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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送礼

“魏长齐,你这个家伙墙头草一吹就倒,上回都不帮老子,竟然还敢来这里!”刘奇歪扭着身子,躺在铺了软垫弄得舒舒服服的宽椅上,嘴里面骂骂咧咧的不停。

明明是过年,爹爹竟然还把自己叫过去训了好久,为的就是天成斋的那件事情。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爹爹竟然是一点解释都不听,直接是把自己训得狗血淋头。

一定是周生那个家伙,人都已经不在周府了,竟然还是横插一脚!就是仗着他驸马爷的身份在那里狐假虎威,靠女人吃饭的家伙,竟然还敢对本少爷的事情多加置喙!

魏长齐一脸谄媚,虽然说心里面对这刘奇鄙夷的很,但是生意的事情大,不能因为得罪了刘奇,让家里面少了那么大的一块生意。

魏长齐一脸笑意,一脸横肉,笑容堆起来浮现出不同于年纪的褶子来。搓着手开口道:“我哪敢不帮您啊,但那时候那周生身边有人帮着,到时候要是反咬咱们一口,那我们可不就是百口莫辩!”

听到这种解释,刘奇的气稍微消了一点,斜睨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人。勾起一边的唇角,脸上扬起一个坏笑,“那你现在来……算是来帮我的?”

刘奇打量着魏长齐,正愁没有人可以帮自己好好教训教训周生。

“自然,自然……”即使知道没什么好事,魏长齐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话。事情得要去干,大不了就是干不好罢了。

刘奇朝着魏长齐勾着手指,魏长齐忙不迭地凑了上去。

打周生……直接捆麻袋里面揍一回……这可是驸马爷……

***

“驸马爷,礼品都已经备好了。”

周生生手里面还拿着昨晚刚刚开始翻看的治水策论,先朝朱子写的,语言通俗,寓意深邃。

昨晚还看着这些策论止不住的头疼,但翻看久了,真是越看越有意思,每一篇都能得到一些新奇有用的知识。

昨日从宫里面回来,周生生一到书房之中就看见了桌案上堆得高高的策论样张,旁边还有一个整理的小厮,皆是晏溪搜集着送过来的,估计许久之前就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的。

翠柳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不是她给自己送,还想多知道一些晏溪的事情呢……

“驸马爷!”民生再一次出声唤道。

周生生扭头看向民生,显然是没有听到一开始的话,但看见民生手中拿着的红本子,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还要去给周家送礼呢……

“给我看看。”

周生生从民生的手中接过礼单,上面的东西都没有改过,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

“公主看过了吗?”周生生挑眉看着民生问道。

“是,公主说就是要这么送,不能失了礼数。”

周生生点了点头,好吧……老婆财大气粗,就是我有点舍不得。

***

蒋肆梁坐在酒楼雅间里面,桌上还摆着两把折扇,手中还摆弄着一个小团扇,都是面前林柏川今天带过来的,都是出自沈云的手笔。

实在是没有想到昨天才遣了人对周府告上了刘奇一状,今天林柏川就投自己所好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林兄!啧……啧啧……”

“我不过就是让人去告了一状,你这送来的东西……让我心欢喜的很!”

蒋肆梁将这团扇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种独特的异香传来。果然,早就听说沈云画女人画的时候喜欢以香料入画,看来确实是如此。

林柏川笑了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们蒋府最近和周家做生意做的怎么样?”

蒋肆梁放下手中的团扇,右手撑着下颚一脸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人。上回这人就说过要保住周生,一开始自己还以为是句玩笑话,但看他现在的这幅样子,应该是认真的。

“生意上的事情我又不怎么管,林兄你问我,没用啊……”蒋肆梁双手摊开,一副不理事的样子。

“我就是想要知道周家最近的动向是什么,我对你们之间的生意,没有兴趣。”

蒋肆梁现在是蒋家继承人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虽然和自己一样爱玩,但若是完全不理生意,怎么可能……

蒋肆梁挑眉,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韩家那位小公子与林兄的妹妹定了亲。”

林柏川一下一下转着自己大拇指上前两天才买来了玉扳指,看来光几把扇子已经满足不了面前人的胃口了。“不过是周家的动向,难不成你还想要我拿在韩家的来换?”

“周家的动向只要我有心去查,也不是查不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蒋肆梁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林兄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不是吗?”

“我能帮林兄省下大把的时间,而且小弟我要的并不多。”

“我只想和韩家做生意罢了。”蒋肆梁比了一个一的手势,“就一个和韩家做生意的契机,一个机会!”

林柏川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蒋肆梁,半晌之后,林柏川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交易。

“我虽然答应了,还是我还是想要问上一句,你们蒋家是做绸缎生意,韩家只经营林业,你们两家想一块做个什么生意?或者说,蒋大公子想要个什么生意?”林柏川一边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倒是有种假笑的感觉。

“就是因为韩家只经营林业,除了周家上任家主周蕙夫人在的时候做过几回生意,其他时候都是一家独大,垄断了大齐近半的林业,而另外一半,则是掌握在朝廷的手中。我想让蒋家更上一层楼。”

周蕙可是奇女子,凭一己之力创了周家,蒋家……难不成以为有人能比得上周蕙……

***

“周生,大年初一你不来,大年初二你来讨什么嫌!”

“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坐在主位上,你把爹爹,娘亲,都不放在眼里面了吗!”

刘奇的话里面句句带刺,眼神动作都透露着嫌弃。看见周生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中更是气恼。早知道让魏长齐今天就把周生打一顿了,那今天就不用看见他在自己面前找晦气了。

周生生只管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时不时喝上两口茶。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没必要……

周生生砸吧砸吧嘴,周家的茶和公主府的不相上下,甚至是可能更好一点。多喝一点,最好喝穷一点周家才好。

刘奇瞪大了双眼,只能忿忿地坐在一边。往常总喜欢翘着二郎腿,今天被周生一气,就连二郎腿都不会翘了。双手紧攥成拳一下子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爹爹,娘亲!”

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刘奇一下子就从位子上腾起来,跑了过去,脸上也挂上了委屈的表情。

周生生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与自己先前所见完全不同了的刘奇,不免心中有些恶寒,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除了刘奇,就是他身边站着的两个人。想必就是周家现在的掌权人刘南笙和他的续弦夫人林清妙。

刘南笙一身深绿色的锦服,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巾帽,倒是衬的整个人年轻了几岁,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爷。

身边的林清妙倒是和刘南笙的穿着打扮显得十分不匹配的模样,穿的就好像是一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一样,头上戴的朱钗、头饰没有十支,也有八支。脸上还扑了粉,真以为自己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看到这样装扮的林清妙,周生生暗自有些庆幸。幸好晏溪不仅是长得好看,还不喜欢用这些□□,也不喜欢那么华而不实的身外物。还喜欢练练剑,有点武功傍身,练得腰细腿长,真好,真好……

“爹爹,这周生竟然一回府就坐在了主位上!”

刘奇指着周生叫嚷着,十分看不惯周生这样的做派,好像以为自己是周家的主人一样。

周生生脸上扬着笑容,反正对面前的这三个人都无甚感情,也没有必要要做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来。

还不待刘南笙说话,旁边的林清妙倒是和她的儿子一样按捺不住开口了:“你还打算在那个位子上坐多久,看见你父亲,你都不见礼了吗!”

声音尖刺刺的,并不算好听。周生生没有站起来,还是安坐在位子上。慢悠悠地说道:“我如今是明安长公主的驸马,按理来说,我是君,你二位是民,谁该坐在主位之上,刘林氏你看不出来么……”

刘南笙一脸凝重地看着有些不同了的周生,将放在腰腹之间的手一下子甩袖背到身后去。“刘林氏,也不是该你叫的!”

刘南笙拂袖坐到了主位旁的位置,却并没有开口让周生站起来。林清妙虽然说不愿意,但也不敢在明面上下刘南笙的面子,只能与刘奇一块坐在了下座。心里面也是恨的牙都痒痒的。这周生小时候就碍着自己的眼,现在更是碍着自己儿子的路和自己在周家的地位。

刘南笙厉声道:“她是你的母亲!”

周生生挑眉,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我的母亲姓周名蕙,多年前就已经故去了,葬在周家祖坟里面,就连牌位都还供奉在这的祠堂里面!”

民生提醒了自己之后,周生生就马不停蹄地径直来到了周府。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没有来到正堂,而是先去了周家祠堂。

周家祠堂很大,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虽然是白天,但是两边墙壁边上的架子上白色蜡烛的火光却在不断跳跃,映入周生生的眼帘。

本该看起来阴森恐怖的地方,周生生却是有些亲切的感觉,完全不感到害怕。

正中央的台子上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样子,看来是每天都会打扫。台子上面只放了一个牌位,周府第一代家主周蕙之莲位。牌位本该是由死者亲人设立,可惜……

周蕙是周家第一任家主,刘南笙只不过是入赘进来的,自然没有资格在周蕙的牌位上写上先室两个字。而原主周生当时却是只有七岁,没有能力给周蕙立牌位,让周蕙的牌位上只有周家主这一个身份……

周生生跪在了明黄色的蒲团之上,此刻的自己好像真的和记忆中的周生重合在了一起。如果是周生,她应该也是会和自己一样的。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

刘南笙对周蕙别无反驳,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做什么?”

周生生从袖中取出礼单,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慢慢地将礼单推向了刘南笙。

“送礼单。”周生生挑眉,说到这里有些高兴,“我夫人送的。”

刘南笙没有翻开礼单直接来看,倒是下座的林清妙脸上显现出一丝精光,眼睛还一直往这份礼单上面瞟,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模样。

周生生忍不住嗤笑一声,渣男配贱女。

“大年初一怎么没来,反倒是今天来了?”

刘南笙语气之中有着浓重的无力感,还以为这回过年,周生也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在大年初二这一天等到了。

当初不过是气话罢了,哪能说断绝关系就真的断绝关系了……这周家毕竟真的只有面前人才真正姓周,没他的同意,岭南周家怕是对奇儿分到财产会颇有微词……

“年初一要进宫。”进宫之后也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来周府,只是周生生不愿意罢了。

“切,年初一要进宫。进宫能用多少时辰,左不过就是你不把你父亲放在眼里面罢了。”林清妙说的阴阳怪气的,虽然是句句为了刘南笙考虑,却是不断在挑拨周生与刘南笙的关系。

刘南笙瞪了林清妙一眼,娶回来之后越发没有当时初见的时候那么清丽可人了,反而是越来越让自己头疼了。

刘南笙挥了挥手,“我记得还有那些各大商户送来的礼品都放在库房之中还没有清点完,你带着奇儿去看看,整理整理!”

那些礼品之中也不乏有贵重的东西,总能堵住林清妙的嘴了。

“爹爹!”林清妙的嘴巴虽然是被这些礼品给堵住了,但是刘奇可是要跳脚了,爹爹怎么能这么偏心!这周生都已经兀自坐到主位上了,还对娘亲不敬,爹爹竟然是还一副包容的样子,对我都没有这样过!

“跟着你娘亲一块去。”刘南笙厉声喝住刘奇,昨天才挨过一顿打,今天就忘了,不长记性!

刘奇撅着嘴巴,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就跟着林清妙出去,出去时还回头甩给周生生一个怨恨的眼神。

“公主可还安康?”

“安。”

“府中行事可还顺畅?”

“比周府顺。”

“……”

相比于刘南笙面上难掩的尴尬,周生生还是很自得其乐的,倒是比刘南笙还像家主。

“你这次来就不想说些什么吗?”耐不住无言的尴尬,刘南笙率先软了下来。

周生生一下一下拨弄着指甲边上卷起来的皮肉,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但是有些却是不得不说。”

“你想说什么?”刘南笙的话里面透露出防备。

周生生视线定格在院里面的那棵老榕树上面,上面已经没有了叶子。就好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面若枯槁……

“我想看看我院子里面的人。”

栖子院,原主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里面的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刘南笙咳嗽了两声,沉闷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栖子院已经关起来了,里面的人现在都调去其他院子里面伺候了。”

呵……周生生冷笑一声。说好听一点是关了,说难听一点就是荒废了。

“我只要我院子里面的三个人。秦叔,书竹和少宣。”

周生生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刘南笙。刘南笙倏地一愣,周生长得就与周蕙十分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

刘南笙好像是哑了一般,这几个人的名字他都知道,尤其是秦叔,从前还做过管家,只不过是后来周蕙将他从管家这个位子上降了下来,专门去照顾孩童时的周生。如今这府上哪还有秦叔……

“我这回只要这三个人,难道还是没有吗?”刘南笙的这种表情总让周生生心中有点惴惴的感觉。

“秦叔老迈,半年前已经故去了,书竹和少宣都还在府里面,你到时候可以带走。”

周生生眉头紧蹙。秦伯是从小照顾周生的人,想必也是最有可能知晓周生为什么会被周蕙当作男孩养大的人,现在却是……

“那书竹,少宣,我现在就要见到!”

***

书竹和少宣都和自己回了府,安排在了西暖阁近旁的耳房之中,一人一间屋子,靠的近,方便两个人走动,一块熟悉熟悉长公主府。

周生生握住笔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落在白纸上的笔锋都比之前重了许多。墨汁在白纸上慢慢晕染开,原先有笔锋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周生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院子里面的人竟然是会被折腾成这副样子,亏周家还是四大皇商之首,竟然能如此苛待府里面的人!说到底,还不过是欺负书竹和少宣是一心跟着自己罢了!

