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没有宙斯和波塞冬来骚扰,姜雾的身体好得还算快。
等他去看真理田园的幼苗时，那些幼苗已经长到他的膝盖了。
三头犬亦步亦趋地跟在姜雾身后，像是忠诚的守卫。
黑河那些亡灵们的声音依旧能传入姜雾的耳朵。
哈迪斯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然后问,“需要我牵住你的手吗？”
“嗯？”姜雾抬头看过来,那双眼睛里有着明亮的光,格外漂亮。
哈迪斯重复了一句，“需要我牵住你的手吗？你应该很害怕那些亡灵。”
姜雾看着哈迪斯。
哈迪斯不避不闪地对上姜雾的目光，“我还担心宙斯和波塞冬会来。”
姜雾没有多作迟疑,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哈迪斯的指尖。
哈迪斯反手把姜雾的手包裹在手中，牢牢地,不留一丝空隙。
姜雾一怔,他又去看哈迪斯。
他看见哈迪斯深邃的眼底映照他的脸来，下一刻,哈迪斯拉着姜雾往前走去。
哈迪斯说，“看起来很好。”
姜雾嗯了声，他唇畔带着点笑,“冥王殿下来看过很多次吗？”
哈迪斯摇了摇头，“没有很多次,也就三五次。”
姜雾有些惊讶,三五次也不少了，最近哈迪斯一直跟他在一起,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哈迪斯是什么时候来看的。
难道冥王其实有什么分身之类的技能吗？
哈迪斯说，“这是你的心血，你很在意,我会帮你看着。”
“这是我为冥界准备的。”姜雾却说，“冥王殿下的确要在意，这样日后我若是……”
哈迪斯握着姜雾的手微微一紧，姜雾察觉到哈迪斯的力道，顿了顿，后面的话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了。
他只道，“来年应该不用种了。”
哈迪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姜雾也没再说话，只有三头犬跟在他们身后，哼哧哼哧的。
气氛虽然安静了，却没有人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哈迪斯垂下眼就能看到姜雾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有着星光的眼睛。
他握着姜雾的手又紧了一些，引得姜雾抬头看来。
哈迪斯的视线又落在姜雾的脖子上，他这次没忍住问，“宙斯送这条链子有什么特别吗？”
姜雾微微一愣，“这是神明的法器，能够帮助我缓解一部分痛苦。”
“神明的法器，可以缓解痛苦……”哈迪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戴着的话，”姜雾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我现在还需要冥王殿下抱着行走。”
哈迪斯敛眉，也不是不行……
不过还是算了，相比起抱着姜雾，他更不想看到姜雾痛苦的模样。
只是宙斯的东西戴在姜雾脖子上太碍眼了，哈迪斯想，如果想要换下来的话，他必须得换一条有
同等力量的项链给姜雾。
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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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雾声音很轻，“自从进入冥界之后我就没有取下来过，或许冥王殿下愿意帮我取下来，我试试它究竟压制了我多少痛苦。”
如果不是很多的话，这条链子也不是非带不可。
姜雾也很想彻底和宙斯切割开来。
“会难受。”哈迪斯说。
“取下来试一试好了。”姜雾弯了弯唇，“反正也死不了。”
哈迪斯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姜雾总是把这句死不了挂在嘴边。
没有人是永生的，即便是神明也会面临着消亡的状态。
姜雾总说死不了，可是哈迪斯不这么认为，他总担心现在姜雾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透支着未来的某一天……
哈迪斯敛下眉，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情。
哈迪斯的手指触碰到了人类微凉却无比柔软的肌肤，他敛眉把项链取了下来。
姜雾站着没有动。
哈迪斯下意识扶住姜雾的肩，把人半揽进自己的怀里问，“还好吗？”
姜雾睫毛颤抖着，抬起眼来。
哈迪斯心头微紧，“我给你重新戴上。”
姜雾拽紧了哈迪斯的衣服没让哈迪斯动，声音沙哑着，许久才说，“的确……”
“什么？”哈迪斯问，他眼底都是担忧之色。
“冥王殿下。”姜雾唇角勾着苍白的笑意，“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太熟悉了。”
