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在想什么呢?”萧齐衍站在阁楼上,望着赵恒月先前居住的院落发呆。萧云陆续接手了军政之事,他这才有时间顾及家里。只是,越细想越不敢想,他清楚感觉到了赵恒月的变化,这变化令他隐隐不安。
“玉儿,你娘亲现在在干什么呢?你可知情吗?”萧齐衍语气严肃地问。
“娘亲前两日去了临安,好似太公主邀请她了!但不知所为何事!”萧玉如实道。
“本王今日闲来无事,走!咱们一起去别院探探虚实!”萧齐衍道。
萧齐衍带着萧玉到了别院门口,护院武士自然不敢阻拦。进了门,一个丫鬟、厮也没有,只有着装统一的面具人。目之所及处,院中一草一木,皆透着一股森冷可怖的杀气。堂堂一个王妃的住宅,弄的跟江湖杀手头目没什么区别,这让作为丈夫的萧齐衍见了如何不生气?若不是女儿尚在,萧齐衍真想扭身就走。
“爹爹!您是不是生气了?”萧玉摇了摇萧齐衍的衣袖,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心地望着他。
萧齐衍强压住心中火气,长叹一声:“你娘亲总有法子惹我生气!”
“娘亲在赵国的府邸也这样!她只是习惯了,并非故意气您的!”萧玉解释一句。
这时赵恒月拄着手杖从屋里出来了,她见萧齐衍一副黑云压顶的脸色,也不想多做解释。然而萧玉却突兀一句:“娘亲,我和爹爹今晚想在这里住,怕您……怕您不同意!”
“……”赵恒月愣了一下,果断拒绝道:“这里不方便!”
“我跟爹爹就住旁边的院子,王府在城中连只萤火虫都找不见,我今晚上要跟爹爹到粮平那边的梯田去玩儿,赶回王府太远了!娘亲……”萧玉边边拉住赵恒月衣袖开始撒娇。
赵恒月看着她,语气稍微柔和了些:“晚上很危险……”
“所以我才要爹爹陪我一起去呀!”
“白不能去吗?”
“白哪里有萤火虫?”萧玉嘟起嘴来。
“……”
“娘亲,晚上那里的萤火虫多的像上的星星一样,如果策马奔驰过去,大道两侧整片整片的萤火虫都会飞起来,还不要到田埂上了……娘亲您都不知道有多漂亮,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萧玉满眼都是发自内心的期待之色。
“你们去吧!我真没空!”赵恒月完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你在忙什么?现在生意没了,你似乎并不曾有半分消停!”萧齐衍是在质问,但语气却听不出冷硬。
“没忙什么,大半辈子了,闲不住!瞎忙!”赵恒月勉强笑一声,她不敢多看萧齐衍,把萧瀚秘密做成傀儡,她自知对不起萧齐衍,但她没得选。
“月儿……”萧齐衍伸手拉住她手腕,但很快又松开了,他忍住内心万般情绪,语气尽可能柔和问道:“这几日身体好些了吗?我回来的时候,听闻你去了临安,太公主找你什么事儿?”
闻言,赵恒月心下一阵慌乱,但面上却波澜不惊了句:“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又是问我要苏玉!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这不,苏玉不是留她哪儿了吗?”
“那怎么也不见素女?难不成太公主也把素女留那儿呢?”萧齐衍道。
“素女回苏宅了,这些时日我卧病在床,的确辛苦她了。眼下我已无大碍,就给她准了假!”赵恒月随口就解释了。
萧齐衍心里知道赵恒月谎,正想再问,萧玉却扯了扯他衣角,萧齐衍便道:“晚上你真不去吗?”
“不去了!我这身体,等下又拖后腿,我让丑奴儿、断念跟你们一起吧!”
“不用!她们还是留在你身边更合适!”
看着赵恒月进屋的背影,萧齐衍内心久久没能平静,忽然,他的手被萧玉牵住了。“爹爹!至少娘亲没有拒绝我们住在这里。您按照我的计划!沉住气!沉住气,好不好?”
差不多亥时,断念禀告赵恒月萧齐衍、萧玉父女俩已经安全返回了,等下就过来见她。赵恒月想了想,吩咐道:“就跟他们本妃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让他们也早点休息,别过来了!”
“王妃,您……”断念抬眼看她,赵恒月却:“就这么吧!本妃不过是想自个儿安静坐会儿!”
“是!”
断念退下后,赵恒月摸着猫依靠在秋千上发呆。“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离你们远一点儿……”赵恒月无可奈何叹气一声,任凭夜色埋葬她心中的痛楚与落寞。
“喵”忽然她怀中的猫跳下秋千,“花,你去哪儿?”赵恒月起身想去追,那只猫一跃上了墙头,不见了踪迹。“呵!我连一只猫也留不住了!”赵恒月自嘲一句,正要回身进屋,忽然墙那边数不清的闪烁微光缓缓升起,在这样深沉、寂静的暗夜里,唯美的像一个梦境。
“娘亲!您没去,我和爹爹就把田埂上的风景带了回来!漂亮吗?”萧玉的声音在墙的那头清晰又温暖,瞬间赵恒月清寒的眼眸就凝上一层水雾来。她站在墙这头,一句话也没,只看着那漫的萤火虫,泪水无声往下流。
“娘亲,您还在吗?萤火虫快放完了,您究竟有没有看见?要是没看见,那真是太可惜了,爹爹还因为要给您捉萤火虫摔伤了……”萧玉的声音渐渐了下去,满是诅丧和伤心,她以为赵恒月已经回屋了。
赵恒月看着最后一只萤火虫消失在暗夜里,她进屋把自己门栓上,紧捂着嘴终究没有哭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赵恒月又从屋里出来了。她径直走到萧齐衍、萧玉父女俩所住的院子前,刚想伸手敲门,手又不禁停住。
“这是一双杀过饶手,只是血被我擦干净了!”赵恒月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在心里道。那一刻,她又没了勇气。
“娘亲,您真的那么狠心吗?老爷,求求您,让我娘亲过来看我们一眼,可好?……”萧玉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她根本睡不着。
“玉儿,怎么还没睡?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萧齐衍隔窗听到外面的动静,问了一声。
“爹爹!我在外面站站,您腿还疼不疼?”萧玉走到她爹所住屋子的窗棂前,轻声问道。
“这算什么伤?就蹭破了一点皮,你爹哪儿那么娇弱!”萧齐衍笑一声,田埂太滑,他没注意。对他来这跟平时一抬手不心打在门框上了一样,也只有他这宝贝女儿能替他如此紧张。
“爹爹,我进来陪您一会儿!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一点儿事都没有!”萧齐衍没好气,但见萧玉一直不走,便只好妥协道:“好吧!那你进来看一眼!你呀,真是大惊怪!”
