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砺的冷风毫不留情地狠狠刮着,伊莎贝拉内搭的长针织连衣裙的衣摆也随风飞舞,就连夏洛克“墓碑”前的鲜花也被风吹得直不起腰来。
伊莎贝拉紧紧抿着唇,她该去感谢这凛冽的风,让她的大脑豁然开朗。
夏洛克走的很快,她想她明白夏洛克的意思了。
从墓园到蓓尔美尔街的距离不近,等她开车返回伦敦市里的时候,第一盏街灯刚好亮起。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轮浅白色的新月,隐隐约约地和繁华的伦敦地标荧幕重叠在一起。
伊莎贝拉从没觉得自己的心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蓓尔美尔街那盏熟悉的灯头一次在她还没回家前亮起,像是在故意等她一样。
开门,上楼,伊莎贝拉的动作非常之平常,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她把外套挂了起来,就看见麦考夫正对着她坐在餐厅的首位上,他双手搭成金字塔尖的形状,抵在嘴唇前。
从她进玄关开始,麦考夫的眼神就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身上,男人冷凝沉重的脸色如阴云,他锐利的眼眸一点点分析着伊莎贝拉脸上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麦考夫捕捉,在他的思维宫殿中分析出她此刻的情绪。
伊莎贝拉抬眸看向麦考夫,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沉默在空气里蔓延,最后还是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今天下班好像比往常早一些。”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嗯。”麦考夫轻声说,眼睛依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怎么?”伊莎贝拉有些困惑地向他走过去,“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
伊莎贝拉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微微笑了,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至此,麦考夫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伊莎贝拉的表现看起来她并没有像他担忧的那样,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的错误而产生不可挽回的裂痕。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他低声说。
“……因为什么?约翰说的那些吗?”伊莎贝拉惊讶地挑了挑眉,“既然你认为我会因此而生气……再也不会踏入蓓尔美尔街,那你今晚为何要执意在这里等着?如果我不回来你是打算独等一晚吗?”
“我的大脑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我依旧想等待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在麦考夫的眼睛里,伊莎贝拉看见了一丝欣喜,“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柚子小说网首发 www..
“你就如此笃定……”
“夏洛克跟你说了什么,不是吗?”麦考夫紧接着说。
“是,如果不是夏洛克的话,我可能真的不会原谅你,至少今晚不会,”伊莎贝拉很干脆地承认了,“你让约翰照顾好你弟弟,但同时是你自己亲口泄露的夏洛克的事,让莫里亚蒂有了可趁之机。”
“我不否认……”
打断麦考夫的解释,伊莎贝拉接着说:“夏洛克说至少他现在很好,我想,这其实就已经足够了,这已经是你们兄弟俩能够下的最完美的棋局了,不是吗?解决了莫里亚蒂,同时也保护了夏洛克。至少结局是好的。”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麦考夫叹了口气,他看不出来是喜是悲,“有太多人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如果他们像我一样知道夏洛克还活着,可能就能理解你了。”伊莎贝拉耸耸肩。
“但是不能,他们不能知道,”麦考夫摇了摇头,“我会帮助约翰找一个英国最好的心理医生。”
“你我都知道,他最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
“是,但那又怎么办呢?”麦考夫意味深长地说道。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她默默站起来走向窗户,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我曾经想过,如果莫里亚蒂感兴趣的是我的话,你会不会把我的事告诉他呢?”
麦考夫的心一沉,这才是他今天如此担心的根本原因,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为了大英帝国一定会这么做,但情感又迫使他去回避这件事。他本以为两个聪明人假装不知道,谁也不会提起这件事,但伊莎贝拉直截了当的话还是撕破了平静的假象。
“……”他的喉头微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听真话,Myc。”伊莎贝拉转过身来,面色一如往常。
麦考夫闭上眼睛,半晌才缓缓说道:“会。”
听到这个答案,伊莎贝拉冷静地点了点头,说:“我想也是。”
“但我会竭尽全力扭转局面,就像夏洛克这次一样。”
“我知道,不过如果是为了保护大英帝国的话,我会愿意的,”伊莎贝拉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我之前还特别讨厌王室的,原来得到了什么样的头衔,就该承担起什么样的责任。就冲这点,祖母也该给我一次奖励才对。”
“你想要什么奖励?”麦考夫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他站在伊莎贝拉背后。
“唔,能允许我们俩的事?”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陛下会同意的。”麦考夫语气坚定。
“……你做了什么?”伊莎贝拉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我离开的这几周?”
麦考夫不再多说,他低头去看了一眼一直在振动的手机,眉峰微蹙,他思忖片刻,说了句“Sorry”,大步向书房走去。
伊莎贝拉抿了抿唇,视线重新投入窗外,蓓尔美尔街非常安静,只能听见细雨敲打玻璃的沙沙声,她开了一条窗缝,冷气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架没有编号的私人飞机低调降落在荒废许久的机场,升降梯上下来的男人压低了帽沿,背后几乎和浓稠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直升飞机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螺旋桨高速转动,男人背对着张开双翼的飞机,瘦削锋利的下颌微微抬起。
……
伊莎贝拉隐隐约约知道麦考夫可能已经搞定了王室,但她没想到这件事解决的如此轻松。
第二天一早,她一副怀疑的样子跟着麦考夫上了他的小黑车,车子一路奔着她最为熟悉的白金汉宫驶去。
就连下车的时候,麦考夫也不再刻意避讳,而是先一步下车,绅士地替她拉开了车门。
伊莎贝拉在挽上他的胳膊的同时,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询问着什么。可惜麦考夫依旧守口如瓶,只回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仍然是上次那间会客厅,女王陛下早早地等候着她的孙女。伊莎贝拉整理了一下裙摆的弧度,向女王陛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向来顽劣的小公主殿下突然间如此正式,女王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西班牙之旅怎么样,还愉快吗?”女王先开口,像是平常人家的祖母,和蔼地询问。
“嗯,很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伦敦,您知道的。”伊莎贝拉缓缓落座,笑着说。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马德里的海滩和阳光,”女王陷入了回忆,“它们很美。”
“的确如此,不过我并没有多么注意这些……”
“是啊,你一心都牵挂着英国,”女王陛下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不是吗?”
