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在魏王的召唤下,公孙衍将河西的军队交给龙贾,与瑕阳君一同返回魏国新都大梁。
不曾想待月末二人抵达大梁时,却忽然听闻大将庞涓兵败于桂陵的消息,不禁大惊失色,遂不顾行路的疲惫,立即请见魏王。
然而再次出乎公孙衍与瑕阳君意料的是,待等他们见到魏王时,魏王却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惊惧,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是兵败逃回大梁的大将庞涓,先行一步逃回大梁,对魏王进行了一番劝说。
事实上,庞涓这次桂陵之败损失并不严重,无非就是他急着率军轻装撤回大梁时,在桂陵、也就是长垣一带遭到了齐将田忌的埋伏,以至于麾下一、两万先遣军几乎全军覆没。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庞涓攻打赵国的魏军主力此时尚在邯郸,并非一同撤回。
当然,这支大军短时间内也来不及撤回。
待逃回大梁之后,庞涓便对魏王进行了一番劝说:“……年近入冬,即便齐将田忌率军攻入大梁畿地,前年也无法对大梁造成什么威胁,大王实在不必过于担忧。”
他的话中,隐约还有点埋怨魏王的意思。
毕竟事实上庞涓很清楚,齐军根本无法在年前对大梁遭到什么威胁,待等齐军果真攻到大梁畿地,那也已经是十一月前后了,难不成到时候齐军顶着风雪攻打大梁?
正因为心知肚明,庞涓原本并不打算急匆匆地撤军回援,奈何魏王惧怕齐军一路打到大梁,接连派人召他回援,庞涓无奈之下,这才带了区区一、两万魏军回撤,原本打算拿这些魏军安一安魏王的心,没想到齐将田忌却在一路攻至魏国的外黄后虚晃一枪,竟不向西攻打大梁反而往北在桂陵、在庞涓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这才使急着率军回援大梁的庞涓中了埋伏,麾下一两万轻装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确切地说,设下此计的并非是齐将田忌,而是田忌的门客孙膑,这位可是庞涓的老相识了。
待等庞涓向魏王说明了情况,对兵事一窍不通的魏王这才意识到是他拖累了庞涓,心中亦是羞愧,遂好言安抚庞涓,叫他先回府歇息,毫不责怪庞涓在桂陵损失了一、两万军队,这也是因为庞涓乃是河东出身,是魏王喜爱的大将,换做旁人,相信绝不敢像庞涓那样隐晦地埋怨魏王。
而正是在此之后,公孙衍与瑕阳君一同回到了大梁,魏王将庞涓跟他讲述的那一番话告诉了二人,二人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也觉得庞涓这一败,败地着实冤枉。
十一月初,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至魏王耳中,先是秦国的使者卫鞅得知齐国起兵伐魏,狡猾地中止了代秦国与魏国的谈判,逃出了大梁,随后又得知宋、卫两国居然也受到了齐国的教唆,加入到了齐国的阵营,一共讨伐魏国。
宋国姑且不论,卫国那可是魏国的附庸国,魏国此次为何与赵国开战?主要原因不就是赵国派军侵占了卫国的城池么?可谁曾想到,卫国居然敢背弃魏国,倒向齐国。
再者就是楚国也派景舍派兵讨伐他魏国。
这种种,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让魏王心中记恨不已,相比之下,东梁君归还了印玺,倒也不算什么了。
十一月初四,魏王召公孙衍、庞涓、瑕阳君三人与几名重臣商议退敌之事。
会议中,由国相公孙衍率先阐述了魏国当前所遭遇的困境:“……眼下我魏国,主要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威胁,西边即秦国与少梁。卫鞅作为秦国的使者,竟连夜潜逃,可见他在得知齐楚两国兵伐我魏国后,已放弃了与我魏国和谈一事,甚至于,他此次以归还河戎之地作为借口与我魏国和谈,这原本就是秦国的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我国派大军征伐河西。如今他逃回秦国,想来不久之后,秦军必携少梁军队前来围攻……”
听到这里,瑕阳君面无表情地说道:“若非你侵占了少梁的城池,又何须担忧少梁会助秦军围攻我魏国?”
公孙衍反唇讥道:“在瑕阳君心中,合阳已经是少梁的城池了?”
“好了!”
