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扬起马鞭,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我反复提醒过你,渡河之后,不能轻敌冒进,你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
“如果不对你进行责罚,那么,我怎么能对得起那些死难的将士们?”
曹泰低着头,面对指责,一声不吭。
曹仁虽然在教育孩子,但也等于是杀鸡儆猴。
众将噤若寒蝉,没有任何人敢出声。
司马懿看到曹仁的表现,立即明白了,这场责罚必将不了了之。
曹仁治军一向以军纪严明着称。
两次统兵渡河,曹泰不但一事无成,而且,还损兵折将。
如果曹仁真想要责罚曹泰,那么,他早就已经下命令了。
此刻曹仁虽然举起了马鞭,但是,鞭子迟迟没有落下,这就给旁人留下了充足的拦阻时间。
司马懿上前迈了一步,握住曹仁的手,开口劝说,“大公子已经尽力了,不是我军无能,而是蜀军太狡猾。”
“在这两次的强渡汉水作中,大公子的表现可圈可点,正因为他做好了部署,我军才可以兵败但不崩溃。”
听完司马懿的这番劝解,曹仁明显松了口气,放下了握鞭的手,“如果不是督军劝解,我必罚你,还不谢过司马先生。”
曹泰同样松了口气,连忙向司马懿道歉。
曹泰指挥的两次渡河行动,司马懿同样有参加过,所以,他对这两场败仗的了解,可比曹仁更清楚。
第一次渡河作战的时候,曹泰得到了常雕的协助。
所以,魏军渡河行动虽然没有成功,却也全身而退了。
魏军第二次突袭,是由曹泰独立指挥。
在这场战斗中,曹泰不论是调兵渡河,还是派兵布阵上,都有很大的缺陷。
原本应该留在后阵的骑兵,被曹泰提前派上浮桥,跟随步兵同行,这就导致渡河过程中出现了混乱。
如果不是曹仁及时通知曹泰,将战马推下浮桥,魏军可能没等渡河,就全军崩溃了。
渡河之后,曹泰的表现不能说差,但也不够优秀。
曹泰亲自在南岸集结部队,指挥作战。
魏军一度把蜀军打的不断败退,但是,曹泰在进攻蜀军薄弱点的时候,竟然忘记了保护自己。
当蜀军骑兵第三次完成冲阵,步骑大军从三个方向对魏军发起反攻的时候,魏军已经没有办法逆转败局了。
曹泰派出了身边的卫兵,掩护前线将士撤军,但是,他却没有跟随将士们共同撤退。
曹泰在第一时间脱掉并遗弃了妨碍行动的甲衣,在蜀军的逼近中,反向冲锋。
为了避免跟魏兵败军争抢逃生退路,曹泰甚至还主动下水,游出一段距离之后才上岸。
反倒是司马懿,在魏军兵败的时候,站在浮桥口,约束兵将,保持一定秩序登上浮桥。
曹仁的声音再度响起,把司马懿的思绪拉回了现场。
“常雕听令。”
儒将常雕拱拱手,“听从将军调遣。”
曹仁继续说道:“你从麾下的兵将中挑选五百死士,今晚偷渡汉水,务必在南岸夺下一片立足之地?”
常雕没有丝毫迟疑,点点头,“是。”
司马懿犹豫了一下,他虽然不懂军事,但毕竟要负责任,“将士们白天刚刚完成一场厮杀,军心动摇,咱们是不是应该先休整一天,等待时机更加成熟之后,再发起总攻?”