原来这一局压制了那百分之二十的痛苦，是因为这根项链，最后一局，游戏根本没有给他的身体有任何的优待。
【抱歉。】ai声音很轻，【这是第三次机会的代价。】
姜雾笑了一声，他这样笑着，便止不住的咳嗽，那种轻轻一咳就要吐血的感觉，他实在太熟悉了。
哈迪斯见姜雾这么痛苦，已经干脆利落地给姜雾把项链重新戴上了。
他后悔极了，他不该提这根项链的，他把姜雾抱在怀里，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姜雾脸色苍白，被冷汗覆盖着，他靠在哈迪斯的怀里，声音很轻，“冥王殿下，不用自责，不关你的事。”
他本来也想彻底取下这根项链的……在冥界的时候，无论如何宙斯都能找到他，戴着也无妨，不过如果去了人间……
不想被发现的话，暂时习惯一下也好。
哈迪斯没说话，他抱着姜雾往回走。
阿波罗跟上来，急急问，“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就这样了？不是已经好了吗？”
姜雾缓了一路已经好了不少，他安慰着阿波罗，“别着急，没事，就是突然有些难受，已经好了。”
阿波罗看着姜雾的脸色好一阵才说，“是不是因为冥界不适合你居住？你以前在人界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
抱着姜雾的哈迪斯身体微僵。
姜雾感受到了。
姜雾弯唇，“你说得对，冥王殿下一直想带我去人界住一段时间。”
哈迪斯垂下眼来看着怀里的人类青年。
姜雾问，“不去吗？”
“去。”哈迪斯声音很沉，“要去。”
“你想去哪里？”哈迪斯问。
姜雾眉梢轻轻地动了动，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都行。”
哈迪斯眸光柔和，“好。”
阿波罗在旁边听着他们三两句就定了地方，沉默了片刻说，“阿雾，我也去。”
姜雾看了一眼阿波罗，金发的神明神色肃穆，没有带半分曾经的笑容。这让姜雾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希望阿波罗因为他而难过。
但是去到人界，说不定阿波罗会因此而喜欢上其他人，毕竟他现在还活着，阿波罗曾经因为他死去的阴影和愧疚都会消失……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再好不过。
“好啊。”姜雾含笑着，“一起去。”
阿波罗眼底盛满了惊喜，显然没想到姜雾这么好说话，毕竟这段时间姜雾对他的拒绝过分清晰和明显，他看起来没有半分机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阿波罗问。
去人界，摆脱那个讨厌的波塞冬和宙斯。
“现在不走。”哈迪斯声音低沉，“让他休息好。”
“阿波罗，你先回去吧。”
阿波罗很听话的走了。
哈迪斯看着姜雾问，“为什么答应他一起去？”
“答不答应他都是要跟着的。”姜雾手抵着哈迪斯的胸膛，“冥王殿下放我下来吧。”
冥王没有松手，他抱着姜雾进入宫殿。
姜雾顿了顿继续说，“我希望他去人界能心情好些，说不定会喜欢上别的姑娘或者男孩。”
冥王说，“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对我有感情，我不认为这种感情能有那么深刻。”姜雾平静道，“更多的或许是他以为我死了而愧疚，在记忆里把对我的感情重化了，而现在，我还活着。”
哈迪斯明白了，明白之后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却又忍不住想，他自己呢？
姜雾不喜欢阿波罗，认为阿波罗对他的感情不深，那么轮到哈迪斯的时候呢？
哈迪斯再次在心底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轻易地暴露自己的情意，至少等姜雾对他也有感情的时候。
……
姜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冥王的宫殿，他回来之后吉耶纳高兴的不得了，知道姜雾要去人界待一段时间后又是失落又是舍不得，“医者去人界养身体吗？”
“差不多吧。”姜雾含糊着回答。
修普诺斯知道姜雾要去人界的时候倒是松了口气笑道，“去人界也好，正好可以避开神王和海神，人界那么大，想要找到你们也不容易。”
姜雾手指碰了碰项链，打定主意去人界的时候取下来，毕竟他的确不想让宙斯找到他。
他说，“嗯。”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这段时间好像没怎么看见塔纳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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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有点忙。”修普诺斯道，“到时候你去了人界，我和他一起去看你。”