少宣一个女子,竟然是在冬日里面被调去做了洗衣服的活。若不是自己因为少宣久久不来去了迎春园里面找,怕是死也不会相信这么个天气里,竟然还需要用冰水洗衣服,只因为真丝的衣服不能用热水。

想起那双手上的冻疮开裂的口子,周生生现在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怕是这辈子都养不好了。

书竹年纪比少宣小一点,过的也比少宣好一点,至少在回公主府的时候周生生是这样认为的。没想到带到公主府的包袱里面全是补丁的衣服,竟然是没有一件冬衣。就连身上穿的这件麻布衣衫也是听闻自己回府赶紧回房换了过来的。手臂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

周生生放下手中的笔,胸中气闷的很,一把将桌上的纸全部扯了过去,揉成一团扔到了脚边的纸篓里面。

周生生一拳锤在了桌子上,脸上表情冰冷凝重。刘南笙,林清妙,刘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五月科考的消息没有几日就已经在各处张贴榜文,前年才开设过,今年又是一场恩科,各地举子前年没有考好的,或是前年因为事情耽误的现下都有了机会。

暮色降临,街上的行人都已经少了许多,只留下几个挑着菜来城里面卖的菜农还在底下坐着,叫卖着。

五月科考,现在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离京城比较近的举子刚得到了恩科的消息,就准备了行囊匆匆赶往京城。光今日,在这聚贤集的二楼上,周生生就已经看见了不下三批的举子,估计都是为了提前来京城租个小院,好好读书,考试的时候不要误了时辰。

周生生将自己找到有用的书册揣在怀里面,就打算归府。今日来这聚贤集可不是为了抄书攒银子,而是为了直接辞掉聚贤集的抄书活计。离科考越来越近,就好像是上辈子高考一样。周生生就算估摸着自己八成是考不上了,要挨那顿板子了,但是临时抱佛脚总是要的,万一考上了,那不就是皆大欢喜。

周生生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暮色慢慢变成深蓝色,随后变黑。周生生拐进一条小巷子里面,这条路是自己探出来的,从巷子一路走出去,在左拐走上一百米就是长公主府的后门了。

“前面的那个人,给我站住!”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周生生本能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就看见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混混样子的人,中间有个人还拿着一个灰色的麻袋,能套人的那种。

这几个人正是魏长齐找过来的流氓混混,让他们来教训周生生的时候都已经特意吩咐过了,绝对不能暴露了身份。直接用麻袋套起来,轻轻地打上一顿就行,绝不能太重,也绝不能打脸,就轻轻地教训一下就好。

周生生暗道不好,将怀中的书册一把扔到地上,转身就要向前跑。刚跑到巷口,面前就又出现了两个大汉,与后面的人一模一样的装扮,想必是一伙的。

周生生背靠着墙壁,呼吸声有些急促,冷眸看着面前这四个人。

“你们是何人?”

尤大甩着自己手中的麻袋,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周生生。

“跑啊!你跑啊!”

周生生默默攥紧双拳,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不能不反抗,就站着挨打。周生生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哥几个看你不顺眼,想要揍你一顿罢了!”尤大的声音张扬。

旁边的人一个大跨步上前,牢牢地抓住周生生的手臂,却被周生生蹭的一下踹中了胸口,拽着周生生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还敢反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尤大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拳打在了周生生的右脸上,直接打得周生生头偏了过去。

哼,你要是乖乖挨打,我还能让你少受一点伤,脸上少挂一点彩,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是敢动手打我兄弟,看我不把你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尤大再次挥拳,但这次却没有打到周生生的身上。一声惨叫声传来,发出这样的杀猪叫声音的正是刚刚还张狂的很的尤大,此刻一个冷镖插在尤大的右手上,血瞬间流满了整个手臂。

晏溪一个飞踢踢中按住周生生的混混,直接将周生生护在了身后。

要不是自己今日在府里面,又看见天色暗沉但是周生却迟迟没有归府。幸好前几日民生一直跟着周生,知道了这条小巷子可以直通公主府的后门,否则身后这人就算是被人打死在了这巷子里面,都没人知道。

“抓住她们!”尤大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用手指着面前的晏溪和周生生。

晏溪抽出腰间的软剑,冰冷的剑身在黑夜之中散发出阵阵寒光,反光在晏溪的冷眸上。

电光火石之间,原先站着耀武扬威的四个人,除了手臂受伤的尤大都倒在了地上,身上穿的是黑衣,所以血色都没有显露出来,只剩下漫漫黑夜之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尤大看见此情此景,也不敢再放肆了,直接是颤着双腿跪了下来。谁能想到就接了这么个差事,竟然是会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关键是自己还不知道让自己做这档子事的人是谁。

“饶命,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尤大一下一下磕在地上,生怕面前这个女子把自己变成和地上这些人一样。

晏溪收起软剑,上面竟然是一点血都没有沾染上,还是透露出闪闪银光,一副未曾出鞘的样子。

“走吧……”这些人自有人会来收拾,不出三日就可以问出来是谁指使的这件事情。

周生生心下震惊,还真是没有想到公主的身手竟然是好到这个地步。这种被护着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小心!”

木棍子直接打在周生生的左手上发出一阵闷响,周生生迅速捂住了手臂,剧痛从小臂一瞬之间蔓延全身,疼的周生生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晏溪一掌将尤大打了出去,没有想到这厮竟然还敢动手!

第32章 惩治

“嗷……嗷……嗷嗷……”

周生生张着嘴一个劲的鬼叫,这太医在自己手上摸来摸去,还不帮着接骨。这种隐隐的刺痛感直冲脑门,疼的周生生唇色苍白,额头上也布满冷汗。

“疼……疼疼……”周生生看着自己青紫的手臂,再看看摸着山羊须的太医,眉头紧紧得皱在一起,整张脸都疼得有些变形。

晏溪站在一旁,看着龇牙咧嘴叫疼的周生,几不可见的喉结微微上下移动了一下。吩咐道:“快一些,轻一点……”

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把骨头接上来,这样之后才会长好。

明明这么怕疼,还要帮自己挡那一下,逞什么英雄。成天就做这种没分寸的事情。

许太医用袖子拭了一下脸庞的汗水,简简单单的接骨,被这个小驸马叫的自己分寸全无。

“驸马爷,您放心,民生会按住您的。”

“书竹也是!”

周生生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翻上一个白眼。我这是怕你们按不住我吗!我这分明是怕疼死我。

咯吱一声传来,周生生只感觉背后一瞬之间全都被自己的冷汗浸湿了,大脑也是刷的一下空白,比被打时更甚十倍的疼痛传来。

民生和书竹死命都摁不住周生生反抗的的动作,幸得晏溪眼疾手快,在接骨的那一刹那按住了周生生激烈抖动的肩膀,这才不至于因为反抗接歪骨头。

“额……”周生生没有死命地大叫,反而是紧咬着唇发出一阵绵长的闷哼。

“骨头已经接好了,微臣再给驸马爷绑块板子,到时候再养上两个月,等骨头自然而然长好就可以了……”

许启明从身后小药童身上背着的药箱中取出两块大小适中的竹板子,边缘都已经用砂纸打磨平滑了,不会弄伤手臂。

骨头已经被接上,除了那一下子疼的冷汗直冒以外,现在只是隐隐的酸疼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周生生扭过半边脑袋,抬眸就看见了晏溪还来不及撤去的忧色。苍白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点弧度,周生生用未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晏溪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背,眼神中分明是在宽慰晏溪。无事,安好,莫忧……

许启明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一抬头就能看见人家小夫妻两个含情脉脉的样子,匆忙错开了眼睛,将视线定格在周生生的伤臂上,可不敢乱看了……

两块竹板这么一夹,再加上一大堆的白色纱布一层一层将整个小臂都包裹了起来,这厚度和上辈子看见的打了石膏的不遑多让。

***

北都府的水牢里面,惨叫声,浓重的喘气声不绝于耳,与之一块传来的是一阵一阵的恶臭味。每隔几日都会有被打死,或者是受不住刑罚的人在无尽的幽暗中死去。进了天牢的说不定还有机会爬着出去,进了北都府则是只有躺着出去一条路了。

晏溪身上穿着名贵的海兰纹罗衫,外头还披着一件半身的白色鹅绒厚袄,挽着袖子,那架势看着像是在做什么风雅之事,然而面前对着的却是北都府最为幽暗寒冷的水牢。在水牢中被四条锁链紧紧地锁住手脚,一副半死不活样子的就是当日张狂的尤大。

“小人……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求求……求您……”

尤大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面色惨白,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这阴冷的水里面,双唇更是惨白,只能依靠着本能喃喃地说着求饶的话。

“真的……真的……不知道……”

尤大现在心里面可是后悔死了,看那个雇主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可恨自己就是受不了那一锭金子的诱惑,现在竟然被人关在这个鬼地方,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偏偏面前的这个人还不想让自己死,所以每次快死的时候就让人喂参汤,或是从水牢里面捞出来扔在寻常牢房里面,着人医治,治好了再扔进来,继续受罪……

尤大怎么会知道,如果没有最后打周生生的那一下,自己的小命说不定还能保住。但偏偏打了,还把周生生的左手生生打断了……

晏溪眯着眼睛从上至下扫视着尤大,右手随意地拨弄着左手的甲片。这是前几日刚刚请京城有名的容坊里面最好的女师傅上府里面做的,甲片晶莹透亮,与这黑暗的水牢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水滴一滴一滴滴在尤大的脑袋上,光这几天来,尤大就能感觉到自己头顶的腐臭味。身在水牢之中,还要受着这水滴之刑。

半晌之后,晏溪身侧的小几上被放上了一杯热茶,而放上热茶的正是北都府的总领大人何永善。是前年被晏溪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力也是优秀,很受陛下器重,这才坐上了北都府总领大人之位。因着这份伯乐之情,对晏溪分外恭敬。

晏溪并没有拿起茶水,反而是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水池子边,慢慢逼近尤大。

“你可知道,你打的人是谁!”晏溪声音冰冷,眼神更是像一把利刃,像寒冬中的千年寒冰,仿佛是能冻死个人。

尤大哭丧着个脸,五官都揪在了一块。我是真的不知道,知道会落到这个下场,我哪里会敢,一定是躲的远远的!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尤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这半个月来的折磨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溪的声音清脆中又带着几分沉重,“你打的是本宫的夫君,大齐的明安长公主驸马,是我皇家的脸面!”

晏溪字字铿锵,每一句话在尤大听来就好像是给自己宣判死刑一样,一句话死一次……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

晏溪扬起洁白如凝脂一般的手,上下挥了挥。周遭身着黑衣的侍从以极快的速度将角落之中摆放的一整框的水老鼠倒进了漆黑的水池子里面。

水老鼠,水蛇……都是这水牢之中的特产。饿了这么多天,活人,就连死人的肉都能吃……

晏溪微勾唇角,后退了两步,如愿地看见了尤大满脸惊恐的表情。

“说!”

“啊啊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尤大已经感觉到有东西攀上了自己的身体,用牙齿不断地啃咬着自己的腿肉,每一刻都是难忍的疼痛。

“停啊!他……他是让人过来找的我……”

身上老鼠啃咬的疼痛已经让尤大癫狂,已经超越了其他身上的疼痛,就连说话也不再是虚弱的感觉,全被惊恐代替。

“我……我……虽然不认识他。”尤大猛咽口水,双目因为惊慌睁的极大,黑色的眼珠子混着殷红的血丝,紧紧地盯着水里面黑漆漆往自己身上涌的水老鼠。

“但是……但是我知道……我看见他手上有个纹身!”尤大大喊,“虎口有个九字!九!”

晏溪抿紧双唇,紧蹙的眉头慢慢纾解开来,但是却没有完全纾解开来。晏溪的眼睛黯淡了一下,随后又重现了清明。

“把他捞上来,好好地养着……不要弄死了。”

食指上晶莹透亮的甲片终于被剥落了下来,落在脚下。这点声音在这水牢之中几不可闻,却好像是冷水落在火热的红炭上面,发出令人刺耳的滋啦声音。

想到周生接骨的时候的模样,晏溪没来由地心中冒出一阵心火,久久不能熄灭。冰冷的言语一字一句地从晏溪的口中说出来,“将他的左手小臂打断。”

“断了就让人来接骨,养七天,再断!”

晏溪拂袖离去,不再看这水牢之中半死不活的人。

其实就算是不来这里,一句话的线索都套不出来,就算是靠银子上面的批号,晏溪自问也是可以查得出来的,不过就是时间慢一点罢了。

而今天自己来,不过就是为了出自己的这一口闷气罢了,帮周生出着一口恶气!

***

晏溪刚刚踏进西暖阁之中,周生生紧跟着就凑了上来,递给了晏溪一卷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墨水好似没有干透,纸张也好像是还有温度一样,应该是刚刚写就的。

晏溪一脸狐疑地打开了白纸,问道:“什么?”

“你先看看。”周生生努了努嘴巴,这是自己受伤之后一直写到现在的策论。将上回的刺史政策更加细化了一些条目。比起上回的初稿,这次应该算得上一个好字了。

晏溪一目十行飞速地扫过这上面的字句,慢慢从一目十行逐渐放慢速度。

抬眸看向周生生,“你写的?你想的?”

“自然!”

晏溪停顿了半晌,轻轻吸了一口气。

“很好……”

得了夸奖的周生生咧开嘴笑了出来。脖子上面套着一圈白色绷带用来固定受伤的左手,就这几天的时间,周生生只觉得自己的半个脖子都要被压塌了。

看见周生生这样不自在的脖子和包得厚厚的左手,晏溪只觉得有些刺目。对牢里面的尤大更添一分憎恶,只觉得刚刚罚的还不够重。晏溪轻咽了一下口水,温声道:“手还疼吗?”

