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哄人

能起床活动之后,简轻语的身体迅速好了起来,慢慢地开始像以前一样,尝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只是过程没那么顺利――“放下。”陆远面色不善地看着她怀中草药。简轻语忙解释:“师父说我现在已经好了,可以干活了。”“对,她脉象强劲,多走走对身子也好。”旁边的奚清帮着说话。陆远见她舍不得放下草药,直接将药夺走了,这才不悦地扫了眼奚清:“走走是走走,搬草药是搬草药,她分不清区别,你也分不清?”奚清:“……”有什么区别?简轻语见陆远不高兴,忙老实站好:“我不搬了,我这就去歇着,”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奚清,“师兄,麻烦你了。”院里还有几大筐刚晒好的药,需要在天黑之前搬到库房存起来,这本来是两个人的活计,她不能做了,便只能都留给奚清一人。奚清闻言好脾气地笑笑,刚抬起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就被陆远用眼神强行制止了,于是轻咳一声:“没剩多少了,我做得来,你……出去走走吧。”简轻语点了点头,正要再次道谢,陆远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她的活计自然有我来做。”说罢,便抱着草药往库房去了。简轻语和奚清无言片刻,最后由简轻语打破沉默:“不好意思啊师兄,他就这狗脾气。”“我知道,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奚清感慨。简轻语讪讪一笑,就看到陆远已经从库房出来了,直接又抱起一捆草药离开。奚清见他这般认真,也不好再同简轻语闲聊,急忙搬起另一捆草药往库房送。两个男人无声地搬运,奚清体力不及陆远,但见陆远搬得极快,便不好意思太磨蹭,而陆远见他速度加快,也跟着快了起来,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他们在竞争什么。漠北的春天极短,虽然才四月的光景,但已经热了起来,二人搬完草药,身上都出了汗,陆远只是鬓角微湿,看起来也还好,倒是奚清,累得大汗淋漓,呼吸都不顺畅了。“陆、陆公子体力真好。”奚清喘着气夸赞。简轻语十分抱歉:“师兄,你还好吗?”“还……好,就是有点累,我得去歇歇了。”奚清擦了一把汗,略显狼狈地回屋了。陆远冷淡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片刻后轻嗤:“真弱。”“……培之,师兄人很好,你别欺负他。”简轻语无奈。听到她叫自己培之,陆远心头微动,但又因为她向着奚清心生不悦:“我怎么欺负他了?”……明知道师兄不好意思让客人多干活,还故意加快速度,这难道不算欺负吗?简轻语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他,只是叹了声气,从怀中掏出手帕,踮起脚尖要为他擦汗。陆远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简轻语愣了愣,突然有些窘迫:“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手帕给你。”陆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但退也退了,也只能抿着唇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无声地擦汗。气氛突然有些奇怪,简轻语干笑一声:“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医馆走走。”说完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险些撞上季阳,对上对方看热闹的眼神,便知道方才那一幕全被看到了,她抿了抿唇,低着头离开了。季阳啧了一声,走到还在盯着手帕发呆的陆远面前:“老大,你真不打算跟简轻语好了啊?”“说什么屁话。”陆远不耐烦。季阳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过既然还想跟她过日子,你心里那点火气该散就散了吧,别总这么晾着她,她本来就没个长性,万一做太过了,她真不要你了怎么办?”“她敢。”陆远冷下脸。季阳无辜地摸摸鼻子:“您别冲我发火呀,我也是为你好,若真恨透了她、看一眼都嫌烦也就罢了,若心里还放不下,就别生气了,咱是男人,让着她个小孕妇其实也没啥,她做过的混账事多了,也没见您像这次一样生气啊。”“你当我不想?”陆远别开脸,长眸看向地上,“可我控制不住。”他一直知道在感情的付出上,他与简轻语一向是不对等的,一直以来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对等,直到她转身离开,在没有自己的地方活得自在快活,他才突然生出了不平衡,连带着连感情里的自尊心,好像也突然长了出来。