姜雾摆了摆手问，“你不忙吗？”
“我也常常会跟他一起忙，不过现在我更想想见见你。”修普诺斯笑道，“你生病之后，被那两个神明骚扰得不轻，应该心情很糟糕，我却忙着没能来看看你。”
“还好，他们是来过两次，被冥王赶走了。”姜雾说，“没看到他们我的确觉得身体都要好些，可能是因为没被气到吧。”
修普诺斯听着姜雾的话，忽然问，“你觉得冥王怎么样？”
“嗯？”姜雾微微一愣，“冥王，是一位很好的神明。”
修普诺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比方说？”
“他很细心，很温柔。”姜雾掰着手指头数，“很强大，对人也好……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意外的是个非常好的神明。”
修普诺斯把温柔和细心这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没想到你对冥王的评价这么高。”
姜雾抵着下巴想了好一阵才说，“我总是觉得，他对我太好了我会觉得很愧疚。”
“为什么？”修普诺斯好笑，“他对你好你愧疚，他凶你你不愧疚了？”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姜雾垂下眼，“是因为我问心有愧。”
修普诺斯手指动了动，然后抬起手来轻轻地拍到姜雾的肩上，“不要想太多了，他愿意对你好。”
姜雾想，是的，可正是因为冥王愿意对他好……
“长这么好看，总是皱着眉可就不太好看了。”修普诺斯手指抚过姜雾的眉心，“在冥界，你开心吗？”
姜雾并不知道自己皱眉了，他在修普诺斯的指下舒展眉头，“冥界很好，大家都很好，我当然是开心的。”
“那就好。”修普诺斯说到这里笑起来。
说话间，死神带着冰冷的气息走进来，修普诺斯说道，“刚才姜雾还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没见踪影你就来了。”
塔纳托斯一顿，回答，“你在病中，我是死神，能不来尽量不来。”
姜雾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笑道，“这对我来说不影响，反正我死不了。”
“不行。”塔纳托斯这点上很固执，“对你不好。”
姜雾含笑道，“好吧，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你好了。”塔纳托斯说。
姜雾倒了两杯水给两兄弟，他看看塔纳托斯又看看修普诺斯，喃喃，“虽然才没过多久，我们三个也不是时常在一起，但是我莫名有一种我们很久没坐在一起的感觉。”
修普诺斯笑了笑，“我们没来找你你还想我们了？”
“是吧。”姜雾抿了口水笑道，“毕竟你们可是我的朋友，想朋友有什么不对的？”
想朋友……
修普诺斯手
指摩挲着杯子笑道，“没错，想朋友没什么不对的。”
朋友就朋友吧。
做朋友总比像阿波罗那样好，做朋友更能正大光明一些。
修普诺斯忽略掉心底那点不甘心把杯子里的水饮尽，他看向沉默的塔纳托斯说，“你怎么不说话？”
塔纳托斯声音平平，“我该说什么？”
“你又不说话，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姜雾。”塔纳托斯说。
修普诺斯：“……”
他懒得和塔纳托斯多说了，只是看向姜雾说，“他可能是在人界被人骂了。”
姜雾看向塔纳托斯，“你被人骂了？”
塔纳托斯：“没有。”
“他在人界可不受欢迎了。”修普诺斯又说。
塔纳托斯：“……”
姜雾笑了起来，“修普诺斯，他一会儿要哭了。”
塔纳托斯声音闷闷地，“我不会哭，我不需要受欢迎。”
“看，我就说他在人界被骂了。”
塔纳托斯：“……”
姜雾笑了一阵又觉得胸口闷，他不想让朋友发现和担心，慢慢地止住笑意又抿了口水掩饰自己的情绪。
修普诺斯瞥了一眼姜雾问，“你是不是累了？”
姜雾回答，“还好。”
塔纳托斯站起来道，“我走了。”
修普诺斯看向姜雾，“他想让你好好休息，所以冷酷地离开了。”
塔纳托斯脚步一顿，“……闭嘴！”
“被揭穿了恼羞成怒。”修普诺斯又说。
塔纳托斯握紧了镰刀，“我不想动手。”
姜雾没憋住笑，“你们两个可真是……走吧走吧，我睡觉了。”
姜雾确实有点累，却没有很想睡觉。
迷迷糊糊地休息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
这样休息了一会儿似乎都觉得好了不少。
姜雾看着那扇未紧闭的窗，发了会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七弦琴的声音。
是阿波罗。
姜雾有些无奈，他坐起来下了床，然后倒了两杯水。
等到外面的声音停止了，他才说，“阿波罗，你进来。”
很快，光明之神进入了房间，眼底残留着欢喜，“阿雾。”
姜雾问，“怎么又开始了？”
“因为你回来了。”阿波罗坦诚道，“想让你听见我的琴声。”
姜雾撑着脸看了阿波罗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阿波罗垂下眼，“是我做不到单纯地把你当朋友，我有私心。”