萧玉刚要进,院子的门突然就被人推开了,她娘亲赵恒月出现在了廊檐下。“爹爹、爹爹!您赶紧假装睡了!娘亲来了!我怕她知道您还醒着,就又要走!您知道她那人抹不开面子的!”萧玉忙声给她爹通风报信。
果然,萧齐衍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赵恒月在门口问萧玉,“你这大半夜不睡,在这儿干嘛?你爹爹睡了没?”
“睡了!爹爹不是摔了吗?别院晚上宵禁,我又不能跑到前院去拿药,不放心嘛!就过来看了看!”萧玉低头解释道。
“马路上的萤火虫跟田埂上有什么区别?你非要你爹到田埂上给你捉!你爹也是活该,你要星星他都能想方设法爬到上给你摘!你们父女两个,没一个叫人省心!”赵恒月斥责一句进了屋,萧玉一吐舌头紧随她进去了。
“你爹摔哪儿呢?”赵恒月神色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着急。
“腿上!是我淘气……”
“肯定是你!打死我也不信,你爹能自己好端端滑一跤!”赵恒月扭身就戳了萧玉额头一下。
“谁让娘亲不去?爹爹是想给您抓萤火虫,您还好意思怨我?!”萧玉嘟嘴狡辩道。
赵恒月不话,无比麻利轻柔地掀开被子,并把萧齐衍的裤腿卷了起来。萧齐衍的腿真的受伤了,因为没涂药,血迹都留在了裤腿上,赵恒月麻利从怀中掏出药膏,一边涂一边习惯性叨念:“你爹这个人,真是!这是伤吗?啊?!这么大块皮都没了!连声疼都不会喊吗?!脚洗了没就睡?!还有那身衣服是不是也在田埂上蹭脏了?你过去看看!”赵恒月转头吩咐萧玉,萧玉还没反应过来了,赵恒月已经径直起身到了挂衣服的架子前,“真是指望不上你!”责备完萧玉,她随手把萧齐衍的衣服取下来一看,当即火大道:“你你爹这一……堂堂一个王爷,弄的一身跟个下田的庄稼汉一样!以后我绝然不让他穿深色,以为弄脏了我瞧不出是不是?!”
“娘亲,您这……”
“你先别跟我出去,你在里面看着点儿,你爹睡个觉死不老实,等会儿把药蹭的到处都是,那这药算是白抹了!”赵恒月完,抱着一大堆脏衣服出去了。
片刻功夫,她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她把衣服放在萧齐衍枕边,又俯身去看他腿上的药。见已经干些了,这才又把他裤腿放下来,连带着把被子也掖好了。
“行了,玉儿,你赶紧回屋去睡吧,这都几点了!白跟你们这儿不方便、不方便,你硬要过来住!这里一个丫鬟也没有,谁伺候你们父女两个?你呀你,这么大了还任性!我真是拿你没法子!”
赵恒月又操心地把萧玉送回屋里,给她盖好被子这才放心地回自己院中睡下。赵恒月一走,萧玉蹑手蹑脚下床,又偷摸着进了她爹的屋里。
“爹爹、爹爹!”萧玉爬到她爹床上摇他爹。
“你怎么还没睡?”萧齐衍睁眼瞅她。
“爹爹,您就别装了,您能睡得着才怪!娘亲紧张成那样,您怕是现在在心里偷着乐吧!”
“你这个丫头!胡什么呢?快去睡!”萧齐衍嘴上责怪,但唇角却莫名勾起一丝笑意。
“你爹这个人……哎!堂堂一个王爷弄得跟个田里的庄稼汉一样……”萧玉在她爹面前惟妙惟肖地学着她娘亲的口吻和表情。
“你这家伙,别闹了!快下去!”萧齐衍把女儿推下被子。
“爹爹,我学的像不像嘛?您刚刚是没看到娘亲的表情,眉毛都成这样了!哈哈哈!”萧玉着故意把自己眉毛挤在了一起。
“玉儿!爹爹要生气了!”
“爹爹呀,您以后可长点儿心。您头发丝儿乱了,娘亲都要生气。您难道没发现,她对您的衣食住行,真是讲究到骨子里去了。您当您尊贵潇洒的气度哪里来的?都是娘亲高标准、严要求,一点儿一点儿培养出来的。就像我现在,吃饭嚼几下她都要管,哎,伤脑经!”萧玉趁机栽倒在她爹怀里。
“行了行了,爹爹以后注意!你也应当听你娘亲的话,快去睡!”萧齐衍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跟爹爹睡!爹爹,我已经睡着了,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