即便早在她憔悴养胎的时候,心里便原谅了她八百次,可每次对上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板起脸。季阳闻言一脸莫名:“不就是原谅她嘛,有什么控制不住的?”陆远扫了他一眼,冷嘲:“你先找个媳妇儿再来问吧。”说完,便直接往医馆去了。季阳无言地目送他离开,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总算意识到自己被轻视了。医馆里,简轻语心不在焉地坐在药半仙旁边,药半仙喊了她两声,她才猛地回神:“嗯?师父你叫我了?”“我让你给我搬个椅子过来……算了,我自己来吧,看你也没心思帮我。”药半仙冷哼一声,便自己去搬了。简轻语歉意地站了起来,一抬眸便看到陆远从院中过来,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便要逃走。“站住。”身后传来陆远淡淡的声音,简轻语只好站定回头:“怎么了?”陆远眼眸漆黑、薄唇微动,半晌硬邦邦开口:“要吃点心吗?”简轻语:“?”“我给你做。”陆远又补充一句。简轻语一脸莫名:“我不饿……”“你饿了!”师父搬着椅子强行打断,接着笑眯眯地看向陆远,“多做点,最好是弄些红豆沙的。”他对陆远千般不满,可有一点是喜欢的,就是陆远做点心做得极好,他尝过一次后便惦记上了。陆远听到他的要求蹙了蹙眉,但好歹也知道尊师重道,微微颔首后看向简轻语:“陪我去买红豆。”“哦……”简轻语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乖顺地跟着他出门了。漠北地广人稀,即便是闲散的午后,路上也没多少人,简轻语不远不近地跟在陆远身边,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陆远察觉到她的疏远,不由得抿紧了唇,模样看起来有些严厉,简轻语更不敢靠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在简轻语快挪到路边上时,陆远突然停了下来,蹙着眉头看向她:“你生气了?”“嗯?”简轻语眨了眨眼,明白他的意思后摇头,“没有。”“那为何离我这么远?”陆远不悦。简轻语干笑一声:“我怕你不喜欢。”陆远闻言,心底又窜出一股火气,他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你为何觉得我不喜欢,是因为方才的事?”简轻语顿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好吧,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但我没有生气,只是突然想到……”她说到一半咬了咬唇,“突然想到你如今照顾我,只是为了话话,我不该得寸进尺。”这阵子陆远与她同进同出,时时刻刻都照顾她,让她险些忘了他还在生气,今日他退后那一步才算提醒了她,她不该在他心怀不满的时候,还讨嫌地凑上去。忍着愤怒来照顾自己,已经很委屈了,她应该识相点的。简轻语想着,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做让你反感的事。”“你觉得,我拒绝你是因为反感?”陆远冷淡反问。简轻语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是吗?”陆远冷‘呵’一声,大步朝前走去,简轻语想叫住他,但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好乖乖闭嘴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去买了红豆,又一路沉默地回家做点心,陆远和面的时候,简轻语殷勤地倒水烧火,却始终没敢招惹他。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到天黑,点心做好了,饭也出锅了,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用膳,由于陆远的沉默,饭桌上气氛颇为压抑。师父吃掉最后一块点心,压低了声音问简轻语:“他怎么又变脸了?”“说来话长。”简轻语叹气。师父好奇:“长话短说。”“我惹他生气了。”简轻语小小声。师父:“……然后呢?”“什么然后?”简轻语一脸莫名,师父让她长话短说,她已经短说了啊。师父顿时无语,还未开口说话,陆远便放下筷子转身离开了。陆远一走,季阳忍不住嗤了一声:“二位,说悄悄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人?声音大得我都听见了。”“我已经很小声了。”简轻语十分冤枉。师父放下筷子:“跟我说说,今日发生何事了。”他话音未落,季阳和奚清就默默支棱起耳朵,简轻语咬了咬唇,没好意思开口。师父了然,当即慈眉善目地看向季阳和奚清:“都吃饱了吗?”“吃饱了,师父。”“饱了饱了。”季阳一副等不及听八卦的样子。师父冷笑一声起身:“吃饱了记得把碗洗了,阿喃,你跟我来。”“是,师父。”简轻语急忙跟了过去。季阳和奚清:“……”简轻语跟着师父一路去了大门外,坐在门外的石磨旁将今日的事说了,师父听完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简轻语不解:“师父,你笑什么?”