相比于晏溪语气中带着的沉重,周生生反而是挺轻松的。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左手举起,展示在晏溪的眼前,就好像是炫耀功劳一样。

“自然不疼,平日里面都是你给我遮风挡雨的,这可是我也能保护你的证明!”周生生接过晏溪手中的策论,单手将策论摊平放在桌上,随后用镇纸稳稳地压住,防止被风吹跑。

晏溪有些哑然,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周生对自己的亲近。相敬如宾可以,但现在似乎太快,太过于亲近。

“反正也快出正月了,我想去周家祖坟看看……”周生生轻声说道。这个想法自从从周家回来的时候自己就有了,只不过想着古人应该对这些红白喜事冲撞的忌讳看的比较重,这才到今天才说出来。

晏溪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周生生此举。倏地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等三月开春再去吧。”

“为什么?”周生生抬眸问道。

“总之三月开春再去……”

嗯?看着晏溪离去的倩影。周生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一开始的模样明明是同意的,怎么就一定要三月开春再去……

“少宣,二月里头有什么忌讳吗?”周生生朝向刚进来的少宣问道,莫了又添上一句,“不宜拜祭的忌讳,有吗?”

少宣将屋角的炭盆拨弄开,笑道:“于别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可您却是要忌讳着的。”

“缘何?”

“您二月里面过生辰,万不可红白事冲撞了……”

第33章 大儒

魏长齐……

晏溪在白纸上写下这三个字,笔锋凌厉,还带着一股子狠劲。

“公主,要怎么处置呢?”司剑将砚台盖子合上,随后将饱蘸浓墨的毛笔放进笔洗之中,墨汁散在水中,迅速污了整坛子水。

晏溪将写了字的白纸慢慢地揉成一团,扔在了纸篓里面。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垃圾罢了,垃圾就得放到该去的地方。

“和尤大一样的处理吧……”

司剑还没有走出门,就听见身后的晏溪又说了两句话。毁了魏家,警告周家家主好好管管儿子……

“公主吩咐好了?”翠柳手里面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刚要走进寝殿,就在拱门处恰巧遇见了快步走出去的司剑,随口问上了一句。

司剑沉闷着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翠柳抿紧双唇,扭头看着司剑转身离开的背影,眼中添上了一层落寞。

“公主,韩先生找到了。”翠柳将密信放在了晏溪的桌上。

前几日自己在驸马爷面前太过于亲近,随后公主就把自己调去调查了韩先生的行迹,在外头奔波了小半个月这才回府。没想到回府之后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驸马护着公主断了一只手,现下两个人的感情好着呢。

晏溪抬眸看了一眼翠柳,随后拿起桌上的密信,拆开来看了看。

不过是薄薄的一小页纸,上面记录了韩行之三年来的行踪,现下与韩家的关系如何……

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若是将他请过来,当驸马的先生,最是妥帖。

“韩启超最近在筹谋些什么,有没有查出来?”晏溪放下手中的书信,放进了一旁的小火炉里面,顷刻就化为了黑灰。

韩行之不喜商贾行事,终日醉心于诗书,家业的担子都落在了韩启超这个长房次子的头上。韩家上任家主走了之后,韩启超就理所应当地当上了韩家家主。不容置否,老家主选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韩家在韩启超的手中隐隐有盖过周家的势头,只不过是时间还不够。

这韩启超不仅是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对家里面的兄弟姊妹更是阴狠毒辣。上位第一年,就直接把韩家分了家,将所有的旁系都赶到了祖籍所在的地方,没有给旁系任何一个接触生意的机会。对自己的嫡兄那就更加狠毒了,要不然韩行之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回过韩家,没有参加过韩家的祭祖事宜,一直流落在外面……

不仅是对身边的人狠,关键是这韩泽明对自己更加狠……

府里面只有一房妻室,是当地的一个小小的书香门第,完全够不上韩家的门楣。但是这样的身份背景,对韩家才是最好的。韩家早已经不需要通过联姻来稳固自己的生意,只需要找一个一般一点的小门小户,不要牵制住韩家的发展就好了……

韩家主要定居在江陵一代,翠柳这回去的就是江陵,自然是探到了一点韩家的事情。

“韩家家主的小公子韩长林要与林家的三小姐林若溪定亲了。”翠柳如实地回答道。按理来说林家三小姐林若溪定亲再怎么样晏溪都会收到一点风声,但偏生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反而是去了江陵这才查到……

晏溪坐在太师椅上,右手扶额,一下一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吩咐道:“为什么要和林家三小姐议亲,你且先去查一查。”

韩启超对自己都这么狠,宁可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晏溪自问不会相信韩启超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而将韩家推上风口浪尖。

***

“我姓韩,名启安,表字行之。”韩行之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腰间只用一根深色的带子系了系。单薄的身板子好似是风一吹就能被吹跑,却有着一股子浓厚的书卷之气。

周生生并没有因为韩行之这一副穷酸的表现就有丝毫怠慢的神色流出。晏溪特意为自己寻来的,定然是隐世大儒,总之不会害自己。况且,周生生也不觉得光靠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就可以对这个人轻易下定结论。

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韩先生好。”

一只手臂还伤着,周生生只能简单地弯腰行了一礼。随后双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这个读书人。

韩行之虚扶了一下周生生,微微颔首,周生生这样的举动明显让他很满意。

“没有想到小周公子竟然是一眨眼就已经是这么大了!”韩行之看着周生生多少有些感慨,感慨沧海桑田,人事几何多变动……

周生生有些疑惑,仔细回忆了一下,但记忆之中还是没有任何关于面前人的记忆。

韩行之拍了拍周生生没有受伤的手臂的肩膀,眼神就好像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我应当算作是你母亲的故交,你当叫我一声伯伯呢。”

“伯伯!”周生生连忙又行了一礼,叫了一声伯伯。

韩行之笑了笑,打趣道:“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就这么相信我,哈哈哈哈……”

要是别人,怕是都要被打趣得生气,但周生生不一样,反而是轻松地笑了笑。“您是我夫人为我请过来的,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韩行之从打量的眼光慢慢变成了正视。“我确实是你母亲的故交,我的表字还是你的母亲取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特意去周府祝贺过,当时还抱过你呢。”

周生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韩行之引到了上座上。

客套道:“怪不得我看见韩先生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韩行之并不扭捏,随意将下摆一甩,就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今次来长公主府也不算是全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实际上还是想要来看看这个故友的幼子。刘南笙早些年做下的糊涂事自己也听说了不少,真是为周蕙不值当,千挑万选竟然选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所幸面前的这孩子,虽然说不像是十分慧敏的样子,但待人谦恭,行事有度,是一个好孩子。

***

晏溪此刻一脸闲适地半卧在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绣着小小雏菊的薄衫。屋里面支了两个炭盆,炭盆烧的火热,在安安静静的屋子里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格外突兀。

晏溪素手拿着一本地志游,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晏溪的目光思绪并不在这本书上面。

自从软塌被周生生霸占了之后,软榻上面就铺满了厚厚的三层毯子,现在卧在上面,倒是不硌人了。

晏溪抬眸看着刚刚进房坐在书桌边的周生生,右手不断地往左手的纱布里面钻,好像是在挠痒的样子。

晏溪将书本随意地掷在了软塌上,拢了拢衣袖,走到了周生生三步左右的位置。

“不许乱挠!”

周生生一脸心虚地抬眸看着面无表情的晏溪,瘪瘪嘴巴,默默地把右手藏回了袖子里面。

晏溪不自觉有些好笑,每次都是这么一副认错的样子,下回还是总能看见。

晏溪走近周生生,仔细看了一眼包裹着的手臂。因为不能时常换药换纱布的缘故,纱布的外头已经染上了一些黑黑的污垢。一直被这么包着,想必是会很难受的吧,再加上骨头在慢慢长好,会痒也是人之常情。

晏溪的声音有些僵硬,还是一如即往的清清冷冷不容人接近的腔调,但每字每句里面都透着关心,“应该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开了,这些日子你先好好的,乖一点……”

周生生扬起了一个笑容,算是答应了晏溪。

最近几天靠着伤臂,自己可是吃到了不少甜头。因为手臂受伤,那就可以名正言顺赖着晏溪。西暖阁的床好久都没有去睡过了,软塌也变成了与晏溪同睡一张大床。

想到第一天同睡的时候,周生生还是多少有些激动的,就连桌上的文章都好像是看不下去了。

那日自己还是乖乖地想要赖在晏溪的寝殿之中,但毕竟伤了一只手臂,睡榻总是翻来覆去调整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可能是衣服摩擦软塌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扰了晏溪。

总之后半夜的时候,还没有进入睡眠的周生生就被一声清冷的声音给叫醒了。

周生生如愿睡上了晏溪的床。虽然说床大,两人一个睡里侧,一个睡外侧,中间的空隙大的可以容纳下两三个人。但好歹是质的突破!从同房变成了同床!

第34章 秉芳

周生生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腰腹的地方,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感受着身边人平坦顺畅的呼吸声,周生生反而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能在黑暗之中双目无神地看着床顶。

周生生扭头,就看见了在里侧睡着的晏溪。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加上黑漆漆,没有一点光线。周生生只能看见晏溪一个模糊的轮廓。

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些日子里面发生的点点滴滴。从害怕到现在如同简单朋友一样相处,到现在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够了……

周生生正看得出神,就看见轮廓稍微动了动,传来了晏溪清冷的声音。

“睡觉!”

周生生迅速扭过了头,还以为睡着了呢,偷看反被发现了……

“公主怎么还没睡着?”周生生还是不太想要睡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晏溪搭起话来。

“……”

“我有点睡不着,要不公主陪我聊聊别的?”

“……”晏溪还是没有回话。自己虽然也睡不着,但好像并没有什么话题好和周生说的。免得冷场,所以自己一向不主动说话。

“二月十四,我生辰,公主想好要送我什么礼物了吗?”周生生引着晏溪和自己说话,若不是手不方便,现在自己真想直接侧过身子看着晏溪。

生辰……上回周生送的剑穗还挂在自己的清水剑上,那今次轮到了自己,又该送什么……

沉闷了一会儿,就连周生生也没有兴致再搭话下去的时候,晏溪倒是开口了,“驸马想要什么?”

周生生扭过头,看着晏溪模糊的侧脸。

“都行。”喜欢的人送的,都是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就送我一次逾矩。”周生生唇角上挑,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轻快。

逾矩……这算什么,晏溪疑惑道:“什么?”

周生生突然就在黑暗中一下子握住了晏溪的手,晏溪挣扎了一下,瞧着周生生不像是还有什么后续动作,慢慢停下了挣扎。

“一次逾矩。我觉得我总叫你公主,太不亲近了,从今天起,我叫你阿宝,如何?”

阿宝,阿宝,如珠如宝,多好听……

晏溪不回声,也不知道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周生生轻轻顺着虎口捏了捏晏溪的手,脸上挂上了有些死皮赖脸的笑容,“阿宝既然不回话,那就是答应了。”

“阿宝,阿宝,阿宝……”

“不许叫了,烦人……”

其实并没有不喜欢这种亲近的称呼,反而是有些喜欢。从前父皇也为自己起过小名,只不过长大之后这小名,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听赵翁翁跟自己说,除了小名,自己还有一个乳名。乳名也叫阿宝,和周生今日取的撞上了……

“驸马的表字是什么?”

周生生马上就要无聊到昏昏入睡了,就听见身边晏溪悠悠的声音传来,立刻回神。

“表字?”古人二十岁行冠礼,但周生今年二十一岁,可是记忆里面却从来没有冠礼,表字的印象。

“我没有……”

***

周生生一进国子监的学堂就看见了自己位子旁坐了一个人,正是和自己闹翻了的林柏川,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仅是能一如往常地和自己搭话,现在竟然是还能面色如常地坐在自己的身侧。

“早啊,表妹夫!”

林柏川勾起弯弯的唇角,伸手朝着周生生打了一个招呼。

周生生没有回话,就连眼神都没有匀给林柏川一个。兀自将坐垫朝着离林柏川远一点的地方移动了一点,撩开下摆,坐了下来。

周生生虽然不打算搭理林柏川,但是林柏川可不会轻易放过周生生。

林柏川朝着周生生的方向斜着身子,打趣道:“为了救表妹弄伤了手,英雄救美啊!”

周生生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林柏川太精明,时不时就会把自己带进阴沟里面,要防着些。

“表妹夫断了一只手,表妹直接将魏家给毁了,还把魏家长子和尤大都送进了北都府里面。啧啧啧……真惨……”

“嗯?”尤大就是那天偷袭晏溪不成,反将自己的左手打断的,周生生记得。但魏家长子是谁……

林柏川眯了眯眼睛,成功挑起了周生生的兴趣。“魏家长子派尤大去找你麻烦的。”

“我没有惹过人……”自己都不认识谁是魏家长子,他凭什么无缘无故要来找自己麻烦。

“刘奇的狐朋狗友。”

刘奇……周生生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在天成斋见到的肥头大耳的人,原来是他……

“但是我还是真没有想到,表妹那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是特意去北都府看着尤大被严刑拷打。”

说完这话,林柏川还啧啧嘴,添油加醋道:“我都没有想到我的小表妹那么狠辣,七天断一次骨,然后接骨,再断,人还决不能死。真是生不如死,好手段!”

周生为人良善,想必是接受不了晏溪这样杀伐果断的人,这也是林柏川今天为什么要刻意在周生面前提起的原因。

“我夫人是有韧劲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柔柔弱弱。”周生生脸上已经有些微怒,默默地将自己的位子又拖远了一些。“况且我夫人去哪里,做什么,与你无尤!”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

若我还是与晏溪离心的状态,可能真的会听信了你的话。但现在晏溪是我夫人,爱慕的人,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

我偏心,帮亲不帮理。

见周生生这样疏离自己,林柏川只能坐直了自己的身体。不着急,才刚刚开始,以后再筹谋也来得及……

***

周生生今天心情不错,丝毫没有因为前几日林柏川说的北都府的事情而有丝毫的动容,早早就忘记了这件事。今日可是自己的生辰,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没有温度了,只有床上不太明显的凹陷昭示着这里有一个人躺过。

架子上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衣服,从屏风后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周生生便直接出了门,迎面竟然撞上了许久没有看见的翠柳。

“哎,翠柳,许久没有在府里面看见你了。”

周生生指着翠柳惊呼出声,这府里面除了翠柳话多之外,其他的都是好像民生一样的闷葫芦,自己可想死翠柳在自己面前跳脱的样子。

翠柳可没有周生生这么高兴,慌忙后退了两步。这回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往常都是让其他人去做的,这回全托驸马爷的福。翠柳觉得还是要躲着驸马爷一点,否则下回就不是去江陵了,说不定是去一些犄角旮旯的鬼地方。

“翠柳?”