曹仁大笑了起来,“朝堂之上,唇枪舌战,我不如你;战场之上,调兵遣将,你不如我。”
“我军的渡河行动确实受挫,但是,常雕部将士并没有参加白天的渡河攻势,将士们的战斗力保存的较完好,蜀军却不同,他们刚刚胜利,未免会产生侥幸之心,此时正是我军全力发起进攻的最好机会。”
看向常雕,曹仁开口道:“你的渡河位置,并非是浮桥,而是汉水下游,襄阳城东门外的位置,我会要求樊城守将赵俨全力配合你。”
“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死守住登陆地点,在蜀军的反攻中坚持下去,部队的援兵和物资,我都会通过水运给你送过去,为了便于防守,你在行军之前,记得拆除部分木栅栏同行,到时候,可以加快建造营地的速度。”
曹仁补充了一句,“你的五百人只是先锋,我会努力往南岸增兵,至少增加到三千人,因此,你一定要预留出将士们登陆驻防的营地。”
魏军从下游渡河,而且,部队水军的战斗力确实很差,存在一定风险。
但是,蜀汉军更是一支完全由陆军组成的部队,即使夺取襄阳之后,他们获得了少量船只,也没有办法形成水军,阻挠魏军后勤运输。
也就是说,常雕只要能在汉水南岸建立起滩头阵地,那么,曹仁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尽管蜀汉军在汉水沿岸布置了大量斥候,夜间侦查的时候,视野终究会受到影响。
只要常雕等人的行动速度够快,就可以在敌军反击之前,在南岸建立起立足点。
渡河部队不需要进攻,只需守住防线,就是大功一件。
安排完常雕之后,曹仁看向曹泰,板着脸说道:“曹泰,你可愿戴罪立功?”
尽管曹仁直呼曹泰的名字,但语言中终究带着一丝爱护。
曹泰抱拳行礼,“孩儿愿意。”
曹仁脸色复杂,“如果这一次行动,你依然没有完成任务,那你就离开军队吧,说明统兵作战并不适合你。”
曹泰连忙说道:“孩儿愿意立下军令状,这次行动必然保证万无一失。”
众将士也乐意做个好人,纷纷出口劝说,希望曹仁能够给曹泰一个机会。
曹仁点点头,缓缓开口,“为了策应常雕的渡河进攻,我希望一支部队利用浮桥夜渡汉水,进行佯攻,吸引蜀军注意,让你的将士饱餐一顿,在战场上洗刷耻辱。”
曹仁终究还是对曹泰不放心,看向帐中的诸葛虔,说道:“你是我身边的老将,这一次,跟着泰儿一起行动,如果泰儿莽撞,希望你能多加提醒。”
诸葛虔沉声说道:“将军放心,但凡末将有一口气在,也会保证公子周全。”
司马懿感慨万分,曹仁这不仅给了曹泰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还让诸葛虔这样的老将跟随在左右,保驾护航,确实看出了一名父亲对孩子的关爱。
坦率来讲,曹仁的这个部署,确实很谨慎。
常雕和曹泰两路出兵,曹泰部发起进攻的时间或许还会比常雕部更早一些。
一边是襄阳西侧,直面樊城魏军主力的浮桥战场;一边是襄阳东侧,看上去威胁程度并不算高的曹魏偏师。
蜀汉军廖化必然会优先阻击曹泰,原因很简单,魏军一旦突破了浮桥战场,大军就可以源源不断顺着浮桥过河。
常雕部即使完成了渡河,也不可能随军携带攻城器械,即使偷袭襄阳得手了,五百人的兵力也没有能力控制住襄阳。
所以,曹泰的夜袭会增加常雕部的存活几率。
而且,曹泰的任务并不重,和前两天相比,这一次只是为了佯攻,这也就意味着,魏军战事不顺可以随时撤走,只要吸引到蜀军的注意,就算完成了任务。
至于作战行动是否吸引到了蜀军,还不是曹仁一句话的事。
更关键的是,曹仁给曹泰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副将,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即使战事不利,曹泰可以体面的撤军回来。
把常雕和曹泰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曹仁继续开口,“王双听令。”
面容粗犷的大胡子将领来到曹仁面前,“末将在。”
王双的声音很浑厚,根据司马懿的了解,这名曹仁部将非常勇猛,他不仅臂力惊人,还有万夫不当之勇,使用一双铁锤,而且,会打暗器,一手流星锤用的出神入化。
曹仁继续下命令:“你统帅一千兵马,顺着汉水西进,在上游地区筑坝蓄水,降低汉水水位,为我军渡河南下提供方便。”
听完曹仁的部署,司马懿这才真正心悦诚服。
曹仁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先利用曹泰帮助常雕吸引蜀军的主力,再通过常雕降低蜀军对魏军上游的戒心。