姜雾弯了弯唇，“没关系。”
没关系的意思是……阿波罗心头微动。
姜雾接着说，“去了人界，你可以去外面多走走，多认识认识人界的朋友。”
阿波罗多聪明啊，他立刻就意识到
了姜雾话中的意思，他故作不知，“你应该也需要多走走，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姜雾定定地看着阿波罗，然后笑道，“当然可以，朋友之间一起散步也是正常的。”
阿波罗没应答。
姜雾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阿波罗不说话，姜雾也不说话，只是把那杯水推到阿波罗的面前。
阿波罗沉默地饮了一杯水才说，“这是人界的水，哈迪斯特意为你准备的？”
姜雾轻轻地嗯了一声，“哈迪斯让人准备的，吃的喝的都是人界的。”
阿波罗没想到看起来不善言辞的冥王能做到这种地步，姜雾所饮所用都来自人界，哈迪斯对姜雾……格外的偏爱。
甚至不能说是偏爱，而是独一无二的宠溺。
看起来这里处处都留有哈迪斯的影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阿波罗忽然又开口了。
他问，“阿雾，你是不是对冥王动心了？”
三头犬横冲直撞的脚步跟着冥王一起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姜雾和阿波罗的谈话。
姜雾从来没有感受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年幼时，为了活着什么都做过，他的时间很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去认识某个人，了解某个人，然后相爱在一起。
对宙斯，他有没有过朦胧的好感他也不知道，宙斯对他好的时候，他或许有过瞬间的心动，因为他缺少被人爱。
至于波塞冬，姜雾更清楚，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不平等的关系里付出自己的感情。
他更是牢牢地记得，这是在游戏之中，他是签约了协议的人，他要离开游戏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对哈迪斯……怎么可能动心，不过是愧疚感在作祟。
仅此而已。
姜雾没有多加思索，“当然没有，你从哪里来的错觉？”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哈迪斯没有多少失望，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甚至还能乐观的想，至少，姜雾没有喜欢上其他的任何人。
阿波罗看着姜雾的眼睛，似乎是在看姜雾有没有撒谎，那双眼睛明亮而温和，没有丝毫阴霾。
阿波罗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即便是经历了宙斯和波塞冬的背叛，这双眼睛一直没有变过，一直明亮而富有生气，显得生机勃勃。
这样的人被喜欢上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
奥林匹斯山的很多神明，喜欢别人时本来第一眼就是被皮相所惑。
即便是阿波罗一开始也是如此。
神明有很多，姜雾却只有一个。
阿波罗笑了一声说，“可是我总觉得，你对冥王不一样。”
姜雾笑了一下，低声说，“或许是不一样吧，或许我对他有着……愧疚，他对我太好了。”
阿波罗沉默了片刻说，“当
你对他有了某种感情，愧疚也好，好奇也好，都很容易变成爱情……我对你就是如此。”
“那我们可能不太一样。”姜雾撑着脸看着桌上的水杯，“我有不能动心的理由。”
“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你可知道，感情一旦压抑过了到时候只会铺天盖地的把你淹没……就像波塞冬一样。”阿波罗声音很轻，“阿雾，你要想清楚。”
姜雾想得很清楚，甚至，没有人比他想得更清楚了。
他从头到尾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攻略成功，然后治疗自己的身体。
这样势必会对哈迪斯不公平，他想要活着，总要对某个人不公平。
他不愿意，可是他也不想死。
……如果游戏能够重置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游戏里的人记得他了。
虽然这样想也很自私，但是对姜雾来说，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阿波罗不再劝告姜雾，他心底有着莫名的不安，身为能够预言的神明，他也看不清姜雾的未来。
他偶尔尝试着去感受着姜雾的未来，只会见到一片刺眼的白光。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是因为姜雾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看不透吗？