这鬼灵精,看见自己,怎么害怕了?

“驸马爷,奴婢还要抓紧去西厢房准备东西,就不和您多说了。”说完这话,翠柳落荒而逃。只留下原地站着的周生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主呢?”周生生随手就抓到了一个小厮问话。

“驸马爷,公主在西厢房等着您呢。”

西厢房,怪不得翠柳这么急匆匆地过去。

“你给我带路过去。”

长公主府实在是太大了,周生生自问自己就是一个路痴属性。在长公主府住了一年也只能分清楚自己睡的西暖阁,公主住的寝殿和出门必经的花园。东厢房属实是不知道,没去过。

“诺。”

周生生刚到了东厢房,就直接挥了挥手,将那引路的小厮打发走了。周生生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怎么现在使唤人那么习惯,莫不是真的成了这个世界的人,有了使唤人的坏习惯。

跨过门槛,周生生就看见了东厢房的全貌。翠柳和民生都在里头,好像还是在打闹。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玩忽职守还是谈情说爱?”周生生将右手背在身后,开玩笑打趣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翠柳还没有说话,民生反倒是一下子红了脸,就连双手都开始局促紧张起来。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公主让我与翠柳姐姐来这里整理整理,为驸马爷庆生罢了!”民生说的很急,眼神还不时地看向一边的翠柳,觉得翠柳没有生气,才安心了一点。

周生生也停了打趣的心思,直接将民生的话简化成了阿宝特意让人整理东厢房为自己庆生。

周生生双眼放光,打量着这里,但好像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装扮过的样子。

“公主呢?”

翠柳指了指其中一间紧闭的房门,“公主在里面,估计是在准备东西,驸马爷还是在外面等着吧,省的进去扰了公主就不好了。”

周生生春风满面,点了点头。视线定格在关起的房门上,唇边的笑意怎么挡也挡不住。

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听见响动的周生生第一时间抬头,就看见了一身淡黄色衣裙,头发只用一根普普通通的桃木簪子束起来,格外的清丽动人的晏溪,一下子让周生生晃了眼。

“阿宝。”周生生轻声唤道。

民生和翠柳将桌上的美酒,菜色摆好就都撤了出去,将这地方留给晏溪与周生生。

“你不要告诉我,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去书房温书!”晏溪佯装微怒的样子,右手将簪子往袖子里面收了收。

送簪子,定情之物……晏溪打磨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看见周生了,脸颊发烫地更加明显了。只能佯装生气的模样。

“今日休息一天,就一天。”周生生比了一根手指。

早早就看见晏溪手中握着一点东西了,出来了就藏在袖中,一定是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阿宝惯会假生气,真害羞。

“坐。”周生生招呼着晏溪坐下,单手将晏溪喜欢的菜都堆到跟前。

晏溪抬眸,看着面前的菜,怔了怔,脸色微变,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就一日,明日好好学!”

周生生拼命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晏溪身前的琉璃碗里面。

“刚刚我看见了,那阿宝打算现在就给我,还是晚一点?”

周生生身体前倾,微微凑近晏溪,直接把晏溪的整张脸都给羞红了。

“给你!”晏溪直接把桃木簪子从袖管里面拿了出来,一下子拍在了桌上。扭过头不愿意去看面前的周生。真是没有规矩,一天到晚就是逗弄自己!

周生生别扭地用绑着的手连同没伤的右手拿起这轻轻的一支桃木簪子。虽然说分量很轻,但是在周生生的眼中却分外珍重,一定要用双手拿,才够珍重。

周生生摸着桃木簪子的纹路,依稀还有一些毛毛头没有被磨好,有点刺手。怕是外头的小贩,就算是手艺再差,也做不到这么差的程度。但此刻这些小瑕疵都好像是情意一样如流水传入周生生的心田。

周生生垂眸问道:“自己做的?”

晏溪不回话,默认了……

周生生抬头,四目相对。“我很喜欢,多谢夫人,多谢阿宝!”

晏溪现在更感觉有些臊得慌了,双手都僵住了,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了。即使如此,嘴巴还是很硬,生硬地说道:“不过是一个陪衬的小玩意罢了,这才是要送你的。”

晏溪又从石桌下面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方方正正的,不算大也不算小。将锦盒推到周生生的面前,晏溪迅速将自己的手撤了回来,生怕和周生生有什么肢体接触,让她看出自己的羞窘。

“这是什么?”周生生嘴上嘟囔,手还是迅速地拿过锦盒,没有得到晏溪的允准就直接打开了锦盒。

“发冠?”

为什么没事要送这个,看起来属实有些显老的样子。

晏溪喝下手边的茶水,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微动了一下,脸颊两侧的发烫也好了许多。淡淡地回应道:“你没有。”

你没有,故而送给你,贺你成人。

周生生一愣,疑惑地将视线定格在锦盒之中的发冠上面。右手将发冠拿在手中,还是觉得有些老气,自己往常都是用簪子,还真是没有用过这样的冠。

周生生回想了一下,周生自己从来没有用过发冠,应当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从来没有人为周生行过冠礼,周生没有资格带冠。想到这里,周生生有些暖心,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没有表字,晏溪就知道自己尚未行冠礼,特意送了发冠……

“我还没有行过冠礼……”周生生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二十岁及冠,这样的大事周生竟然是没有享受到。

看着如此的周生,晏溪试探地问道:“若没有人帮驸马行冠礼,驸马可愿意让我逾矩?”

冠礼,取表字,非父母师长,不可取……

即使自己是长公主,那也只是周生的妻子罢了,没有资格……

听到这话,周生生一下子愣了一下。这一愣一下子让晏溪刺目,果然是不愿意,不屑于……

晏溪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就连声音都变得高不可攀,“随口……”说说罢了……

还没有说完这话,周生生就一下子激动地按住了晏溪的手,“哪里是逾矩,夫人给我取!是上天的奖赏!”

晏溪微怔,这么高兴吗……

“秉芳。”周秉芳,为人秉正端雅,言芳行洁。于周生来说,算是写照,也算是对他的期望……

第35章 失实

两月之期眨眼便到了,许启明得了晏溪的诏令从太医局来的时候就有些惴惴不安。

寻常将那板子拆下来倒是挺简单的,可是明安长公主的这位小驸马看起来是半点受不了疼的样子。到时候要是再叫的龇牙咧嘴……

其实叫也没有什么,接骨就是疼,总是会叫上几声的。关键是长公主那护犊子的眼神,上回就弄的自己直冒冷汗,这回怕是也要折腾上一番。

真是想从东街买点糖,像哄孩子一样哄哄这小驸马,省的吵闹。

“许太医到了”翠柳朝里面先通报了一声,现在时辰尚早。刚刚公主和驸马才用过早膳回了寝宫,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过了半晌,瞧着里面没什么动静。翠柳慢慢推开了房门,外室全无一人,难不成都在内室。

“公主……”翠柳试探着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难道是刚刚自己打扫院子的时候,公主和驸马就一同出去了?

翠柳慢慢走进了内室,没成想就看见了周生生将晏溪禁锢在太师椅上,衣衫也不整的样子,就连头发好像也有一些杂乱。

咱这是做了什么糊涂事!

“出去……”晏溪看了一眼没有完全压在自己身上的周生生,又冷眼瞟了一眼翠柳,没有一丝感情的命令道。不是命令周生生,而是翠柳。

翠柳慌忙就回头出了内室,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一向纯良无害的驸马爷竟然是大白天能这么对公主,特别是公主好像也没有生气!又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幕偏偏被自己给撞上了,翠柳叫苦不迭,看来下回除了江陵,自己还能领会大齐的所有犄角旮旯、寸草不生的地方了。

周生生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翠柳离开的背影,这丫头,怎么风风火火的了……

前几日桌上的一颗珠子不见了,自己趴在地上找。没成想找到了之后猛的一起身,竟然是有点头晕,就一下子栽倒,本能单手扶住了太师椅的把手罢了。

头发杂乱,这分明是因为还没有束发呢,睡了一个晚上,难不成每一根头发还是平平整整的模样?

“还不起来吗?”

周生生与晏溪四目相对,才觉出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不雅。

突然就起了调笑的念头,微微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也仅仅是一点,在外人看来,还是周生生压在晏溪的身上。只有本人才知道这之间还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从未贴合过彼此的身子。

“我觉得,我和阿宝的这个距离刚刚好。”周生生眼睛虽不是那种桃花眼勾魂,此刻却也有些狡诈,狡诈中混着坦然的感觉。“阿宝觉着呢?”

“起来。”晏溪抬眸,并没有因为周生生的话而有什么被调戏的感觉,毕竟不是痞子的人,怎么装也不会像。周生算是个君子,晏溪知道。

“不起,不起,就不起……”周生生挑眉,难不成你还能打我不成,嘿嘿……

“许太医来了,本宫待会让他下手重一点……”晏溪双唇勾起,好像是在说平常事一样。

周生生脸上的笑僵住了,迅速从晏溪的身上爬起来。将手中的珠子放在了桌上,好像就是在说,我很乖,我很听话。你待会要让那个太医轻一点……

“姑娘,这老臣还要再继续等会儿吗?”都等了一刻钟的时辰了,刚刚翠柳姑娘就慌忙地出来,只说让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这白日里头,长公主与驸马在里头干什么呢……

“再等等吧,里头还在洗漱呢。”对,洗漱……

“进来。”周生生在里面唤了一声。

将左手放在桌上,许启明从药箱里面取出一把小剪子,沿着纱布的一边,几层几层慢慢剪开。

周生生别开脸,虽然说不疼但属实是看不下去。

许启明慢慢将纱布剥离开,将最里面的两片当作夹板的竹片取出。

周生生这才敢把脑袋别过来。两个月没有洗手,一直包着。虽然是冬天,不怎么出汗,但周生生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手肘处的老泥,都黑了……

周生生一脸黑线,脏了,脏了,我脏了……

“多谢许太医。”晏溪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正经地坐着,还向一边侯着的翠柳挥了挥手。

一包金豆子从袖子里面拿了出来,递给了许启明。一半算是诊金,一半就是不许乱想那等的小半个时辰。

***

“夫人明日也要跟着一同去吗?”周生生整理着桌上的白烛黄纸,一边向晏溪询问。

将它们一一清点了两遍,保证没有什么错漏了之后,这才回了挥手,叫来了民生。

“将这些东西放到马车里面去。”

“诺。”民生领命,从桌子上拿过了这一箩筐的拜祭物品,一下子还没拿起来,真沉啊……

周生生脑海里面都被明日要去给母亲扫墓这件事情占据,完全没有在意晏溪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抬眸一下子就撞上了晏溪清冷的眼眸,这才发现一不小心竟然冷落了阿宝。嘴角挂上笑容,周生生就贴了上去。

“阿宝要和我一块去吗?”

晏溪淡淡瞟了周生生一眼,不想说话。从前就说过要去看婆母的,当时搁置了,没想到这回去,周生生还要明知故问,看样子好像不想带自己一样。

“我求求阿宝,好不好,阿宝陪着我一块去。”

周生生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轻轻摇晃着晏溪的衣袖,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看到如此的周生生,晏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就能这么没皮没脸,但是还怪可爱的,一副小孩子气。

明眸皓齿,芝兰玉树……

周生生一下子就被晏溪的笑容迷了眼,瞳孔收缩了一下,眼睛也失神了几息……

***

因为周生生占了一半床,晏溪就连沐浴更衣也变得麻烦了起来,为此明里暗里还迁怒了周生生许多次,偏偏正主听到这样的迁怒还是不为所动,手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要赖在这里。

想起前两日一时兴起从录事那里拿来送进宫里面的记档看看,上面写的竟然是虽不点灯,夜夜留宿,恐纵欲……

这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失真,失实!

要不是因为记档不能更改,晏溪真是巴不得全烧个干干净净,眼不见,心不烦。

记档一向是一个月往宫里面送一回,周生都已经在自己的床上占床为王进两个月了,估计记档上面已经全记下来了。还不知道送进宫里面,让人看见,自己还怎么做人!

“你,出去。”晏溪像往常一样指了指外间的方向。

周生生扭头看向晏溪,还是不想动作。

“出去……”晏溪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冷了两分。

周生生这才翻身下床,走到屏风处。笑嘻嘻地说道:“夫人有没有发现这个屏风多了两扇呢!”

