了策,做就是了嘛。你激动什么?”

“臣气不过。”

隆平帝又抬眼看元秦。

“朝政大事,奴才不太懂,只是觉得,几省巡抚,有事自可商请内阁,亦有专折之权,上达天听。何必要送信到谦王殿下那里,这许多弯弯绕绕,似乎有失…有失大臣气象。”

实际元秦还有几句挑拨的话,想顺着皇帝心意说下去,但想到慈宁宫里坐着的那位,就好像后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令他全身发凉,故而还是没敢造次,只敢就事论事。

“唔,他们知道,朕疼爱弟弟,便想摆唆了他,来和朕拉据。却没想到,他天生是个聪明种子,哪里会踩进这种坑里。”

这世上,有正话反话,也有反话正说,总之高朴纯和元秦私下对视一眼,便未再说话,他俩也决定,不踩这种坑里。

隆平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神色时而阴沉,时而柔和,过半晌才道:“朴纯多心,日后这种事相机处置便是,不必总是呈送上来。你拿下去吧,也给几省回信,就说内阁知道了,会便宜行事便是。”

高朴纯露出惊讶的模样:“这,皇上,这是不是太依从他们了些,他们也太放肆了!”

“朴纯,”隆平帝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治大国嫌烹小鲜,这个道理,你也不会不懂,如今还得笼着他们为我们做事,小节便不必太在意了。”

高朴纯有些不平,不过嘟呶几句,自然下去按旨意料理不提。

下剩隆平帝与元秦二人,隆平帝只管枯坐,元秦亦望着面前的地砖出神。

“元秦,你说,谦王送这封信来,什么意思?”

元秦心中一动,但那双眼神立刻却又浮现在他背后,他浑身一激灵,轻声道:“奴才想着,王爷现在燕城自在的紧,不愿理这些个俗事吧。”

“哼,他不理,他这不是把擂台摆到了朕的面前吗?怎么样,朕下的这个旨意,想必是很合他心意了。”

元秦懦懦不敢言,好在皇帝亦不追问,不过发泄一通,也就罢了。

慈宁宫里,太后却很高兴。

“给奕承写封信去,这件事,他办得很好,既达到了目的,又没有给那小子留下任何把柄。哼,我的儿子,究竟是要强出那贱婢之子许多的。”

焕英一脸笑得谄媚:“王爷英明,岂有常人可比。”

“再有,给浙江、福建、江西等地把细节传信出去,这些事,王爷为他们做了,人情该怎么记,他们得有数。”

焕英连忙应承,又笑道:“凭王爷如何英明,背后还是得有您看顾着,才更细致妥当些。”

这话说到彭太后心坎里,她脸上笑了开来:“我不看顾着他,我还看顾谁?”

二人说说笑笑,又逗得彭太后很是开怀,焕英才下去办事不提。

待焕英走了,黎衡才端了一盏血燕上来。温嘟嘟的,正适合饮用,又提前放好了彭太后最爱的玫瑰花露,不多不少,香甜正宜。

彭太后享用了一勺,惬意的微眯双眼。

“唔,什么都好,就是微有点凉,刚才你怎么不进来?”

黎衡听了,面皮一紧,想了想才不慌不忙答道:“是想进来的,看到您与焕英大人在说话,便退到了偏殿里看宫女儿们制花茶来着。”

这是说她没有偷听了。

“我哪里是说这个了,我是说,你看焕英哪里不好?”

数股血气争先恐后往黎衡大脑里冲去,此时她不敢再抬头,怕自己通红的脸暴露在彭太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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