魏王皱着眉头喝止了二人的争吵,毕竟像这样的争吵,这两位臣子在返回大梁的那一日就在他面前激烈争吵、辩论过。
说实话,魏王心中其实是站在公孙衍这边的,毕竟他既无法接受少梁脱离他魏国的控制独立,更无法接受他魏国的城池合阳被秦国划为少梁所有,因此当得知公孙衍策反了合阳城内的氏族,兵不血刃夺回了合阳,魏王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只可惜,恰逢齐楚两国讨伐他魏国,公孙衍的妙计反而让他魏国多了一个围攻他的敌人。
“相邦接着说。”制止了瑕阳君的魏王对公孙衍说道。
从这一举动,公孙衍也看出魏王站在在这边,心中更为得意,在拱手拜谢后继续说道:“北面的威胁,即是魏国,但考虑到仍有卬公子率大军驻扎邯郸,赵国那边应该没太大的威胁。”
他口中的卬公子,即魏王的亲弟弟魏卬,先前魏国与赵国作战,他作为副帅协助庞涓攻打赵国,瑕阳君想要罢免公孙衍,原本就打算与魏卬商量,可惜魏卬还在赵国的邯郸。
“……东边的威胁,即齐将田忌的军队……”
待公孙衍提起田忌时,庞涓心中就恨地牙痒痒,甚至于,脑海中还闪过了老相识孙膑的面容。
“再然后就是南边的睢县,据消息称,齐国的田朌、楚国的景舍、宋国的景敌、卫国的公孙仓,此刻已在睢县集结四国联军,准备联合讨伐我魏国……”
在公孙衍的描述中,此刻的魏国就算是排除了赵国的威胁,却也是三面受敌,且这三面的敌人,哪一路都不弱,饶是魏国作为中原霸主,同时遭到这三个方向、足足六个国家的围攻,却也是岌岌可危。
好在寒冬临近,大梁还有一个冬季的时间来思考退敌之策。
当日,瑕阳君从王宫返回他家在大梁的新府。
他的夫人问他道:“今日大王召夫君与众臣商议对策,可曾商量出什么退敌之策?”
瑕阳君叹息着摇了摇头:“庞涓可挡田忌,孙何可驻睢县,还有西边的秦国与少梁,若单只有一路军队,我魏国不难抵挡,可如今三路围攻我魏国……”
正说着,忽然有家中的仆从来报:“瑕阳君,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是能退六国军队。”
“哦?”
瑕阳君惊异道:“那人叫什么?”
仆从恭敬道:“那人名叫惠施。”
“请他到我书屋。”
“是。”
片刻后,待等瑕阳君来到他的书房,刚坐下,就见那名仆从领着一名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来到了屋内,那名男子见到瑕阳君后便拱手拜道:“宋人惠施,拜见瑕阳君。”
“宋人?”
瑕阳君上下打量面前这位做儒生打扮的年轻人,见对方看起来斯文儒雅,心中好感顿生。
别看他魏国与宋国向来关系不佳,甚至于,此刻宋国还协助齐国讨伐他魏国,但这些都不影响瑕阳君对眼前这名年轻人的态度,毕竟宋国那可是文化学说的重要发起地,墨家的墨子、儒家的孔子,还有宋钘、庄子、司马耕、原宪等等著名的学者,都出身于宋国。
而眼前这名自称惠施的年轻男人看似饱读诗书的样子,这让瑕阳君顿时起了几分兴致。
“先生请坐。”
瑕阳君起身请惠施入座,这个称呼让后者诚惶诚恐,连说不敢。
待入座后,瑕阳君好奇问道:“先生得知六国兵犯我魏国?”
听到这话,惠施有些羞愧地说道:“不瞒瑕阳君,在下去年自觉学业有成,遂有心投奔魏国仕官,奈何路途遥远,今年听说魏国迁都大梁,遂前来投奔,然……说来惭愧,因无人为我举荐,眼下我只在大梁做一名市吏以糊口,但却也因此得知了六国伐魏这件事。”
“哦。”
瑕阳君恍然大悟,并未因为惠施如今只是大梁一介市吏就小看对方,毕竟他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他点点头说道:“请先生说来听听。”
惠施惊异地看向瑕阳君。
事实上来来到魏国的这段时间,惠施想尽办法想要将自己的一身才华献于魏王,奈何他是宋人,在魏国几乎没有什么根基,根本没人为他举荐。
前段时间他有心拜访魏相公孙衍的府邸,没想到府内的门人见他只是一介市吏就将他赶走了,因此他很难想象瑕阳君在得知了他的官职后,居然依旧对他如此客气。
他向瑕阳君提出了这个疑问。
瑕阳君摇头轻笑,随即感慨道:“去年我在少梁,与少梁人并肩作战,一共抵抗秦军,当时我遇见了一名年轻人,他比你还要年轻,尚未弱冠,乃是我魏国西河郡、平周县的平民……这人叫做李郃,如今是少梁旧梁邑大夫,亦是少梁最有名望的良将,连秦国的君臣见他也是客客气气……”
惠施乃宋人,此前又是在家中闭门读书,他哪知道瑕阳君说的是谁,闻言不禁有些发愣。
见此,瑕阳君微笑着说道:“看来你不知此人……算了,先说说你那退六国之策吧。”
“是。”
惠施拱了拱手,随即正色向瑕阳君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起初瑕阳君就预感到此人必是饱读诗书的人才,再听其仔细剖析六国之间的利害纷争,为魏国制定退敌之策,他越听越惊讶。
因为此人的眼界与学识,远远超乎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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