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赠之以蜀棠

粉紫海棠,在这片矮苑花囿之中,已成一片花海。

“齐宫竟会于此种一片蜀棠,倒是稀奇。”宇文邕说道。

毕竟此处方圆较为偏僻,附近并无妃嫔居住。

能在此种下这等奇珍异花之人,定然不会是普通宫人。

岷蜀千里地,海棠花独妍。

蜀棠品类极高,她那殿中的宫人,怕也是个爱花惜花之人。

高宝德似是知他疑惑,半真半假笑言道:“此处花海,是前年,长乐公主殿中女官在此种下的。”

“她曾侍于中侍中省,我正唤她阿姑,与她相熟。”

高宝德撒了一口好慌。

“原是如此。”

宇文邕颔首垂眉,倒是没有怀疑她会扯谎。

只是此次并非第一次听闻长乐公主之名,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愣。

之前祖珽、高宝德反反复复,都提到这位长乐公主。

宇文邕曾多次从他们嘴中,听闻长乐公主之名姓。

他又挑了挑眉,缄默不语。

自出殿外,二人缓步并行,许久方才至此矮苑。

禁中之大,高宝德对这里并没有甚么印象。

她没有来过这里。

就不知道是哪个小妮子,把那蜀棠移种到这里来了。

虽然有些错愕,然高宝德心中暗自窃喜。

还得多亏她这一栽,让她与宇文邕能找到闲趣暇聊之事。

沉浸在自己内心戏之中的高宝德,未见宇文邕望着她看了须臾。

“牡丹雍容华贵,为花中之王。”

“然其终究娇气。”

“邺城冬日严寒,初春里仍有寒凉之感。能于此时怒绽之花,唯有蜀棠。较之牡丹,蜀棠则花姿潇洒,更是傲然华美。”

“郡公更喜蜀棠?”

“然也。”

言罢,宇文邕便近前,撷取一朵似玛瑙般红艳的蜀棠,将之亲手簪于高宝德发髻之上。

恰巧,她来之时,戴着的是一双花朵样式的掩鬓。

就是上次与宇文邕同游邺中,宇文邕为她所挑。

宇文邕就是把蜀棠,插于其中一只掩鬓之旁。

此时看着,蜀棠色艳如火,掩鬓金光熠熠。

蜀棠与掩鬓交相辉映,让高宝德看上去丽艳动人。

在戴上去后,宇文邕正欲顺势把手缩回袖中。

这时,他的手微微触及高宝德的额间,让二人同时一愣。

高宝德望着宇文邕,宇文邕也看着高宝德。

岁月静好,不过如是。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宇文邕定定地看着高宝德,又定定地说着。

“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郡公不赠我牡丹、芍药,反而赠之以蜀棠。”

高宝德面有羞怯,却强说辞。

“这又是何意?”

宇文邕先是沉眸反问她道:“娘子头戴邕所选之钗,又为何意?”

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方才声色有些严厉,便软了语气,对高宝德说:“棠与堂同,愿娘子玉堂富贵。且邕认为,蜀棠与娘子性子正相配,艳花赠美人,再别无他意。”

“艳花赠美人,姑且就认为,郡公是在夸我艳美了。”

宇文邕喃喃。

高宝德神色一暗,然后正色回答道:“棠确与堂同,然此却并非玉堂富贵之意。”

她耐人寻味一抿嘴,带有侵略性的眼神望向宇文邕,继续道:“堂,殿也。郡公之殿,家也。”

“郡公赠之于棠,是在邀之于殿。”

“郡公是想让宝儿侍之于殿,还是愿我伴之于旁?”

……

看着高宝德,宇文邕先是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甚所以然。

久久不言。

高宝德见此,眼中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宇文邕不知为何心中一慌,情难自已地快速开口说道:“自然是欲与娘子长伴。”

见高宝德面色渐缓,宇文邕莫名心底松了一口气。

“那便与郡公长伴。”

高宝德一字一句。

长伴此生。

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气力,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得到了自己一生的确幸。

不亏的。

……

不过这次,可要说话算数。

“宝儿自小便在宫闱之中长大,”高宝德静静地说,“也知道,郡公日后回了长安,最终也是要入主宣室的。”

高宝德垂眉。

乘龙从蜺,徵诣北闕,乃见宣室,拜守东城。

宣室,乃未央前殿,是汉时天子所居正殿。

宇文邕正欲反驳,高宝德却没有让他开口,自己接着说道:“日后陛下回了长安,能在陛下身旁,做一小宫人,时时望着陛下,陛下抬头也能瞧见我,有事吩咐宝儿,只叫出宝儿的名姓,我便心满意足了。”

“知道郡公的趣志,宝儿日后,定然天天到陛下面前山呼万岁。”

“他日陛下有了嫔御在侧,可不能嫌我厌烦。”

“谨慎胡言!”宇文邕扯住高宝德的衣袖,一手甚至捂上了高宝德的莺唇。

低眉敛翠不胜春,娇转莺唇红半吐。

虽是堵住了高宝德的言语,可遮不住高宝德逐渐张扬的笑容。

她心中可是舒畅极了。

自此世睁眼以来,她就没有这样开心过。

在宇文邕意识到自己做了何时之后,他顿时愣于原地。

岂敢再直视高宝德,突地又急忙忙转身垂首而立。

“……是邕冒犯了。”

宇文邕背朝高宝德,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高宝德摇摇头,也不管宇文邕看不看得见。

若不是宇文邕反应太快,早早放下了手,她方才嘴中有一番动作。

半是遗憾,半是其他,高宝德轻叹一口气,美目流转,朝宇文邕说道:“郡公可是这时就喜新厌旧了?”

仗着与宇文邕日渐相鼠,她愈发得放肆。

今日一早相见时,高宝德便觉宇文邕眼神不对。若是再照今晨在殿中那般发展,高宝德觉得自己迟早成为宇文邕的知己。

那不行。

因而,高宝德从与他博弈象戏开始,然后到走出殿门,至此地,只是想给二人加一把火。

照话本子上所讲,两人一起走走,说不定有何奇遇。

老天可真有眼,这片蜀棠可真给力,高宝德如是想。

她回去,一定好好嘉奖,那个将她的蜀棠移栽至此的那个宫人。

当然,她也知道过犹不及,见宇文邕已是强弩之末,只能稍作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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