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四月份,夜晚的石原镇,现在几乎应该称之为石原城,整个城镇都在扩建中,几乎化为一个大型工地。
一个年轻人拎着一块猪肉,敲着一扇木制的大门:“娘,我回来了。”
“阿铁,你回来了?”一位老妇人穿着身浆洗干净的布衣打开房门。
“你买的这是什么东西?”夜色中老人眼神不是很好,低头看一会。
李铁有所预料地低下头,然后头上果然挨了一下。
“这不年不节的,你买什么肉啊?败家孩子,退了去!”
“哥哥~哥哥~肉,肉!”李铜从屋子里面跑出来,看到哥哥手里提着的那一大块猪肉都已移不开眼睛,扑上去抱住哥哥的胳膊。
“臭小子,就这时候跟我亲。”
“娘,这您可说错了,再过几日便是神祭之礼,我这不是提前买回来肉,您腌一腌神祭的时候吃,免得那几天肉长价,当然,今天也少少的炖一些。”
“这败家孩子,你在工地里当石匠,一天才几个铜钱,好好攒着不好吗?”
很快,猪肉炖汤的香味就在屋内飘荡,老母亲将猪肉用刀切成了小块,加了一些盐,放入了原先正在煮的铁锅之中,猪肉的香味在房间里面飘荡,这一条猪肉就花掉了李铁四天的工钱,但是这对于四年前还几乎饿死的一家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
一家人吃饱穿暖、偶尔还能吃到肉食。
“感谢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护法神将!感谢您给我们带来平安,感谢您,我们全心全意的侍奉您。”
尽管面对着美味的食物,但是李铁一家三口还是在饭前先进行祷告,越是经历过苦难的人,越是知道这一日的来之不易。
赤心神君便如同行于天上的红日,照彻黑暗。
“娘,我不想再在工地上干了,我想去赤心观内当神卫!”
饭后,李铁对老母亲这样说道。
“当神卫?会不会有危险啊,而且我们不是有天兵神将保护着?”她对于四年前那救下自己一家,斩破恶鬼的神将记忆犹新。
“天兵神将只保卫我们不受邪法,妖术的侵害,凡间的事还是要凡间的人来管,如果什么都要赤君的保护,会消耗赤君的神恩。”
李铁把庙中主祭的话复述一遍,他其实也不是很懂得、但知道去当神卫的话,可以帮上赤君。
“……那……那”老妇人有些犹豫,一方面是对于赤君的感激,另一方面又是现实的生活。
“只要选上,每月的银两比在工地当石匠多出两倍,据说,以后还能再涨。”李铁很快反应过来母亲想问什么,这样回答。
“感谢赤君。阿铁,我们一家都是被赤君拯救的,你当上神卫后一定要勇敢。”
“嗯,娘,我知道了。”
类似的对话,今晚在整个石原县城内不断重复。一丝一缕的愿力之火,在道法修行之士眼中,几乎连成一片,汇聚于那座赤心道观。
随着附近的居民越来越富裕,对于文化需求的渴望,祭神之礼,应势而生。
渐渐与唐人的春节,一同形成本地最大的节日,甚至于在本地,赤心观的祭神之礼还要隆重过春节一些,哪怕是官府的力量也抵不上赤君在本地的影响。
赤心观内,亭台楼阁之间。
本地玄甲军督将冯允武原本慢悠悠的喝着茶,但是随着对面那位年轻道人的神色转冷。
整座赤心观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厚厚一层密云。
云如华盖,严严实实的笼罩在山顶四周,挡住了所有的星月之光,天地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那云层的当中似乎还有什么庞大的存在在飞动、穿梭,渐渐的在那云气当中,蔓延下一条古老的赤色苍龙,它落在道人身后的楼阁上,攀援而下注视自己。
“吼!”
“啊!”
伴随着苍龙愤怒嘶吼,冯允武惊惧得倒摔倒地,手中的茶洒了自己一脸一身,但此时此刻他也已经顾不得疼,四肢并用地往后退着。
“冯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年轻道人的这句话语声,那条择人而噬的赤色苍龙,云海,华盖,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年轻道人将冯允武拉起。
然而惊惧入心,冯允武已然忘记此行的目的,狼狈的告辞离去。
陆城温和笑着,目送其人离去。
“老爷,此人不过是索要一些财物,给他便是,您这样怕是会与本地玄甲军交恶。”
在陆城坐回原位喝茶的时候,一位苍老的妇人走入进来,神色略有些担忧得这样说道。
“我并非讨厌他的贪婪,而是厌恶他的无能。为官,不知赤心观的背景,身为修士,连本观一半的剑意成势威压都难以抵御,贪婪可以谈,无能肯守规矩也好,既贪婪又无能还不守规矩,那只好让上面换一个人来了。”
这位本地玄甲军督将冯允武,是来赤心观敲竹杠的,在古代地方边军驻边,适当盘剥当地大户是常有的事。
甚至能适当制约地方土地兼并,因此官府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原县城日益富庶,又只有一个赤心观、不吃他吃谁?