“……”
女王意有所指,伊莎贝拉当然听得出来。
“麦考夫应该告诉你了吧,”女王压低了声音,严肃的神情让伊莎贝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王室同意你和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的事了。”
伊莎贝拉的心震了一下,她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可完全克制不住,她弯起唇角,喜悦之余也不忘问一句:“我能问一下吗?奶奶,麦考夫他都说了什么?”
能让王室放下对“复辟”这一事情的担忧,麦考夫必定从中做了什么。
女王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很多……能做到那个地步,说明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着手布局这件事了,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相信一名政客的承诺,不过,后续他所做的一切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也算让我放心了。”
“……”
“但我还有一条要求,为了防止民众产生对王室的负面看法……所以需要委屈你们,在必要的对外场合上,可以表现的不是那么亲密,”最后一句女王还带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对外也只会宣称你们是政治联姻。”
“一个……LES公主和政治联姻的政客?”伊莎贝拉惊呆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听起来这个组合不怎么幸福,不过说起是政治联姻,民众难道不会更加恐慌吗?”
“只是一种说法罢了,你们之间关系越疏离,民间的担忧就会少一些,”女王解释道,“当然,更多的是直接低调处理,消息不会如此灵通。”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感谢您,”伊莎贝拉突然郑重地坐直了身子,诚恳地说,“谢谢。”
“伊莎,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是最希望你能幸福的,”女王慈爱地说,“对了,我还为你准备了礼物,你应该会喜欢的。”
说着,女仆呈上来一盏银色托盘,托盘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顶夺目的珍珠镶嵌的王冠,冠身全部用白银打造而成,顶部则装饰着大克拉的钻石,即使隔了多年,那数量繁多的白珍珠依旧焕发着柔和清淡的辉芒,就像夜空中温柔的月光。
伊莎贝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母亲曾经戴过的王冠——大名鼎鼎的珍珠泪王冠。
她垂下眼睛,神情落寞,像是触及往事,见状女王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一直收着它,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它传给你。不论你是怎么看待它的,这毕竟是你母亲曾经用过的王冠。”
“是的,我能明白,谢谢您。”
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这场交谈就到此为止了,女王看着伊莎贝拉离去的背影,像是和侍奉在身边的女仆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像伊莎、玛蒂尔达还有比阿特丽斯……我比谁都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不是吗?”
一旁的女仆低垂着头,不敢搭话,只默默听着,半晌室内传来一声叹息。
走出会客厅,麦考夫仍旧站在那扇落地窗前等着她,他唇角含笑,伦敦接连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尽管天气依旧带着初冬的凛冽,但阳光却是如此暖意洋洋,金芒如锦缎一般轻柔地附着在他笔挺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上,传闻中的“冰人”冷漠无情的厚厚冰壳有了融化的迹象。
伊莎贝拉被阳光晃的眼晕,恍惚间她看见麦考夫逆光向她走来,微笑着说:“一切都解决了?”
“是,一切都解决了,”伊莎贝拉还以为和王室的抗争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她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突然间好消息就这样轻松传来,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你都和祖母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我想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麦考夫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他低头看着伊莎贝拉手里的王冠,问道,“珍珠泪?”
“是,”伊莎贝拉摩挲着珍珠温润的表面,她略带嘲意,“1825年,希腊国王奥托为自己的妻子阿玛丽亚定做了一顶王冠,可惜没多久,国王就得了重度精神病,只留下终日以泪洗面的王后。它也因此得到了一个充满悲伤的名字——珍珠泪。当年,我的母亲曾经戴过,所以难逃不幸的婚姻。这简直像是一个诅咒,不是吗?”
“无论如何,因为主人的不幸而得到诅咒之名的王冠是无辜的,”麦考夫缓缓说道,“造成一切不幸的是人,不是王冠。”
“你说得对,只是人们为自己的错而找的借口罢了,”伊莎贝拉说道,“不过我应该不会戴它了,就让它永远沉睡吧。”
“如果你是因为我……”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只是觉得现在就已经足够了,你不想被无谓的关系束缚,正巧,我也是这样考虑的,至于未来的事,以后再说。”
他们以“王冠”指代“婚姻”,双方都听得出来彼此话中的深意。
或许对于向来“感情无用论”的大英政府先生和从小对婚姻有心理阴影的小公主殿下而言,这已经是最佳的结局。
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个理性而睿智之人的爱情。
没有婚姻的约束、自由而浪漫的感情关系。
大英政府和大英公主之间的故事,依旧在伦敦继续,尽管不曾有过誓言和承诺,但他们两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没有休止符的爱恋。
Loveisblind,butalsosinc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