这可是前几日自己特意去找民生帮自己从库房里面寻摸来的,和晏溪从前的屏风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从前的屏风只有单扇,而现在的足足有三扇,可以挡住一个换衣服的人呢,就算是两个同时换,应该也可以……

周生生挑眉,随后一扇一扇将屏风展开,正好可以将床挡上,让床上的人看不见这一角。

晏溪神色依旧冷冷的,轻蔑地看向周生生,丝毫不觉得周生生弄的这个简单小隔间是个聪明玩意。

“阿宝……”周生生一只手抓着屏风的边边,声音软糯可期,却也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清爽。在晏溪听来,也不算是太女声女调,只觉得是有些骄纵的小少爷声音。

“不信你躺床上去试试,绝看不到屏风里头。”说着周生生就钻到屏风后面,想让晏溪试一试,放心一点。这样以后自己就不用在休沐睡懒觉的时候还要被拎到外面去等着了……

晏溪半分动作都不想匀给周生生,还是指着门口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驸马觉得早上要出去等着本宫更衣太麻烦了的话,可以住回驸马的西暖阁。”

周生生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走到晏溪身侧的时候轻飘飘撂下了一句不回,随后快速小跑出了内室。

周生生披了一件紫色的外衫坐在外头。桌上已经摆上了几叠可口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紫薯粥正冒着热气。

自从周生生住进来之后,省的去国子监的时候没饭吃,晏溪特意让民生将早膳摆在了寝殿的外间中,省下的时辰可以多睡一会儿,课上也不至于打盹……

想着是不想耽误了上课,实际上却是看见周生生每日看书到深夜,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有些气不过。换而言之,就是有些心疼。

周生生拿起勺子舀上了一碗七分满的粥放到了晏溪常坐的位置上,过会儿出来就凉的差不多了,好入口。

随后才舀了一碗满满的放到了自己的跟前,就在外间翘着二郎腿侯着。

今日要去扫墓,晏溪特意早早地就叫醒了自己,说是这种事情迟不得,迟了那就是不敬长辈。

晏溪一身素灰色的罗衫,脚上穿了双蓝色绣着海棠花的鞋,为整个人身上平添了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没有了身为长公主时雷厉风行的感觉了。

“驸马也进去换身衣服。”

周生生点了点头,进去了之后才发现架子上那件自己昨日找出来的水蓝色袍子不见了,现在上面的是一件黑色绣着不太明显的祥云的袍子,想来是晏溪刚刚找出来的。

确实,黑色好像更正经一些……

第36章 拜祭

周家的祖坟在西山,马车出了城之后还要走上几里地才可以到,大抵要一个时辰才可以到。

马车中矮桌上熏着安神香,晏溪坐主位,周生生坐在侧边。安神香的味道静心,熏得周生生脑袋上下摇晃,睡的安稳又好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晏溪斜眼看了一下,半刻以后,又斜睨着看了一眼,随后迅速回正视线。半晌之后,又看了一眼头上下摇的好似拨浪鼓一样的周生生,轻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周生生的身侧,将她的脑袋摆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像从前那样,只不过这回两个人反了过来。

民生和翠柳一左一右的坐在外头,民生手里面还握着马车的缰绳,翠柳手里面捧着一手的炒黄豆。自从周生生教了厨子这个新鲜玩意之后,周生生隔三差五地吃,倒是翠柳冬日里头巴不得天天带在身上,还特意在自己的衣服里面缝上了一个大袋子,将炒黄豆放在里面,没事就吃上一把。

民生赶车赶得认真,身边还有翠柳叽叽喳喳说的她从前犯下的那些玩笑事,嘴角挂笑,时不时也轻笑上两声。

“来口不?”翠柳将手里面的一捧炒黄豆递到民生的面前。

民生用空着的手摆了摆拒绝,下一刻一颗黄豆就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嘴边。看着身侧翠柳脸上不容拒绝的表情后,民生抿紧唇,吃下了翠柳的黄豆,尽管小心,还是碰到了翠柳的指尖,心下惊动。

不敢去看旁边人的表情,只能猛咽了一口口水,小小的一粒炒黄豆竟然是连嚼都没有嚼就直接咽了下去。紧闭眼睛又奋力睁大,才觉得心上的异样少了两分。

周家财大气粗,因为祖坟建在西山,便直接将西山整个连同周围延及城墙方圆五里的地都买了下来。不仅是买,还将这路修的好像是官道一样,马车走在路上连颠簸都不会有。

“周家确实是富可敌国,瞧这路修的,护的比官道好要好。”翠柳忍不住感叹。驸马爷可不就是一个行走的金元宝。

望着这连绵的山脉,刚刚开春,却已经有绿意的感觉。民生一勒缰绳,止住了马,恭敬地叩了叩车门,“到地方了。”

里头没有回声,民生和翠柳便只能在外面侯着。半盏茶之后,周生生才首当其冲打开了车门,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脸上挂笑,一边的酒窝格外明显。

“我扶你。”周生生朝着晏溪伸出手。

哼……躺在自己肩上睡的舒舒服服的人是她,睡醒之后一脸喜意的,看着就像是调笑自己的也是她!没皮没脸!哼……

晏溪一下子打掉周生生递过来的手,兀自吩咐翠柳取来了台阶,施施然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还居高临下地给了周生生一个白眼。

周生生低着脑袋轻笑,开心地耸了耸肩,这才快步跟在好像有些气恼了的晏溪身后。

望着这连绵的山,还有不远处那些连绵的山,为什么两边山的颜色不一样呢,一边黄一些,一边好像绿一些。周生生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周家这么有钱,为何要将祖坟建在这里?这么奇怪……

“怎么了?”晏溪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同样停住脚步远眺远方的周生生。

周生生抓了抓头发,应当是自己想错了,这里也算是山青水秀,所以才定址在这里的罢了。周生生摆摆手,“无事无事,走吧……”

都是山头,周家祖宅更是建在了山顶上面。周生生已经顺手牵起了晏溪的手,一步一步走在人工造好的台阶上。

周生生一手提着自己的下摆,一手牵着晏溪。嘴里面还不断地叮嘱道:“阿宝,小心点,昨晚刚下过雨,有点滑。”

***

走到山顶便看见了周氏祖坟的石碑。晏溪不留痕迹地松开了周生生的手,退到周生生身后半步的位置。周生生也没有发觉,驻足在这里看着这块石碑,正面只刻了周氏祖坟四个大字,很完美却又看起来有些瑕疵的样子,应当是请名家人为雕刻的。

“民生,给我块帕子。”

周生生半跪在地上,膝盖没有完全触地。右手拿着帕子,慢慢覆在每一个字中的凹槽,将当中的垃圾、灰尘擦拭干净。

也不知道是为何,明明是和自己从无关系的地方,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这块石碑,就感到了一种深刻的震慑力。仿佛这个地方冥冥之中和自己牵连甚深。

周生生绕到石碑后面,上面用简单的几段小字清清楚楚地刻着周家的由来。岭南二房周家,开元十一年迁入京城,自立周家为独枝。

真是简单,就好像是这葬的地方一样,简单得不像个大户人家……

周生生慢慢用帕子干净的一面贴在小字上面,每一个字都细细擦拭过去。

看着神色凝重的周生生,晏溪一下子有些愣神。平日里面嬉皮笑脸,没有想到竟然是还有现在的这一面……

腿蹲得有些发麻都没有发觉,站起来之后才发现酸麻感一下子涌上来。周生生踉跄了两步,准确地被晏溪圈在了怀里面,稳住了不稳的脚步。

“小心些……”

走进周家陵园,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最前面有一块深色的墓碑。周生生快步上前,石碑上刻着的正是周家第一代家主周蕙。

大理石祭台上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与水珠。应该没有人会这么早来这里拜祭的吧,看来这里应该是有人看着。周生生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见什么住人的地方,重新将视线定格在了墓碑之上。

民生和翠柳将装着祭祀用品的竹篮子放在地上,正打算依次摆出来,就被周生生不留痕迹地叫退了下去。

周生生抿紧双唇,半蹲在地上,将篮子之中的碟子拿了三个摆在了祭台上。

双手相触,带来一阵好似静电一样的感觉。周生生抬眸就看见了同样半蹲的晏溪。

“我帮你。”晏溪轻声说道。慢慢将篮子里面的水果摆到了盘子上面,又将黄纸放在了祭台的一边,用一块准备好的不大不小的石子压在了黄纸之上,防止被风吹散。

周生生抿唇,唇角微微勾起。晏溪的话如暖流一样既不汹涌,又不强势,慢慢流入周生生的心田。

将香炉放在正当中,周生生与晏溪并肩站在墓前。

民生与翠柳用火折子将平安香点燃,分别递到了周生生与晏溪的手中。

“一起吧。”看见晏溪想要后退,周生生轻轻拉住了晏溪的袖子,眉眼温柔地看向晏溪。

周生生站右,晏溪站在左侧。看着墓碑上面朱红描过的地方,最后定格在周蕙二字上,周生生双手合并,平安香随风散出一阵檀香的气温,白烟在风中形成一个弯弯绕绕的图案。周生生垂眸拜了三拜,将自己与晏溪的平安香插在了香炉中间。

“阿娘,我成亲了。夫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周生生拉起晏溪的手,手指相互穿插,手心紧紧地贴在一块,十指紧扣,好像是炫耀一样展现出来。

“您应当放心了!”

周生生声音低沉,不太明显的喉结微动,“孩儿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我想着您应当是不喜欢自己一手打下来的产业一直掌在别人的手上,所以孩儿想要拿回来。中途若是孩儿做了什么您不喜欢的事情,您就托梦告诉我……”

周生生取过白玉酒壶,斟上一杯满满的酒,慢慢倒在了地上。清香绵长的酒香一下子就四溢了出来,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深色痕迹。

我占了你儿子的身子,那就应当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我总觉得我与您应该是有感应的,您也希望我代您儿子拿回周家产业的吧……

看着周生生身上浓重的悲凉气息,晏溪看着周生生削瘦的侧颜,万千宽慰的语句到嘴边也只剩下简短的一句话,“走吧……”

看着晏溪柔和的眉眼,周生生控制不住地圈住了晏溪的身子。轻声道:“多谢阿宝。”

感受着晏溪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肩膀,周生生慢慢松开了怀着晏溪的手。四目相对,温声说道:“走吧……去家仆那里看看吧……”

刚刚走进家仆的墓地,周生生就感觉到了更甚的悲凉。这里远远比不上周家陵园的气派,一个建在山顶,一个却建在半当中,彰示着主人家与家仆的地位区别。

墓地里面的墓碑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用黄土堆起来的小土堆,前面插着一块牌子写着姓甚名谁,与周母气派的石碑截然不同。

“阿宝等在外面吧,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这种地方意头不好,阿宝等在外面最好。

晏溪全不在意的样子,周生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是触及家国底线,自己都可以陪着。

“陪你吧……”

“民生,翠柳,送公主回马车。”周生生难得强势一回。刚刚自己就看见了,晏溪的绣花鞋深一块浅一块的,再想想上来的时候难免会碰到什么花草的,上头都带着露水,湿了鞋袜。回马车里面好好休息一下……

周生生独自一人拿着用剩下的黄纸、香炉,一排一排走过。刚走完一排,就听见身后一道男声响起。

“站住,你是何人?”

周生生回身,就看见了一个手里面拿着竹竿,穿着一件黑色麻布衣衫,腰间用一条简单的白色麻布当做腰带的高瘦男子。长得剑眉星目,有着股压迫感。

周云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声音有些激动:“公子!”

从前周生来过一回,那时候恰巧自己在家主的墓前收拾,就和周生有了一面之缘。仅仅这一面之缘,周云就将周生的样貌刻在了脑海中。

“周云见过大公子!”周云大步流星地上前几步,一下子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眼神炯炯好似放光一样看向周生生。

周生生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一下子后退了半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在记忆中似乎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你是何人?”

“小人周云,是从岭南周家来的,一直守在周家祖坟。”周云虽然穿着一般,但说话不卑不亢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忠义的人。

“你快起来吧。”周生生将周云扶了起来。

环视一周,就看见了一边上的一间茅草屋,估计母亲的墓地为什么如此干净也是因为面前的人。周生生内心对眼前人有了一点好感。

“我想去看看秦叔……”

“诺。”

有着周云的带领,周生生迅速被领到一个黄土堆就的墓前。看着木牌上面的的字,秦安……

“秦叔,阿生来看看您……”

自从周母故去之后,周生生的记忆大多都停留在了与秦叔、书竹、少宣身上,尤其是秦叔……是自己院子里面最年长有分寸的人。换句话来说,周生算是秦叔一手带大的,对他的感情比起周父来说还深刻许多。

对于秦叔,周生生也没有丝毫的懈怠。将祭品慢慢摆好,拜了三拜才将香插上。

“你认识秦叔吗?”周生生将双手合并放在身前,随意地问起身边的周云。

周云深吸了一口气,回道:“认识。”

准确地来说自己见到秦叔的时候,秦叔也只剩下回光返照的一口气了。当时还是被人抬了过来,已经被赶出了周家。本应该是没有资格再葬进周家家仆的坟地了,但自己还是一个不忍心,将他葬进了这里,只不过只能葬在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了……

“他是个很好,很慈祥的人,对吧……”周生生扭头看了周云一眼,却感觉他的神色有异。

周生生正视着面前的人,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你见到秦叔的时候,他怎么了?”

周云猛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与秦安相遇的每一个小细节都说了出来。

周生生掩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握紧,指甲慢慢掐在肉上,虽没有出血,但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甲印,额头上也显现出青筋。

欺人太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同样姓周,又是岭南周家的人,不应该留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守墓人。

周云双膝跪地,膝盖倏地跪在泥土上,双手抱拳,朗声道:“周云受命助公子重掌周家。”

“受命何人?”

“家主周蕙夫人。”

第37章 教训

周生生撩开马车帘子,还真是没想到周父竟然是怪会享受的,都开春了,一家人还住在这温泉山庄里面,可让自己一通好找。

“你是何人?有拜帖吗!”守门的人穿着与周府统一的蓝色,身上的气质却是痞痞的感觉,就好像是尤大那样的市井混子一样,只不过是套上了一身正经人的皮。

民生挡在了周生生的面前,直接亮出了明安长公主府的令牌。

守门人可不认这种东西,双手环抱在胸,还直接叫来门房的兄弟。“你这么一块破烂令牌,我在街上随随便便就能买上个几百块,你来这里捣什么乱,小兔崽子!”说完这话还仰着头就要拿自己的手去指周生生。

周生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人罢了,和刘南笙那种人配在一起,还真是有什么主人就养什么狗。

周生生厉声喝道:“你敢!”