陆城也并不介意付出一些资源来换取方便,但是,他讨厌贪婪却又无能的人。
这种人除了收钱的时候痛快,其它的时候根本靠不住。
“那个冯允武不是位督将?也是一位修炼多年的筑基境修士,按照老爷您说的,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修成筑基境界?”
何兰也在修行,不过她修持的是陆城交给她的天兵神将法,一种神道法门,几乎不可能修成筑基,但是拥有肉身哪怕是资质很差,也要比黎猛,屠怒虎这些阴灵修炼的更快,死后归入天兵神将之列,积累善功为更好的转世做准备。
因此也是时常听陆城讲课的,这些年下来对于道法修行也有了认识。
“朝廷当中好修行,这句话没有错,但是在朝做官也是最毁修行的,大唐王朝许多的官职,都是八大宗门以及一些中小宗门的弟子出任,大唐要提供给这些宗门许多资源,这些宗门也把一些道途无望的门中弟子派下来享受人间权势荣华富贵。”
“你若是筑基后道途再无指望,还在这红尘当中打滚,还能坚持修行?几十年下来,一身精气神涣散不进反退,就算法力有一些增长,其实反而是更弱了。”
“原来如此,多谢老爷,何兰受教了。”老妇人躬身施下一礼。
“莫将玄门作市井,少用心机奉神明。”
“何兰,你也跟随我十几年了,正常来说,以你的资质不可能在道途上有所进境,但记住赤君有无量神通,既然你已经信奉了赤君,这一点务必谨记!”
在这一刻,陆城若有所感,看在多年相处情份上,指点何兰一句,这是她在道途上唯一一点可能的出路。
“多谢老爷。”何兰稍作思索之后再次深深一拜。
那人退下,庭院之内,陆城只身一人饮茶,同时也感应着:巨大的众生愿力火焰在自己身上汇聚、燃烧:
道教的第一护法神将,专司天上、人间的纠察和惩罚,掌管雷、火、风等自然之力,驱邪治病,保护道教的正统和安宁。
赤君的神职当中,有着战斗、守护,纠察和惩罚。
众生愿力越是强大,赤心神君的力量就越是将陆城包裹,不断试图将之沾染。
然而陆城本身的法力却保持着纯净与独立,大五行地极真火,可消融化解世间一切法,其中也包括神力,而陆城的剑意也在不断将较强神力沾染斩杀。????“原来这就是仙神法脉不能合修的原因,或者说是现在的我太弱了,不能尽得其利而不受其弊。”
每年神祭这几日,众生愿力高涨,赤君的神力就会不断强盛点燃,想将陆城引入神道法脉。
但陆城眼前有康庄的长生法脉,金丹大道,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切,去走被自己凭一些残缺法门,莫名其妙练出来的神道?
因此每年这几日,只能不断以自身五行法力化解,以自身剑意斩杀,保持自身的根基纯粹。
其实,陆城已经试过,物理上的远离也可以极大削弱这种神力沾染,但因为这种事本身也是不错的修持、淬炼,因此陆城每年都呆在赤心观中,精粹自身心性与法力,坚定道路: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这一年一拂拭,颇有助益。
而在这个过程中,陆城也越来越理解神法道路的奥秘:
“我原本以为,对神灵而言信众越多越好,但其实不是,众生愿力对于神灵来说就像是米,食之可以增长身体、帮助成长。但在神的角度,宁可要一百万虔诚的信徒,也不要一亿甚至十亿泛信徒、甚至连泛信徒都不是的教众。”
“因为众生信仰就像是米,虔诚信徒的信仰是白米,而泛信徒甚至连泛信徒都不是的教众,他们的信仰是霉米甚至沙子。”
现在的石原县城,就是最好的神道法场,因为百姓信仰纯粹坚定,若是几百年后,赤君信仰扩散到整个大唐,而众生信仰又不坚定的话,便是赤君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就是为什么,陆城记忆中历史上很多宗教都会经历:信仰初生,神迹频现信仰大兴,与世俗权势结合,分裂衰落或者彻底世俗化,人神分离。
神灵因众生的呼唤而降临,亦因众生不再需要而离去。
赤心观神祭之礼,在近几年已经发展为本地修行界的大事。
许多离得较近的修行势力,都会遣人送上礼物,就算礼物并不贵重,也代表着一个态度。
“辰溪县姜家,奉上神祭之礼黑犀角一对。”
“五都县张家,奉上神祭之礼一阶上品青竹飞剑一对。”
“宝城县韦家,奉上神祭之礼两千灵石。”
“镇安县胡家,奉上神祭之礼两千灵石。”……
往年各县各家,奉上的神祭之礼,大概价格在五十块灵石左右,毕竟神祭之礼年年都举办,也并不是陆城观主亲自主持。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同,辰溪县姜家、五都县张家都还如往年一样,而宝城县韦家、镇安县胡家,乃至于附近的许多修行家族所奉上的神祭之礼有些超乎寻常。
此次主祭之人是经验丰富的何兰,但玉真夫人也前来参加了,因此她很快便察觉出不对,迅速来寻找到还在观中后院读书的陆城。
把那张明显异常的礼物清单,递到陆城手上。
陆城接过清单后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附近这些南疆家族,大概是凑出价值三万灵石的礼物,过来自己这里买“平安”。
显然这四年以来石原县城的不断抽血,大量农户外逃已经让这些家族联合起来,今日这一场既是示弱,也是示威。
“都收下吧,至于那些家族不用管他们,一切如常便好。”
若是要表明不愿接受态度,应该把这些灵石退回去,但陆城没兴趣把灵石退回去,让对方有更多资本雇佣高阶修士来杀自己,所以礼物不退,事情照做。
“好的。”
在明白陆城的意图后,云玉真原本是要转身打算离开的。
但在离开房间之前,她突然又转过身来:
“观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对附近的那些修行势力动手?要功法法诀?您应该看不上,要灵石灵物?您似乎也不缺。就算您剑术精绝,南疆那些养阴豢蛊的修士也是手段狠辣,您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们相斗?”