即使常雕的行动失败,蜀汉军把魏军赶回了汉水北岸,等到王双拦河蓄水,汉水的水位大幅下降之后,魏军可以从整个河道上选取多条强渡点涉水过河。
尽管司马懿没有独立指挥过战斗,但是,多年的观察与了解,还是让他察觉到了曹仁计划中的一个漏洞。
只不过,司马懿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一名文人,很多事情不便随意开口。
司马懿还在思索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试图组织语言,诸葛虔却抢先一步开口,“属下认为,筑坝蓄水这条计策应当再进行更仔细的商讨。”
“蓄水之后,汉水水位确实会下降,但是,这也导致了上游水位激增。”
诸葛虔的神情愈发恭敬,“建安二十四年八月,阴雨连续下了十几天,导致汉水暴涨,溢出河岸,也给了关羽水淹七军的机会,当时的关羽军七月出兵,八月就水淹七军,他们既没有蓄水,也没有决堤水攻。”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即将进入八月,未必不会天降大雨,一旦汉水再度发生洪灾,后果堪忧,请将军明鉴。”
诸葛虔的这番话很诚恳,让很多魏将动容,开始有将领应和,劝告曹仁三思。
曹仁的眉头皱了起来,很快又舒展了开来,“诸葛将军说的很对,我军确实容易因为秋雨,遭受水灾。”
“但是,本将不是于禁,不会犯下把兵马驻扎在低洼区域的错误,将士们渡河之后,也会在高处扎营。”
曹仁笑着看向众将,“昔日关羽和于禁同时在襄樊之外扎营,但是,关羽军却没有损失,我军七军覆没,全怪于禁无能。”
曹仁的这番话并不客观,正是因为他的命令,才导致了于禁驻兵在樊城北部的低洼区域,但是,他却把兵败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于禁。
于禁已经被曹丕羞辱而死,自然没有人愿意为死人得罪主帅,司马懿也不例外。
既然曹仁胸有成竹,那么,他一定对汉水可能的决堤有所准备。
果不其然,曹仁再次开口,安抚众将之心:“王双将军,我派你建堤驻守,可不单单是为了建造堤坝而已,一旦汉水水位出现异常,你一定立即派人提醒我,为我统兵撤出襄樊,争取时间。”
诸葛虔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曹将军,咱们的部队可以撤离,附近的百姓也可以逃亡,但是,樊城搬不走,百姓们的财产也没有办法完全避免损失,这……”
曹仁挥挥手,制止诸葛虔继续说下去,“打仗总会有牺牲,乱世人命不如狗,能活下去的百姓,终究有办法生存,活不下去的,未必不是种解脱。”
听完曹仁的这番话,司马懿打了一个冷颤,他这才想起来,面前的这名魏国车骑将军,可是有过宛城屠城历史的杀神,不把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回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懿认为自己不能保持沉默,对方不在乎人命,他只能从别的角度进行劝解,“曹将军,樊城毗邻汉水,一旦汉水泛滥,首当其冲会遭受到水攻,城池两年前遭遇过水攻,如果汉水再泛滥,城墙很可能会出问题。”
曹仁摇摇头,“先生多虑了,樊城既然挡住了一次水灾,那就可以挡住第二次。”
“而且,直面汉水的,不仅仅是樊城,还有襄阳,一旦汉水泛滥,襄阳的城墙必然会出现损伤。”
曹仁笑了起来,“如果我军不能在水灾之前攻克襄阳城,那正好可以借助这自然之力破城。”
“等到水灾退去,我军便可以迅速南下,夺回襄阳。”
诸葛虔再次张口:“将军……”
曹仁有些不满,“你在教我做事?”
诸葛虔连忙摆手,“属下不敢。”
曹仁叹了口气,“两年前的水患,不过是一场意外,谁能想到,会连下十天秋雨。”
“与其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神秘莫测的天意上,不如考虑好如何快速渡河,收复襄阳,我听说,陛下正在调集兵马钱粮,准备亲征,你们难道希望陛下来荆州帮咱们收复失地吗?”
诸将不再说话,包括司马懿在内的所有人,都盯紧了曹仁。
曹仁有些不悦,“都愣着干嘛,执行军令吧。”
众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