“我笑你是块木头!”师父嘲笑完,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就奇怪了,你笨成这样,我当初为何会收你为徒。”“……你就别笑我了,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简轻语着急。师父斜了她一眼:“我问你,若你喜欢的人得罪了你,你同他闹别扭,他因此不理你了,你会如何?”“当然是生气,他凭什么……”简轻语话说到一半猛然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还喜欢我?”“废话,不喜欢你人家好好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留在这破地方做苦工?”陆远和季阳的身份,简轻语早在前几日便告诉他了。简轻语咬唇:“可是他说是为了话话……”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她叹息一声,总算坦诚了,“好吧,我大约知道他对我还是喜欢的,只是如今有话话在,我不知该如何判断,他对我究竟是喜欢大过厌恶,还是厌恶大过喜欢。”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害他受了这么多苦,他肯定是恨自己的,加上他这些日子的态度,无一不在表明对她的恨,她也想靠得近些,可是怕太近了,会让他心生厌恶。“歪理邪说,他若厌恶你,早一刀将你砍了,你真当锦衣卫是什么天大的好人吗?”师父轻嗤一声,“要我说,他这分明是在等你哄他,你倒好,非但不哄,还要离他远点,你说他生不生气?”简轻语怔神,许多想不通的事豁然开朗,她感激地对师父说了声谢谢,便转身朝寝房跑去,师父当即呵斥:“慢点!”简轻语却听也不听,以最快的速度往屋里跑。当她冲进寝房时,陆远正在叠被单,看到她后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冒失。”简轻语咽了下口水,磨磨蹭蹭地哦组到他面前,看着他低眉理家事的模样紧张得手心出汗,她方才短短一路,想出很多话要对他说,可真到了跟前,却又说不出口了。“对不起……”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三个字。陆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问:“又道什么歉?”“……因为我想收回白日说的话,”简轻语心脏砰砰跳,“我不想离你远些了,也不想注意分寸了,我就想挨着你,给你擦汗,同你聊天,还要枕、枕着你的胳膊入睡。”她这几日次次睡得比陆远早,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就缠着人家不放,此刻说出这句话,还颇为紧张羞涩。陆远闻言抬眸看向她:“为何?”“没有为何,我就是想这么做。”简轻语低声回答。陆远轻嗤一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将叠好的被单放进柜子后,一回头就看到她还站着。他不悦地蹙眉:“还不睡?”“哦……哦,就睡了。”简轻语忙答应。陆远没有再说话了,只着里衣躺在了床上,简轻语看着他闭上眼睛,不知他是什么想法,又没有勇气问,只好安静地去熄了蜡烛,借着月光宽衣到床上躺下。她今晚莫名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帏,许久之后躺得腰酸了,便想换个姿势,结果刚一动,手指便碰上了陆远的手背。陆远的呼吸停顿一瞬,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简轻语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抿了抿唇后尝试着握住他的手。他没有推开她!简轻语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指悄悄挤开他的指头,与他十指相扣,陆远虽然没有回握住她,可也没有拒绝。黑夜给了简轻语无限的勇气,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侧身面朝陆远,空着的那只手尝试着覆在陆远小腹上,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便忍不住一路往下,没进了被子里。“……别太过分。”陆远总算开口了,只是呼吸有一瞬不稳。简轻语眨了眨眼睛,老实地答应:“哦。”然而手还是不老实地抓住了他。陆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与语气不善地问:“你想做什么?”简轻语被他吓得一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没有退缩:“就是……想了。”四周漆黑,她声音绵软乖顺,像只天生磨人的妖精。