冥王不动声色地走进来，三头犬哼哧哼哧地在冥王和姜雾中间趴下。
姜雾不知道哈迪斯有没有听见自己和阿波罗的谈话，哈迪斯看起来毫无异常，也许没听见，也许听见了。
姜雾握紧了杯子，看着哈迪斯。
哈迪斯坐下来轻轻地抽出姜雾手中的杯子，“凉手。”
姜雾松了手问，“冥王殿下怎么来了？”
“来看你。”哈迪斯看了一眼三头犬说，“刻耳柏洛斯也是，想你了。”
姜雾伸出手逗弄了一下三头犬，唇畔的笑意清浅，“刻耳柏洛斯大人，好久不见。”
三头犬争先恐后地舔着姜雾的手指，惹得姜雾轻笑出声。
哈迪斯眸光柔和地看着姜雾，然后又淡淡地看了一眼阿波罗，阿波罗显然也没打算和哈迪斯共处一室。
他站起来说，“阿雾，我先走了。”
姜雾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去人界？”阿波罗又问。
姜雾看了一眼哈迪斯。
哈迪斯漆黑的眼看着姜雾，“准备好就去。”
阿波罗不再多问，离开了姜雾的房间。
姜雾对上哈迪斯的眼问，“怎么了？”
哈迪斯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顾虑？”姜雾有些疑惑，“什么顾虑？”
哈迪斯收回视线低声说，“没什么。”
他早就决定了慢慢来，姜雾因为要离开这个世界不让自己动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不想要逼迫姜雾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慢慢来就好了。
哈迪斯这样想着又说，“不是说准备好就去大地上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诶？”姜雾一呆，可是阿波罗刚刚走。∵”
哈迪斯因为姜雾微懵的模样心下一跳，他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姜雾的脸蛋。
姜雾歪了歪脑袋，“冥王殿下？”
哈迪斯手指微曲，把触碰到姜雾的那根手指反复摩挲，他说，“去了大地上，就不要再叫我冥王殿下了。”
“那我要叫什么？”姜雾问。
“叫名字。”哈迪斯说完这句话，微微松了口气，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姜雾叫他名字，不要再叫冥王了。
叫名字，他们好像会显得更亲密一些，即便哈迪斯知道这是错觉。
姜雾叫谁都是名字，唯独叫他，一眼一板的叫着冥王殿下。
“叫名字？”姜雾微愣，“哈迪斯。”
哈迪斯的心脏又重重地跳了起来，跳得很快，姜雾叫着他的名字，就好像情人间的呢喃，叫他心跳很快。
姜雾……
他爱这个人类，想要把这个人类留在身边，留在冥界。
可是……姜雾愿意吗？
姜雾不愿意，姜雾想要回去。
更重要的是，留在这里，姜雾会死。
一想到这里，哈迪斯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
他分明还没能和姜雾在一起，姜雾并未对他付诸心意，他已经不能想象姜雾离开他之后会如何了。
之前他给姜雾喝过冥界的酒，那个时候他并未有这么多的想法，只是想让姜雾缓解一些苦痛。
现在哈迪斯后知后觉地发现，冥界的酒对姜雾来说，也没什么用。
他没有尝试过让姜雾一个人离开冥界的话，姜雾能不能一个人离开，他的确能带着姜雾离开。
姜雾本来就不是此界的人，或许冥界的食物对他毫无作用。
……如果姜雾知道吃了冥界的食物后果有那么严重，姜雾会不会因此讨厌他呢？
哈迪斯又有些不安起来。
他沉默地看着姜雾的脸想着什么时候和姜雾坦白。
没错，姜雾现在所吃所喝都是人间的食物，可是之前……也的确喝了冥界的酒。
“哈迪斯？”姜雾又轻轻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哈迪斯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的奇怪？
哈迪斯抬眼看着姜雾，他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看似平静道，“没事，只是叫名字，显得我们关系亲近了许多。”
姜雾唇角上扬，“嗯？”
哈迪斯微微吐出一口气站起来，他朝着姜雾伸出手，“我们走吧。”
“阿波罗呢？”姜雾问。
“我不是已经告诉他准备好就走吗？”沉稳的冥王殿下并不承认自己耍了一个心眼，“他自己没问我什么时候准备好。”
姜雾没忍住笑了一下，“冥王殿下，你好坏啊！”
他没想到，哈迪斯也会这样。
但是怎么说呢，这么坏坏的好像也有点可爱。
哈迪斯喜欢姜雾的笑容，他把姜雾抱起来，惊得姜雾下意识搂住了哈迪斯的脖子。
虽然总是被哈迪斯抱来抱去的，姜雾还是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毫无预兆突然腾空的那一瞬，他不得不条件反射地搂紧了冥王的脖子。
哈迪斯抿了抿唇，没能抑制住自己的笑容，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来。