云玉真是真的想不明白,陆城的所做所为,似乎与寻常的修道之人,截然相反。
除非劫气入脑,亦或性格乖戾的魔道修士,哪有正经修道人,主动这样招灾引劫的?
“……大概是因为,看着不舒服吧。”
房间中的年轻道人一边翻着书,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看到因为饥饿一根根骨头直接在小孩子的身上显出轮廓,他们的胳膊和腿细得就像芦杆。”
“看到一家人穷得只穿一条裤子,谁干活谁穿上出去。”
“看到同样是人,那些修法者高高在上,拿铁链拴着住牛棚的农人,只给他们勉强饿不死的粮食,还要像牛马般干活。”
“看到那些修炼阴鬼之术的修士,把生病的老人和孩子剥皮抽骨修炼法器(唐卡)。”
“我知道他们也能找出筑基修士,我也知道阴蛊之术手段狠辣难防,但我觉得我的剑比他们强,强出很多。我觉得我辈修仙问道,不说一定做一个好人,但有一些事情,能做当做。”
…………
南疆荒僻,陆城等了四年方才等到一位擅于炼器的三阶炼器师云游至此。
这名老道顺手助几名修士炼器,还指点一下本地的炼器师,很快,便有不小的威名传播。
一座连接火脉的洞府,一位瘦骨嶙峋的老道士,看着面前这个年轻道人,一件接一件的往外拿出上品法器,面色愁苦:
本来是想着来南方云游散心的,这家伙倒好,看这架势得没日没夜的干上半年。
一旁一名皮肤黝黑铁塔也似的烧火童子,按捺不住了,开口道:
“你别拿了,我师父答应给你炼制法器了?而且这么多法器,你有足够的灵石?我师父可是中土炼器名门出身,你别拿南疆三阶炼器师的身价来算。”
“哈哈,只要道长的手艺精湛,贫道旁的没有,灵石,自修道以来就没缺过。”
陆城闻言微笑,然后他挥手间排出一排灵光充盈的上品灵石,令那铁塔似的烧火童子与老道都是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百块下品灵石等于一块中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等于一块上品灵石。
“这三口飞剑有劳道长为我祭炼为三阶,另外这些物品,道长看一看能帮我炼成什么?”
陆城依次拿出白虎内丹、树妖内丹、天沐水晶、紫心暖玉,钟乳奇石,五件已被大量吸取灵气的灵物。
五气筑基并不是要把五件三阶灵物完全吸干,那样做经脉体魄再强的练气修士也绝对会爆体而亡。陆城把五件三阶灵物大半灵气吞噬,已经是五气朝元道基深厚。
但是陆城功行九转之后,察觉自身与这五件灵物隐隐有着呼应,便封存起来,今日将之拿出。
“你修炼的是五行道法?”
枯瘦老道看见这五件灵物之后眼光一闪,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陆城一番。
“五行之气相生相克,其运转变化说来简单,但世间大多数修士连一行都难以纯熟掌握,更遑论能够五行制衡尽归己身,想不到老道竟然在南疆见到一位道基深厚的修士,未来怕又是一位阴山真人。”
“也罢,你这活老夫接下了,一共是四件法器,老夫炼制法器,比本地炼器师贵上三倍,但是炼坏一件,亦是三倍赔偿,你若是愿意,便去洞外等待吧。”
“多谢前辈。”
陆城闻言施礼之后,退出火脉洞府。
“师父,您老不是说咱们这次来南疆,是来云游游玩,采仙草、寻仙缘、炼仙丹的吗?怎么又干回老本行了?”
铁塔似的烧火童子有些抱怨,又得烟熏火燎的好些时日。
“你赶紧烧火吧,刚刚那个杀星进门时我就觉得他一身煞气,天知道他想杀谁,咱们师徒赶紧动手,免得手脚慢了再被人给斩了,那才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老道士也再没有刚刚那般的仙风道骨,骂骂咧咧的开始准备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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