陆远一时没了声音,咬着牙忍着没有闷哼出声,直到一切都结束了,简轻语缩在他怀里擦手,他才沉声开口:“再有下次,我就……”“会有下次的,”简轻语做了一票大的,现在胆大包天,“我就喜欢让你舒服。”陆远:“……”简轻语趴在他身上,扳着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唇:“培之,我很想你,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很想你。”陆远不说话了。“你生气吧,怎么生气都可以,推开我也好,嘲讽我也好,什么我都会受着,这是我欠你的,”简轻语眼角微润,“我现在就想对你好,不论你如何对我,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不怕我反感你了?”陆远嘲道。简轻语嘿嘿一笑:“不怕,你的反感都是假的。”“你又知道了。”陆远眯起眼睛。简轻语一脸真诚:“自然知道,我的手现在还酸着呢。”陆远:“……”他无言许久,才不高兴地开口:“厚颜无耻。”简轻语唇角上扬,忍不住又亲了亲他,接着很快在他怀里睡着了。翌日一早,陆远还是冷淡的陆远,简轻语却比先前快活许多,不管白天黑夜都缠着陆远不放,许多次陆远眉头都皱起来了,也不见她退缩,依然坚强地做陆远的小影子,师父险些以为她被下了降头。在她的坚持下,陆远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唇角也会上扬,反倒是一直撮合他们的季阳,这阵子愈发焦心与不安了。“大人,圣上这次怕是真不行了,你真的要赶紧回去了。”季阳着急。陆远闻言只是沉默,季阳只好再劝:“京都已经来了十几道密信,圣上清醒的次数不多,每次都要召见你,你再不回去,恐怕整个锦衣卫都要受牵连了。”陆远也知道事关重大,如今已经不能再拖了,只是回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季阳见状急了:“您不就是舍不得简轻语么,咱们带上她就是。”“如今京都形势多变,不能带她回去。”陆远当即否决了。季阳皱眉:“那就咱们先走,过些日子再来看她。”“她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季阳:“……您不会想等到她生完再回吧?”陆远不语。季阳倒抽一口冷气:“大人,你疯了吗?等她生完,二皇子估计都登基了!”“我自是知道,”陆远不悦,“罢了,待会儿我同她说一声,我们明日就走。”“是!”季阳这才松一口气。二人谈完正事,季阳便开始收拾行李,陆远只身一人往医馆走,快走到时,远远便看到医馆门前围了许多人。“我一个男人,如何能做接生的活计,还是找稳婆妥当!”药半仙头疼。围着门的人家苦苦哀求:“这不是今日生孩子的人家太多,找不到可以用的稳婆么,大夫你行行好,就走一遭吧!对了,你不是有个女徒弟吗?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她此前从未接过生,而且自己的月份也大了,万一再吓出个好歹怎么办,”药半仙当即拒绝,见众人实在可怜,不由叹息一声,“行,我去一趟吧,找两个经验丰富些的婆子,我隔着屏风指点。”“多谢大夫多谢大夫!”陆远蹙了蹙眉,直接穿过人群回了后院,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大婶正拉着简轻语说话。简轻语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他,忙上前一步:“不是与季阳有要事相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我有事同你说。”陆远沉声道。简轻语点了点头:“你稍等我一下。”说罢,便看向了大婶,“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陆远见状先转身离开,结果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大婶殷切开口:“是天大的好事,我那侄子前些日子远远瞧了你一眼,便再也忘不了了,我寻思你将来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我侄子为人又老实能干,你们日后搭伙过日子,定然能越过越好!”陆远猛地停下脚步。简轻语也没想到邻居大婶来找自己,是为了给自己说媒,一时间尴尬起来,正要解释时,方才转身离开的某人又回来了。“我明日回京都,你跟我走吗?”他问。大婶方才只顾着说媒,也没仔细看陆远,这会儿走到跟前了才看清,一时间惊艳不已:“这位是……”简轻语无辜地看向陆远,陆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瞬间懂了,含笑挽上他的胳膊,落落大方地对大婶介绍:“这是我相公,抱歉啊婶子,恐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陆远见她还算老实,勉强勾起一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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