姜雾呆愣地看着哈迪斯，他喃喃着，“哈迪斯，你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哈迪斯笑，一向严肃的冥王尽管只是露出丝微的笑意也如同寒冰咋破，的确格外俊美。
哈迪斯极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姜雾搂着他的脖子，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为很在意。
姜雾把哈迪斯的脖子搂紧了，抬起头去看哈迪斯的唇，“我还以为，你不会笑的。”
哈迪斯说，“只是没有笑的必要，而且冥王的形象也是冷酷无情的，对吗？”
“不不不。”姜雾摇着头，笑起来，“我都说过了，你是非常温柔的神明！”
“只有你这么觉得。”哈迪斯说。
姜雾不和哈迪斯争论，他就是觉得哈迪斯很温柔。
哈迪斯召唤来马车，抱着姜雾上了车。
三头犬着急得不行，咬着姜雾的衣角咿唔咿唔着。
显然，三头犬很想跟他们一起去人间，更明显的是，哈迪斯根本不可能带三头犬一起离开。
姜雾看了一眼三头犬又去看哈迪斯。
哈迪斯十分冷漠，“你要守地狱之门，不能去大地上，而且你这副模样会吓到其他人。”
三头犬委屈极了，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
看起来可怜极了。
姜雾有些不忍心，他伸出手摸了摸三头犬的脑袋，然后小声说，“刻耳柏洛斯大人，你乖乖的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好不好？不会很晚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你帮我守着我的真理田园，好吗？”
三头犬抬起头看着姜雾，它又呜了几声，表示同意了。
姜雾看向哈迪斯，“冥王殿下，你看你，对他温柔一点不就好了？”
似乎是被指责的哈迪斯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
姜雾：“……”这话好像有些奇怪。
就好像婚后的丈夫对妻子言听计从一样，这实在是……
姜雾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抓紧了哈迪斯的衣服，他低声说，“冥王殿下……”
“哈迪斯。”哈迪斯重复了一遍，“叫我名字。”
姜雾睫毛微微颤了颤，他说，“哈迪斯，我们现在……”
哈迪斯抱着姜雾坐进马车，“我们现在要走了。”
姜雾嗯了一声，紧紧地闭上眼，把哈迪斯搂得更紧。
他牢牢记得第一次和哈迪斯离开冥界时哈迪斯说的话，所以他把哈迪斯搂得很紧。
这副依赖的模样叫哈迪斯心头泛起涟漪来，哈迪斯抱紧了姜
雾，又一次裂开了大地。
“嗯？这就走了？”修普诺斯看向不远方，“我们去的时候还没说呢。”
“……想也知道为什么。”塔纳托斯淡淡道，“他并不愿意其他人跟去。”
“也是。”修普诺斯笑起来，“为了避开那几个神明，冥王也狡猾了起来。”
塔纳托斯说，“嗯，我们能找到他们。”
修普诺斯点头，“没错，我们能找到他们。”
还没回到住处的阿波罗眉梢一跳，大怒道，“哈迪斯骗我！”
宙斯停下和波塞冬之间无意义的争斗，冷笑，“当你还在这里和我打的时候，我们那位老实的大哥，已经带着雾跑了。”
“你不是找得到他吗？”波塞冬讥讽了一声，“既然找得到，那么就走啊。”
宙斯感受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说，“找不到。”
“什么意思？”
“雾把我送给他的项链取下来了。”
宙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有那条项链在，他们之间就有联系，但是姜雾现在把那条项链给取了下来。
姜雾把宙斯送给他的项链取下来了，就在离开冥界的那一刻，他把项链丢给了刻耳柏洛斯，让刻耳柏洛斯帮他叼回屋里去放好。
刻耳柏洛斯叼着项链进了姜雾的房间。
上面属于神王的气息叫刻耳柏洛斯有些烦躁，它随意地丢在了椅子上，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
一到大地上，姜雾便觉得呼吸不畅。
取了项链，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极了，这下是真的没有丝毫力气从哈迪斯怀里下来了。
哈迪斯打定主意要立刻为姜雾打造其他的法器压制姜雾的病痛，他低声问，“是不是很难受？”
姜雾轻轻喘了口气说，“还好，习惯了。”
哈迪斯微微皱眉，他不愿去探究姜雾这句习惯了身后是多少痛苦。
他低声说，“不该把项链取下来的，可以让塔纳托斯他们送上来。”
“没关系。”说到这里，姜雾轻轻笑起来，“宙斯发现无法感应到项链时肯定会大发雷霆，老实说，我很期待。”
哈迪斯笑不出来，如此痛苦的姜雾，还想努力活下去的姜雾……
他想姜雾，好好活着，只要他能给姜雾的，能让姜雾好起来的，他都可以给。
可是姜雾需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