这一下还真是把这门房还有这狂妄的守门的吓住了一会儿,但只一会之后,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就是想要动手的样子。

民生双臂张开,护在周生生跟前。“我劝你们想清楚,这位可是你们周家的嫡长公子,还是我明安长公主府的驸马,你要是敢动手,不只是没有了差事,还有可能直接没掉半条小命!”

民生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两个人上下扫视了一番周生生的穿着气度,看着也不像是穷人,但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没有二少爷穿的那么气派。但说不定还真是有点来头。

“等着。”

门房进去禀报,只留下守门的还来回在周生生面前瞎晃,满脸不屑。

“兄弟,我瞧着你穿得瘦竹竿子一样,想你也是来冒认的,趁着我兄弟进去禀报还没有出来,你可快走吧,到时候被打出去,你可就没有脸面了!”

周生生满脸不屑,“你倒是肚满肠肥,可惜也只是一个守门的。”

“你!”抡起拳头来,就像直接打在周生生的身上。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拳头才没有挥出去。

“大公子。”刘管家一只手拎着自己的下摆,小跑着跨过了门槛跑了出来。

“你这个不长眼的,这可是明安长公主的驸马。”

听了这话,这守门的可硬气不起来了,脸上痞痞的表情也换成了谄媚的笑容。“小人眼拙,不认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我这个小人物。刚刚真是闹了误会了。”

周生生冷笑了两声,现在态度转的还挺快,刚刚可是比自己还要跋扈。对着这管家,周生生同样没什么好气,可别当自己没看见,一直到门口的时候,这人才加快脚步跑过来,就是个只会做场面活的人。

“带我进去。”

周生生翘着二郎腿,学着晏溪平常的做派,手里面拿着茶,隔一会儿抿一口。完全无视站在一边的刘芹。

这家伙,若不是民生跟在自己的身边提醒着自己,自己还真有可能被他带到偏房里面,而不是现在这个正堂。

一个小小的守门就敢那么跋扈,这管家也是一个分不清楚轻重的人。还姓刘,估计是刘南笙找了自己本家的人来给自己当管家。都是谄媚之辈。

“大公子,老爷马上就来了,您不应该坐在主位上,要坐在下座。”刘芹搓着自己的手,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就是想要让周生生从主位上面下来。

周生生并不打算说话,对着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唇舌,简直就是浪费自己的体力。倒是闷葫芦民生先开口怼了刘芹一番,“坐在这里的不只是周家大公子,还是你一开始说的明安长公主驸马,是皇亲国戚,是周家最尊贵的人。”

刘南笙一走进来就听到的就是民生的这一番话,脸色瞬间不悦了起来。又看见周生生坐在主位上,还是和上回一样,对自己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人子的尊敬,脸色瞬间板得铁青。一回自己还可以容忍,第二回 就属实是有些过分。

“这世上不只有身份尊卑,还有父子人伦!”

刘南笙的声音中带着怒气,却丝毫没有震慑到周生生。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我母亲早早就故去,将我交到了你的手上。但是你,除了生我,却生而不养,如何谓之父亲!”

“逆子!简直是大逆不道!周生,你个逆子!”刘南笙咬着牙,手指着周生生一句句叫着逆子。这周生,从前只是不爱说话,还真是没有想到,现在张嘴就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还真是不如当初就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刘奇一身华服,挽着穿金戴银的林清妙慢步走进来。刚进来,看见周生,刘奇就忍不住帮腔一块叫骂周生。“周生,瞧瞧你都把父亲气成什么模样了,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啊呀,奇儿,那是你大哥,你可不能说。”林清妙按着刘奇的手,施施然走到刘南笙的身边,状似体贴地顺着刘南笙的气,装作一个和事佬的样子,实则在周生生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狐媚绿茶,“生儿,这可是你的父亲,你快快把位子让出来,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怎么能让你父亲这么动气……”

周生生还是没有起来,只是举起了自己左手。“两个月前,我这只手被一群混混给打断了。养了两个月,前几天才刚刚把板子拆下来。打我的那个人叫尤大,他也不算是主谋,是受雇于人。雇主姓魏。”

说到这里,周生生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直盯着躲在刘南笙后面的刘奇,直吓得刘奇后退了两步。

“雇主姓魏,那就是你自己招惹出来的,看着我们干什么!难不成姓魏的还和我们有关!”刘奇硬着头皮地叫嚷,声音之中却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趾高气昂的气势,反而是有些心虚。

林清妙暗地里面捏了捏刘奇的手,给了他一记眼刀。这孩子,看来真是他找人做的。林清妙都发觉了,刘南笙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半是气愤地看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个不听话,一个听话但是总给自己惹祸,现在还惹出这档子事。

看着他们这样的反应,周生生很受用,慢慢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裤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走到刘南笙的面前。

“尤大和魏长齐都已经被送到了北都府里面受刑,父亲大人……你可知道第一天,魏长齐就把背后指使的人供了出来,父亲大人可有猜出来,这真正的背后之人是谁?”论起高度,周生生比起刘南笙稍微矮上一点,但论起此刻的气势却是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生生的脸上挂上一丝玩味的笑容,视线越过刘南笙,像刀子一样落在低着头的刘奇身上。

“我万万没有想到,加害于我的竟然是父亲大人您的好儿子刘奇。”

“他是诬告,凭什么,凭什么说是我!”接触到母亲对自己的暗示,刘奇有些跳脚,直接耍起无赖来,抵死也不承认这件事情是被自己做下的。

刘南笙虽然说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面已经慌乱了起来。前几天长公主府就已经来人让自己好好管教刘奇,起初自己并不在意。只是将刘奇叫过去,训了两句,让他不要总是出去惹事,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是背地里面做下了这等混账事情。

“父亲,周生这是诬告,是诬告,孩儿根本就没有做过!没有做过……”

“够了!”刘南笙直接甩了一巴掌在刘奇的脸上。打得非常用力,周生生都能看见刘奇脸上分外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这是你大哥,你怎么能一直直呼其名!”刘南笙直接将话的由头转到直呼其名这件小事上,对周生生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很多。“说不准真的是那魏长齐瞎说的,奇儿虽然说平常没有什么分寸,但是也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后查清楚了之后再说,现在这件事情就算了。”

“您说的可真是轻松,我再问一遍,刘奇让人打断我一只手,这件事情怎么算!”周生生无视众人阴鸷的视线,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你凭什么说是我让人打断的你的手!”现在这个情况,刘奇也只能咬死不承认。就算是周生去查,能查出个屁。顶多查到魏长齐,我才不会相信周生敢动用私刑,只要不动用私刑,魏长齐一定不敢把自己给咬出来,现在他这么说一定是在诓自己。

“你不要给我在这里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人!”

晏溪一进来就听见了刘奇的这句话,怒从心来。快步从门口进来,直接走到刘奇的面前,一巴掌甩在刘奇的脸上。

不只是刘奇惊了,刘南笙、林清妙都惊了,最惊的却是被护着的周生生。

周生生直接站在刘奇和晏溪的中间,本能用身体挡住晏溪,护住她。

“你这个臭婆……”晏溪眼神凌厉,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刘奇的另外半边脸上,直接将刘奇的脸打偏了过去。

旁边的司剑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利剑,挡在了晏溪的面前。只要刘奇再说一句不敬的话,这一剑就可以直接刺在刘奇的身上。

“你是何人?”刘南笙眼神晦明不定,只是默默将要开口说话的林清妙和还想着回嘴的刘奇护在了身后。公主成婚没有必要向公婆敬茶,加上魂穿过来的周生生对刘南笙并没有什么父子之情。成婚一载有余,刘南笙却完全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面的公主儿媳妇。

周生生冷眼看着刘南笙,双唇开合慢慢说出晏溪的身份。“这是我夫人,明安长公主”

随后上前一步,食指指着刘南笙身后有些慌乱的刘奇,“就冲着你刚刚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你要是真的说出口了,北都府都等着你!”

“刘家主,你不护着的儿子,现在由本宫接手护着了。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若是你还是要一意孤行护着你的二儿子,全然不顾你与婆母生的大儿子。这讨不回的公道,本宫来讨。你舍不得教训,本宫亲自来替你教训。”

撂下了这段话,晏溪直接拉起周生生的右手,像是护着小鸡崽一样。“他,周秉芳,从今日起由本宫护着!由本宫来疼!”

周生生直接被晏溪拉着就上了马车,一路走到大门口,周生生这才叫吃惊。外面的人都被人制服了,尤其是路过大门口的时候,那个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守门的,身边血渍呼啦的。怪不得晏溪能不用人通报,直接就来了正堂给自己出头。

“那个人怎么了?”

“我觉得他太聒噪了,所以就让人把他的舌头给割了。”不只是聒噪,特别是看见自己的时候还想要动手动脚。要不是没有碰到自己,非得把他的手脚也给剁掉。

亲兄弟都可以找人下狠手,晏溪做的虽然让周生生觉得有些许不适应,但却是真真正正地是为了护着自己。“多谢公主。”

晏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但刚刚那些脱口而出的话,想必不只是让秉芳吃惊,同样吃惊的人还有自己,换句话来说,自己应该是最震惊的。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护着……除了康儿,还真是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有什么想护着的想法……

周生生嘴角挂笑,今天听到的所有不中听的话都因为晏溪的一句接手护着一扫而空了。

周生生看向闭着眼睛假寐的晏溪,慢慢倾身。刚刚凑近晏溪就猛地睁开了双眼,这距离,近的晏溪可以直接看见周生生眼中清晰的自己。周生生也是同样,只不过自己并没在意晏溪眼中的自己,而是只关注于面前的这个让自己心跳加快的人。

感受着双方都呼出炙热的空气,晏溪想要推开周生的手还是没有举起,按在座位上,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她的呼吸明显比自己的更加炙热,更加不稳。

周生生其实已经完全愣住了,刚刚自己是想要倾身过来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周生生猛咽口水,手撑在了晏溪的手边,大拇指不小心触及了晏溪的皮肤,带来一阵火热火热的感觉。

“其……其实……”

“我……好像……好想不记得要做什么了……”

周生生还是保持着这种暧昧亲近的姿势,马车倏地颠簸了一下。周生生一下子逼近晏溪,温热的薄唇一下子印在了晏溪的脸上。

“刚刚有块石子,您们没事吧?”司剑在外头向里面问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复,又问了一声,才听见周生生有些气喘地说了句无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视线放眼于前方,好好地赶车。

周生生只能干咽口水,有些哑然,“若我说,我刚刚只是想要给你拨拨头发,你信吗……”

“如果不信的话……”周生生以极快的速度亲在了晏溪的额头上,完全不容晏溪拒绝,亲完之后迅速闪到了一边。

周生生深吸一口气,眼睛也不敢直视晏溪,只虚虚地随意看着车厢中的一处。脖子也在这一瞬间红了起来,声音急促:“这回不是为了拨头发……”

第38章 私印

“你,今日不许进来!”晏溪直接一只手将周生生挡在了门外,压根不给周生生进房间的机会。

周生生羞红的脖子早已经恢复了白皙的样子,此刻眉眼弯弯地看着晏溪。整个气势都故意垮下来,周生生嘟着嘴巴,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阿宝今日才说要护着我,要疼着我的!晚上就不许我进房,要欺负我了吗?”

晏溪的嘴角因为周生生的这番胡搅蛮缠的话抽了抽,慢慢垮了下来,只有微红的耳垂出卖了晏溪此刻的情绪。“回你的西暖阁去!”

“阿宝……阿宝……”周生生的声音更加甜腻,就如同是一个耍赖要糖的小朋友一样。

“你手都已经好了,回西暖阁去睡!”

“阿宝……”

“回去……”

周生生这头还在撒娇,趁着晏溪不在意,直接猛地倾身亲了亲晏溪的侧脸,随后快速颠着袍子就跑了出去,丝毫不给晏溪拔剑骂人的机会。

***

周生生砸吧砸吧嘴,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双眼看着床顶的某一个点。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晏溪将自己护着,怒怼刘家人的那一幕,嘴角勾起笑容。

“宿主周生生……”系统的机器声好像是从天边而来,一下子滋啦滋啦在周生生的耳边作响,“你要是再乐下去,我都能看见你的哈喇子了!”

“别瞎说,哈哈……”

看周生生没有坐起来的意思,系统01038直接发出了一阵刺耳仅周生生才能听见的电波声。

“够了,够了!”周生生盘腿坐在床上,摆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脸上也浮现出气恼的神色,系统这才停止了噪音污染。

“宿主周生生!”

“在在在!什么事!”有事说事,没事的话我就要去回想我家阿宝的霸气语录了。

“由于你的副线升级搞钱任务迟迟都没有进展,你的财富等级将从一级降到负一级,如果三天内还没有财富进账,本条副线任务就会直接关闭!”

这副线任务竟然还带从一级往下降的……

周生生一脸黑线,但想要和刻板的系统抗争肯定是没什么胜算的,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亏。搞钱这个副线任务比起做官来不知道简单了多少,绝不能关闭。三天时间……

“不让任务关闭,我需要在三天内做到什么任务量?”周生生歪着脑袋问道,这些级数现在都是虚的,只有不关闭任务才是实实在在的。

“攒够一千两即可保留任务。”

任务虽然急,但觉也要睡好。一大早哈欠连天地去国子监上完课,周生生就火急火燎地回了府。

“民生,我昨日带回府的周云,你将他安置到哪里去了?”

