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炸雷,窗外瓢泼大雨,骤雨敲击瓦砾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郡主、小郡主,不好了、不好了!”侍女急急冲到屋檐下,猛烈拍打着萧玉寝室外的门。
“怎么了、怎么呢?”伺候外间的大丫鬟赶紧下床跑去开门。
“王妃她、王妃她……”不等侍女话说完,萧玉睡衣不及换,随手拿起医药箱,冲进了大雨里。
“噗!”几乎同一时间,睡梦中的苏玉莫名一下翻下床榻,还吐了一口血。外间轮值侍女们听着响动,慌张进来查看。苏玉很快缓过劲来,侍女们正要扶他起来,苏玉忽然疯狂用手探查起自己心口位置。心率平稳强劲,可是再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牵绊了,他一下慌了神。
“不!不可能!时间还没到……”苏玉忽然发了狂,他挣开侍女,不管不顾往外冲。
“主人、主人您怎么呢?您要去哪儿?”侍女们惊慌失措,紧追出了屋。一时间,灯影攒动、人喊马嘶,清风阁乱成了一锅粥。
苏玉一口气跑到了江边,登船直往瑨阳方向去。原来赵恒月病情再次出现反复,连元君给的方子都不管用了。
萧玉穷尽所学与王府一众名医倾力救治,最终也只是勉强稳定了病情。赵恒月气若游丝,王府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别院,气氛沉闷压抑的形同死水。
“小郡主,您要的东西!”侍女恭恭敬敬捧上来一个长条形的匣子,里面装了一支千年人参。萧玉接过,亲自拿去药房准备入药。人参被取出,萧玉顺手把盒子扔进了垃圾筐。“叮”一声轻响,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萧玉俯身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根银针。待拿到光亮处一看,萧玉全身一震,脸色也煞白的吓人,她下意识扶住桌角,强令自己镇定,那是她亲手放进她师父苏玉棺椁中的银针。
当天晚上,她“按图索骥”一路找到了那支人参的“出处”,在城郊药铺,她被带进地下室。
“不!”萧玉再见自己师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苏玉赶紧上前扶她,她却猛一下推开苏玉,并狠扇了苏玉一记耳光。
“你、你!”难以描述萧玉此时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歇斯底里咆哮道:“为什么你这种人,尽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你害我娘亲至此,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苏玉揩一下唇边鲜血,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他依旧温文尔雅、轻言细语,他道:“小郡主,你就当这是你我师徒一场,阴阳两隔的对话吧!”
“呸!你不配!我娘亲瞎了眼,才让你这种人当了我师父!”萧玉情绪激动,冲过去揪住苏玉衣领,就要跟他拼命。苏玉用尽力气止住她,声音也哽了,“你以为我就不后悔吗?!我最终的使命,是配合你们萧家宗室重掌大权,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你的想象。站在你的立场,是我害了你的母亲。可站在我的立场,一开始就是你们萧家人,害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们苏家原本可以安安静静生活、本本份份行医,却被生生逼到了这步田地。谁才是始作俑者?是你们萧家皇族无能,害苦了天下所有人!”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娘亲心里有数!当年我姐姐为什么得罪了长公主,她不过是见新进宫的小宫女可怜,说了两句公允的话。长公主看上我,对我们苏家是灭顶之灾。可对你们萧家宗室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不想想,我不过一介平民的出生,哪里来的根基?我承认我苏玉是卑鄙下作、不择手段,但比起你们萧家的长辈们,我怕十辈子作的恶加起来都不及他们千分之一。萧家王权为什么会被外戚钻了空子?你皇祖父、皇爷爷又是怎样拭兄杀弟,登上大位?包括先帝的暴毙、睿王的谋反,你当都是外戚干的吗?你们萧家某位长辈无意知道了我是萧国唯一圣灵,为了拉拢我,先是暗中推波助澜促成长公主前后逼死两任驸马,又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让她与我苟合并生下孩子。中间多少龌龊事,说出来怕天下人都要瞠目结舌。你当你们萧家人有多干净呢?我只能说,只是你们瑨王府偏安一隅,尚且出淤泥而未染罢了!”
“……!”一席话听下来,萧玉的认知都被彻底颠覆,善恶忠奸、是非黑白,她已经分不清了。好久好久,萧玉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室里,眼泪簌簌望着苏玉,“苏伯伯,您是受害者,所以您就心安理得制造出更多的受害者,然后凝聚他们仇恨的力量为你所用。就算你恨透了皇族、恨透了我们萧家,可我娘亲姓赵不姓萧。她助您脱身、带您回瑨阳、同情你家的遭遇、一心一意护您周全。您怎可恩将仇报、反利用她的病情,拿她当您的挡箭牌、护身符。一个人丧良心,尽可以丧到这种程度吗?”
“我无力解释,也从不希求原谅。你是圣姑,是将来教主的接班人,作为领你进门的师父,我有两句忠告:一、没有金刚手段,莫生菩萨心肠;二、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苏玉说完,俯身拿手绢替萧玉拭泪,就像萧玉小时候受了委屈找他撒娇时那样。
“你去跟娘亲道个别吧!虽然很多事,我、哥哥都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你的影子在娘亲心里挥之不去。病人对医师的依赖、友人对知己的信赖、女人对感情的渴望……不管是哪一种,娘亲都在你身上找到了,而且她还清醒地知道,你一直是在欺骗她、利用她。”萧玉起身,摇摇晃晃就要出去。
“小郡主!”苏玉身体在不听使唤颤抖,他把内心深处所有不为人知的真情都强行咽下,“我已经想出了替你娘亲续命的法子,但需得你帮忙,把她带到重阳宫去!”
“什么法子?”萧玉驻足,泪眼婆娑望着他。
“我要给她换脏器!我的祖父曾在极北苦寒之地,帮一只银狐移植过器官。根据他晚年所整理出的资料和手札,这种技艺照样可以用在人的身上。不过,他并没有用活人做过实验。”
“你、你……你用活人……做过实验?……”萧玉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绝世的神医是怎样练就的?光靠看医书吗?人也是动物里的一种,你学医解刨青蛙、麻雀、兔子、老鼠的时候,就不残忍了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只是因为你是人,不是它们的同类,你就默认符合道义,它们这种低阶生物理应为高阶的人当实验品,对吗?”
“……!”萧玉愣怔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那么,你还好犹豫?那些如蝼蚁般的贱命,如何与你娘亲相提并论?如果我的脏器适配,我早也毫不迟疑地换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