“那周公子已经和书竹,少宣安排在一处了。驸马爷要是想找,我去给您叫过来。”

周生生点了点头。周云是周家人,又在周家陵园待了这么久,比起一直困在栖子院,只能做一些粗使事情的书竹和少宣,应该知道的更加多,算是现在自己身边最熟悉周家的人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周生生坐在铺着三层垫子的宽椅上,眼中带着慵懒缓缓地抬头。

“见过公子。”

“在我这里没有这些虚礼,浪费时间。”周生生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周云来,换下了那身守墓的粗布麻衣,穿上了绸缎衣衫,倒真有些像周家公子了。

“你在岭南周家的处境如何?”

周云将周家的近况与自己的出身简短的做了一个解释,只挑重要的说道:“小人是周家三房的长子,岭南周家根深脉广,虽然家财比不上这里的,但在当地人脉甚广,倒也不算落魄。”

周生生慢慢道出心中的疑虑,“你是长子,留在岭南那就是少爷,再怎么样,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何必要委屈自己来京城?”

说罢这话,周生生对上周云的眼睛,学着晏溪审视人的模样,看着周云回答时脸上每一个微动,眼神的变幻。

“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儿时,姑母和我说过,要带着我去京城,让我跟着她。我也答应了姑母,今朝周云就是要兑现承诺!”

周云的神色看起来真不像是假的,虽然身为现代人的周生生属实是很难理解为了一个承诺就贡献出自己的大好前途的这种守诺行为,但古人重诺,八成是真的了。

周生生挑眉,试探性地问道:“现在我母亲不在了,你不用守着这样的承诺的,大可以回岭南好好生活。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周云坦然地迎面对上周生生的试探,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麻布包裹的东西,放到了桌上。“这就是周云为什么不离开,一定要留在京城,等着公子来的原因!”

周生生慢慢打开麻布,就看见里面一块深红色方方正正的印章。周生生拿起印章,印章的表面已经微微有包浆的感觉,磨损也十分严重。翻到背面,周生生才准确地看见了上面刻着的四个小字,周蕙私印……

“这是什么?”

周云拱手,“这是周家私印,是家主才能掌管的。能管控航运,田产,钱庄……”

周生生从单手变成双手拿着这一方小小的私印,只觉得贵重的很。但又有些疑惑,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周云的手上。“如果这个私印是真的话,那刘南笙用的是什么?”

“他用的是公章,只能行事,不能进行买卖什么的。各地的掌柜,生意早就已经是按部就班的做事,公章可以挪用生意上头的一成利润,但却不能真正地对生意有所置喙……”

“为什么私印会在你的手上?”

“姑母故去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侧!”

周生生大力地握住这私印,问道:“也就是说,有了这个私印,我就是周家真正的掌权人?”

“是!您就是名正言顺周家家主。”

***

周生生那头为了自己的副线任务忙的火急火燎的,晏溪这头也并不轻松。

“公主……”

翠柳哭丧着个脸,看着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纸团子,怀里面抱着的纸篓子压了两遍了,都已经装满了。

公主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书房里面说是要练字,每个字都是只写了一两笔就直接将整张纸都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一张写完的字都没有。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有些不同,昨天晚上自己候在外间听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声音。自己迷迷糊糊地伴着这种声音睡着,关键是醒来的时候这种声音还是没有消失。长公主昨夜开始就变得奇怪了。

晏溪冷冷的目光瞟了一眼翠柳,淡淡地说:“若是不想捡纸,那就去打扫恭桶。”

翠柳立刻扬起笑容,将地上的纸团子都收回到了纸篓里面。

只差最后一笔,晏溪笔锋一转,墨水瞬间晕染开来,就连底下的两张纸也受到了毒害。

晏溪直接将笔重重地放在桌上,直接忽略了近在手边的笔架。

“收拾干净……”

晏溪神色凝重,往常无论碰见什么事情,只要来书房之中多练练字,平心静气下来,大多都能想出对策。但现在这个办法不灵通了……

晏溪双手放在扶手上,整个背靠在了椅背上,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眼皮子重了起来,慢慢合上了双眼。

“若我说,我刚刚只是想要给你拨拨头发,你信吗……”

晏溪心上一紧,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醒来。

梦里面周生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这一幕场景也一遍一遍在自己梦里面上演,晏溪睡的安稳,却也不算是太安稳。

周生生早在外面的时候就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正巧就看见了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的晏溪。朝着里面轻手轻脚做事的翠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蹑手蹑脚地跨过门槛,周生生朝着翠柳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书房里面霎时只留下晏溪和周生生两人。

取下架子上的蓝色轻衫,周生生捏着衣领的两个角,小心地将衣服披在晏溪的肩膀上。看着晏溪小小地瑟缩了一下,周生生将自己的动作放得更轻。

屋子里面也没有其他的座位,周生生干脆直接侧坐在桌子的一角上,脚尖下垂堪堪可以碰触到地面。

周生生难得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安静静的晏溪,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空气中一粒粒的尘埃都变得可见了。周生生唇角带笑,左手慢慢举起来,隔着不近的距离,直接在空气中描绘着晏溪的眉骨,鼻梁,双唇。

晏溪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红黄色的落日余晖下,将脸上的微小绒毛都显了出来。周生生一遍一遍在空气中描绘着晏溪的轮廓,既觉得不够,还想要再亲近一些,又觉得满足……

晏溪难得做了一个美梦,从前害怕入睡,害怕梦见那些不想见的人,这回做的这个梦却让自己有些沉沦,越发醒不过来。

梦里面不再有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再有那些穿金戴银说着官话的的小人。就只有自己与秉芳两个人。换下了锦衣华服,只做一户寻常的人家。从年少到迟暮,从举案齐眉到白头偕老……

晏溪突然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手举起停住的周生生。肩上的轻衫随着醒来的动作一下子滑落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想看看你。”

第39章 升级

“要去铺子?”

晏溪直接叫住一条腿都迈出去的的周生生。周生生扭头望着一边用热毛巾拭手的晏溪。老婆关心我了!竟然连我想去哪里都知道!懂我!

昨天才从周云的手上拿回了周家的私印,今天正好休沐。周生生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就是为了去周家在京城中比较大的钱庄,铺子见见那些掌柜。一来是为了试试这块私印到底是有没有用,一来是给刘南笙那家子人提个醒,这周家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姓周,最后还是要完完整整地交到自己的手上的。

“对,要去铺子。”周生生坦然承认。原先还打算瞒着的,毕竟这私印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自己失望没关系,总不能连带上阿宝一起。

周生生故作轻松,声音中带着俏皮:“你若是想我,我今日留在府里面陪着你,不去管那劳什么铺子。”

说完这话,周生生还真作势要重新走回餐桌上。

晏溪撇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没个正形。“带几个人去,别一个人出门……”上回尤大的那件事情还历历在目,长公主府的守卫遇上地痞流氓还是可以解决的。

“就知道夫人关心我的安危,多谢夫人。”周生生朝着晏溪双手在胸口比了一个心的花样,这才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旁捂嘴偷笑的翠柳和神色多少有些尴尬加羞窘的晏溪……

原本还以为顶多就两三个人,等走到前院的时候,看见院子里面站着两排人,每排都是八个人,周生生只能咽了口口水,实在是大吃一惊。这…这…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吗,是不是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收保护费呢……

“民生,咱随便给我挑两个,咱就出门。”

就在周生生背着手和民生一块挑人的时候,晏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只挑两个人,将司剑带上。”

尤大那件事情在周生生那里过了,但在晏溪的心里面是过不去的坎了,决计不能再出。

看着司剑阴沉的脸色,再想起那天被司剑教训过,周生生心中百转千回。虽然说还是有些害怕黑面神司剑,但最后还是决定低调着点,带着司剑这个黑面人还有零星的两个看的过眼的侍从出了门。

周生生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地走在东街闹市里,随意地和黑面神司剑搭话。“你,在阿宝面前多久了?”

“十年。”

周生生暗自惊讶了一番,十年……阿宝也不过是双十的年纪,司剑就已经在阿宝身边待了十年。“翠柳呢?”

“十五年。”

乖乖!都这么久,就自己还只是一年出头……

林柏川站在宝通钱庄正对面的茶楼窗边,静静看着门前站着的周生生,眼睛深邃。没想到随随便便出一次门还可以遇见……

宝通钱庄,周家的产业,看来周生是真打算接手周家了。和自己的计划正好契合,甚好……

周生生看着这内室,不禁多看了一眼身边的司剑。带着果然是有好处,气势一下子就上去了,这宝通钱庄都把自己当成是贵宾了,连茶香都和外面的有所不同。

宝通钱庄的掌柜姓何,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深蓝色衣衫,手上戴着生意人最喜欢的玉扳指,头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幞头。年纪不大,只有眼角有几道皱纹,好像是在说着此人的精明利落。何恩快步走了过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来我们钱庄办什么业务?”

说罢这话,何恩便坐在一边,将手中的票面,一系列的钱庄活动摆在了桌上。正打算和周生生开始介绍,便看见一枚熟悉的血色私印出现在眼前。

何恩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周生生有些震惊。即使是只有这匆匆的两眼,但何恩自问绝不会看错,这就是夫人的私印,绝对不会错,是真的。除了夫人,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拿出来过这丢失的私印,现在竟然是出现在了这青年人的手上。

“这……这……您是从哪里得来的?”何恩本能地将你字代换成了您字。

看着面前人的反应,周生生将私印收了起来,看来周云给的东西确实是真的,这东西就是掌管周家的私印。

“我姓周,名生,字秉芳。”

姓周!何恩一下子反应过来,“小人见过大公子。”

周生生万万没有想到,何恩竟然是直接跪了下来。连忙站了起来,将何恩扶起来,却怎么也无法撼动何恩。

“小人经营这钱庄快二十五年,从夫人将钱庄交给我的时候就是兢兢业业。”何恩脸上流露出伤心的神色,看向周生生的眼中充满了尊敬。“没有想到夫人故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拿着这私印来了,十四年了!小人终于是等到了大公子重掌周家!”

“你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何恩说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全都是真情实感。要不是夫人,恐怕自己现在还在做一个乞儿,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夫人如同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大公子现在又拿着夫人的私印,那就是自己以后要跟的主子!

“你只看了这私印一眼,为什么就能这么肯定是真的,就不怕我是骗子吗?”周生生随意开了个玩笑,生怕何恩再跪下和自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表忠心。

何恩正经的很,语气也十分庄重,“这私印!小人一辈子都不会忘,就算是匆匆一眼,小人都可以断定,这就是真的。”

“我同你玩笑罢了,坐……坐……坐……”

“诺。”

何恩看了看周生生,又看了看周生生身边跟着的这些人,面色有些为难。自己要与大公子说的那都是周家生意上的机密事情,下人怎么能待在这里呢。

司剑,民生自然也是看出来何恩的顾虑,又看驸马爷好像并没有让他们留下,正打算领着侍从出去,还没有走两步,就被周生生叫住。

“你们去哪里?”周生生问出了这句话,随后又看了一眼何恩面上的尴尬,两相一串通,这才了然。

“他们是我夫人特意派来保护我的,都是我的家里人。何掌柜有什么想说的都但说无妨。”仿佛是还觉得不够,周生生又郑重地说了句,“夫人是我的天,我周家所有的事情,只要是我所知道的,我家夫人都可以知晓。”

都说到了这份上,何恩也看出来了。没想到大公子看起来一脸正派,背地里面竟然是一个实打实的妻奴。司剑也不免对周生生高看了一眼,实在是没想到驸马爷竟是能做到这地步。

“之前就听过公子和我大周的长公主成婚,看来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想必夫人在天上看见公子现在生活的这般不错,也是会有欣慰的。”

周生生微微颔首,手肘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今日你是我来的第一家周家产业,我想要知道这宝通钱庄一年的利润,和周家的关联,每年会送往周家多少银两……”

刘南笙对自己没有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周生生自然也不会留情,非得让他们将吞下去的,属于周家的财产都给吐出来才好。

周生生拿着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发出一阵富有规律的声音,“除了钱庄,我还要和周家所有的产业负责人都见上一面。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其他地方的掌柜没有办法赶到京城,那就请何掌柜先帮我将京城的掌柜聚起来,我要一块都见见……”

何恩沉思了一下,京城之中的掌柜自己大多都认识,三天的时间是有些紧张,但应该还是可以安排的。“小人一定为公子办好这件事情!”

“不仅是要约,同时我还要他们的账本。尤其是每年送给周家的,从现在开始,断了周家一切的开销,本该送过来的银钱月例,全部都送去明安长公主府。日后若是有事,何掌柜也可以直接去长公主府找我。”

“直接断了周家吗?”何恩有些震惊,完全是没有想到大公子竟然是会直接做绝,要将周家的银钱都给断了。

周生生毫不犹豫地回了一个字,“对!”

“所有铺子的钱都会聚到宝通钱庄,再由我这交到周家那里,这个月的已经交过了,只能是下个月的再停。若是要停的话,还需要公子写上一篇手信,盖上私印,到时候便可以断了周家的银钱了……”

“好!我立刻就写!”周生生有些迫不及待。姓刘的那些人分明就没有想要自己好过,还用着自己家里面赚的钱,真是好不要脸。

***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周生生躺在床上焦急万分,刚刚已经呼叫了好几下系统,但还是没把人呼叫出来。不会拿到了私印,搞定了钱庄,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升级,那就尴了个大尬……

就在周生生无奈地再叫上一遍系统编号后,系统终于出现在了周生生的面前。

“恭喜宿主,完成突破的任务量。财富等级直接上升三十九级,收获查看晏溪背景的金手指功能。”

所有的焦急都因为这一句话被轻易地化解了,周生生眼睛放光,就等着系统将晏溪的背景资料都给自己。

又做了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比起周生的过往更加的深刻一些。

从前一直听什么皇家凉薄,最是无情帝王家,却没有想到能凉薄到这种程度……

晏溪出身尊贵,是和裕皇后之女,不仅是嫡女,还是长女,虽不是男子,但在宗亲之中的地位颇高。又因为是当今建元帝的嫡长女,建元帝对晏溪分外宠爱。但偏生和裕皇后只是结发妻子,却并不是建元帝最喜欢的女子……

即使是朝臣反对,想着自己所爱的祺妃不能生育,建元帝还是毅然决然地将晏溪直接过继给了宠妃祺妃。八岁之前都养在了祺妃的膝下,所幸祺妃算是一个老好人,加上只有晏溪一个孩子,故而晏溪在长青宫中养的很好。

爱屋及乌,建元帝对晏溪的宠爱直接超过了接下来其嫔妃所生的长子晏霖。不仅是亲自教诗书,看顾学业,还会带着晏溪骑马射箭,全不拘着晏溪做这些男孩子家家的事情,也养成了晏溪前期潇洒恣意的性子。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祺妃娘娘在晏溪八岁的时候就殁了。建元帝大悲,连带着也许久不见晏溪,只怕看见晏溪便想到长青宫……晏溪重新被养在了生母和裕皇后的宫中。

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晏溪对上自己的生母完全没有那些母女相聚的温情,反而是处处防备。和裕皇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上自己八年不见的长女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只会当着晏溪的面,对同样是自己所生的晏康展露笑颜,将偏心做了个十成十。

但中宫中那个成天跟在晏溪身后的奶团子晏康,却打动了晏溪的心。这样一个稚嫩的孩子,用着不太清楚的声音一声一声叫着自己姐姐。

第一声姐姐就已经化解了晏溪心中的防备,第二声便已经直接让晏溪决定要护着这个奶团子了。

和裕皇后对晏溪并不亲近,所有的心血都已经直接放在了晏康的身上。对晏溪,从送出去开始,就已经当做是一枚弃子了……

畩澕獨傢没人护着,晏溪只能靠着自己的出身,过的虽然不算很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学堂会受罚,没有人会关心自己被打手板,手会不会疼。没人给自己在夏日里面准备绿豆汤,也没有人在冬日里面给自己提前准备好热汤……

晏溪性子执拗,想要什么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看着,却嘴硬着说着不想要。与皇后娘娘的感情也是如此,既想着自己的生母能够对自己多一些关心,又违心刻意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与自己成婚,纯是偶然,只不过是为了免于和藩,留在京中帮衬晏康。了解到这里,周生生不免有些伤心,又有些庆幸。所幸是出了和藩这件事情,所幸自己是周生,能帮得上晏溪,否则这一辈子,自己与晏溪恐怕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哪能像现在这样成为夫妻。

知晓了这些,周生生不禁对晏溪有些怜惜。相比于自己,还是晏溪更加可怜一些。毕竟是生母尚在,却没有得到过生母的关心与偏爱……

原本就没有得到的东西,可能并不会给人带来太多的伤害。可惜父亲的关爱,晏溪享受过,之后却倏地被夺走。有母亲,那触手可及的母亲的关心,却都分给了自己的胞弟,而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外人一般……

一梦完了,周生生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天空,听着打更的时间,才刚刚寅时。周生生穿上白衫,系上腰带。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没有吵醒院子里面的人,直接径直去了晏溪的寝宫。

站在拱门外,周生生并没有靠近。晏溪睡得浅,要是屋外面有动静,想必一定是会惊扰了她的。

周生生远远地站着,想着屋里面的人的睡容,心中蓦然一软。

我想做周家主,我想护着你,并不因为你的过去,现在,只是因为我想要护着你……

第40章 赠予

“阿宝,我觉得那四十大板我是逃不掉了。”

周生生一脸苦哈哈的表情对着晏溪,双手撑在脑袋上,好生头疼。太难了……国子监的功课还没有做完,韩先生布置的课业更加多,更难做。

虽然是如此,但是阿宝请过来的韩先生确实是很好,学识渊博,讲课也比国子监里面的师傅更加生动。那些生涩的典故,在韩先生的口中都变得生动了很多,还方便自己记住。

晏溪侧躺在周生生对面的宽椅上,手里面拿着周生生昨日给自己在市集上面带回来的话本。一脸闲适的模样和周生生埋头在书堆里面苦大仇深的形象全然不同。

“莫要胡说,好好看书。”

父皇既然有开创驸马参加科举这个想法,驸马作为第一人,就算是真的才学不够,也一定会有名次,绝不会落榜。但是,这件事周生不去深究,自己也没有必要要说出来,平白让周生懈怠了课业就不好了。

周生生贱兮兮地抬头,半张脸被书本遮住,只露出一双杏眼,一边眉毛挑了起来。“阿宝,要不给我点奖励。看完一本书,你便亲我一下,或者是我受累,我亲你,如何?”

“哦?”晏溪眼含笑意,但那笑意之中分明让周生生感到了一阵凉意,背脊陡然生出一股子冷汗。“我看你是讨打……”

“不讨打,不讨打……”周生生忙不迭地打着哈哈,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书本里面。

香器里面的香透过小孔慢慢像上空飘出,带出一阵青烟的痕迹,淡淡的清香熏满了整间屋子。

晏溪拢了拢袖子,将水青色的袖子压在手肘下,话本也随意地放在了一侧的小几上。“周家的事情有没有什么麻烦事?”

“没什么,所有的都挺顺利的。”周生生视线定格在书本上,手上却写得不停。

晏溪重新拿起话本,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老早就想说的话。“若是有什么麻烦的,同我说,我给你解决。”

周生生停下笔,抬眸望着晏溪,没有说话,神色却越发地温柔。

***

“二叔!韩家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不仅是不愿意和我们做丹东的生意,只给了一个小地方,竟然是还说光利润就要分上八成,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蒋肆梁气得跳脚,面色都阴沉下来许多。

“八成利润就八成利润。肆梁你也平心静气一些,不要总是这样急急燥燥的。生意人,要不得的。”蒋南申不急不躁地将自己的字帖平放在桌上,慢慢合上砚台,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和蒋肆梁全然不同。

蒋肆梁看二叔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心中还有些气不过。双手环抱在胸,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二叔,可这样……咱蒋家也实在是太吃亏了。除去那些杂费,那两成利润算什么,我们还得亏钱。”

生意可不就是要双赢,可这韩家分明就是不想给这笔生意,所以才开出了这样的霸王条款。

“做生意不能光看表面啊,肆梁!这里面的门道可还多着呢!”蒋南申放下手中的笔,一脸慈爱地看着蒋肆梁。

“韩家在和咱家做生意之前,只和周家做过几年的生意,咱这是第二家。不管挣不挣钱,至少说明了我蒋家和韩家走在了一块,有了关系。那就是个好的开端。”蒋南申走到蒋肆梁的面前,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蒋肆梁的肩膀,用安慰后生的语气继续说道:“这回肆梁能给我们蒋家弄回来这笔生意,二叔很高兴。”

二叔都已经这么说了,蒋肆梁的火气也已经消了一大半。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二叔,我们这回让了步,下回韩家还是蹬鼻子上眼,让我们一直让步怎么办?”

“无事,韩家要是这么欺负人。生意老早就做不下去了,不会的……”

蒋南申一撩下摆,坐在了距离蒋肆梁最近的位子上。“今次恩科就要开始了,林家那位与你交好的公子是不是也要参加恩科?”

“是。”

“你觉得他能否一举上榜,蟾宫折桂?”

蒋肆梁拧了拧眉头,虽说是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林柏川这个人确实是才学出众。“肆梁觉得林柏川就算是不能一朝榜首,那也一定在三甲之列。”

蒋南申眼神晦暗不明,细细琢磨起来最近发生的事情,越发觉得这个林家公子有些深不可测,捉摸不定。能帮着肆梁说动韩家,又要参加恩科一朝入朝,最上等的士和最下等的商都有涉及,完全猜不出来他想要做什么。

蒋南申心弦紧绷,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嘱咐道,“像他这种官家少爷,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可以交好,但千万不能走得太近,可知道?”

“肆梁明白。”

***

众多的掌柜齐聚一堂,周生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万恶的封建社会里面,周家旗下的掌柜竟然还有女子,人数虽然不多,但也将近占了三成的比例。

“这位就是周公子。”何恩朝着众人介绍着坐在主位的周生生。

在这一堆人之中,周生生的脸庞最为稚嫩,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生意人的精明和岁月的沉淀。

周生生站了起来,十分谦卑有礼地朝着在座的所有人拱手行了一个后生的礼。“在下周秉芳,见过各位掌柜。”

周生生这么有礼,掌柜们也都回了一礼,只有站在角落处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没有动作。

“周公子,何掌柜说你有周家私印,所以我们大家才齐聚在了这里。但若是真的要谈起生意,还请周公子将这私印拿出来,让我们都鉴别鉴别,否则我们怎么能肯定你就是周家家主。”

吕思清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乍一听起来倒是有点像晏溪的感觉。顺着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站在角落的吕思清身上,周生生脸上也有些惊诧。

何恩有些生气,这吕思清是直接接的她母亲的班子,管着佃租,连带着人也自傲得很。“吕掌柜,这位是家主,你说话别这么不客气。”

“我这是实话实说,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都没有一个实打实的私印摆在我们的面前更让人信服。”吕思清上前两步,争锋相对地看着何恩。虽然是在对着何恩说话,但是话语之中的矛头却都指向一旁的周生生。

周生生拉住还要为自己说话的何恩,直接从怀中拿出私印摆在了桌上,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面前这个女子只不过是心直口快,做了第一个质疑自己身份的人罢了,在座的所有人,除了何恩,怕都在质疑自己的身份。

吕思清看着桌上的印鉴,拱手行礼,腰身弯的极低。“是我冒犯,我吕思清向家主赔礼道歉。”

私印做不得假,吕思清也知道自己错怪了正主。荣辱不惊地朝着周生生赔礼道歉,不卑不亢。也是一位奇女子。

周生生收起私印,端起气势来,一个人独坐在桌上。“今日我只是想要认识认识各位掌柜,同时我还想告诉各位,我和刘南笙那家子人全无干系。周家是我的周家,从现在起,从你们起,我要刘南笙那家人无法从任何一个地方调出钱来。”

想到书竹、少宣,还有现在长眠在周家家仆墓园的秦叔,周生生的脸瞬间板了起来,面色阴沉地好像是寒潭一样。双手藏在袖子中慢慢紧握成拳,周生生抿紧双唇。“周家的宅子,尤其是刘南笙他们现在住着的,地契什么的都送到明安长公主府去。一个月时间,我要刘家人滚出我周家的地方!”

今天心情不错,解决了刘南笙那个大麻烦。周生生惬意地坐在了寝殿外面的石桌上,桌上还摆了一壶酒,两个酒杯,三四碟开胃小菜。

阿宝还没有回府,估计是又进宫里面去了。周生生仰头看着月亮,月光的余晖就好像是颗颗粒粒黄色的沙子一样,好看极了。掂量着时辰,周生生将白玉酒杯里面都斟上了七分满的荔枝酒。

这是王二馄饨那里新出的,算是新一道的特色吧。前几日偶然尝了一下,就被这种似酒非酒的感觉入迷了。今天特意打了一壶回来,装在好看的白玉酒壶里面,在月光下,到时候和阿宝共饮,别有一番风味。

没过多时,晏溪和翠柳便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翠柳福了福身子,先一步开口道,“见过驸马爷。”

晏溪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红色的罗衫,外面还罩上了一件米白色的袍子,让周生生眼前一亮,还从没有见过晏溪穿过红色这般艳丽的颜色,将整个人都衬的年轻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高贵清冷,生人勿近。

晏溪瞟了瞟桌上的酒壶酒杯,看着神色清明,好像颇为高兴的周生生,问道,“驸马怎么在这?”

周生生指了指寝殿的一角,晏溪望去,不免有些好笑。看来是自己最近太放纵面前这人了,竟然是在自己的寝宫外头点上了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得让周生自己看看录事的记档,看看会不会羞愧。

晏溪扶额,坐在了对面的石凳上。玩笑似得说道,“我觉得我这宫里面养着的人都被驸马给收服了。”

周生生随意地笑了笑,“不过是一盏灯罢了,我随便爬一爬就挂上去了。”周生生夹起一筷子菜放在了晏溪的盘子里面,“他们可听你的话了,所以我挂上去之后只能一直守在这里,不让他们将我的心血弄下来。”

“还有两个月就恩科,你得看书。不要总想着一些多余的事情。”不要总想着要同我睡在一处……

周生生挑眉,情话一套接着一套好像是永远不会枯竭,“想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呢?”

晏溪撇嘴,心里面却是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一丝甜甜的感觉。“劲胡说。”

周生生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打定了主意,随后迅速半蹲在晏溪的面前。慢慢展开晏溪的手指。将私印郑重地放在晏溪的手心中。抬眸四目相对,周生生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试过了,是真的,赠予夫人。”

因为是从周生生的袖中放了很久的缘故,本应该冰冰凉的私印已经沾染上周生生的体温,放在晏溪的手心中温温热热,但偏生就是这温温热热的感觉却让晏溪倏地感觉到一阵如红铁一般的炙热。

晏溪的声音陡然有些颤抖,诧异的眼神看向周生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周家私印。”

晏溪眉头锁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重,“你究竟知不知道它的作用!”

“我知道啊。”

周生生挑眉,慢慢将晏溪的四指合上,将私印真正交到了晏溪的手中。

“我用不了多少钱,每月五两银子,能让我吃上一碗王二馄饨,每日给阿宝带回个面人,阿宝对我笑一笑,足矣……”

“周生……”晏溪睫毛颤动的厉害,看向周生生的眼睛迷蒙了起来。

“唤我秉芳或是阿生,我会更加喜欢。”周生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将坐在凳子上的晏溪揽入自己的怀中。“我不记得成亲之前我与你是如何议亲的了,也不知道当时周府给了你什么聘礼。周家是周家,我是我。这私印不过就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罢了,今日就当做我的聘礼送给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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