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榆,你在说什么胡话?”大胡子镖头不解地问道。原来镖师们逃离野庙后,只能露宿野外,现在本就是晚上,是凌山虎出来活动的时间,山里到处是虎啸,听得他们手脚冰冷,不断发抖,镖师们跑得急,逃命的时候,谁还记得带什么火把、火折子,只本能地拿了自己随身佩戴的武器,他们跑了一会儿,便没法跑了,四处黑漆漆的一片,双手不见五指的,交叉的树枝在黑黢黢的夜里张牙舞爪,风一吹,便传来阵阵可怕的呼啸声,又经历了野庙惊魂,此刻镖师们就如同惊弓之鸟,看什么都觉得是鬼怪邪祟。这个时候,镖头才发现,贝榆不见了,再一问同行的镖师们,没一个看到过贝榆。再一问,原来从他们跑出野庙时,贝榆就不在他们的队伍里。“不好,”镖头一怕脑袋,“贝榆怕是被我们落在那鬼庙里了!”若是以往,落下了也就落下了,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贝榆可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救命恩人,镖师们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义气。更何况,没有火,他们也跑不了多远,说不定没死在那邪祟的嘴下,就死在了山中野兽的口里。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镖师们一商量,便决定返回野庙寻找贝榆。谁知一靠近野庙就看见了一只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长得像松鼠,却跟牛一样大,爪子如钩般锋利,身上还要血迹,镖师们大惊之下,立即就拿起武器攻击。便有了如今贝榆看到的这一幕。镖师们对贝榆维护这只怪物的行为不解,贝榆便将他进入壁画里的所有遭遇都告诉了镖师们。“是松老教我该如何离开壁画,也是松老教我怎么带大家出来的。”然而镖师们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听完贝榆的话,所有镖师都变了脸色,他们瞬间朝这松鼠怪物退后了一步,眼里充满了畏惧。镖头吃惊道:“你说这只怪物,就是你救的那个老人?他、他是妖怪!”贝榆:“呃,的确如此……但是他救了我们……”但是大家都没有再听贝榆说话了,镖头看着这松鼠怪物,眼里同样充满了畏惧,他咽了咽口水,拿紧了手中的刀:“妖怪……”贝榆慌乱道:“虽然是妖怪,但他是一只好妖怪……”得益于市井话本和酒馆说书人的精彩口才,镖师们心里瞬间出现了两幅画面、两种妖怪形象,一种是温柔善良的报恩妖怪,一种是恶毒残暴的吃人妖怪。当然,原本还有美丽聪慧的以身相许女妖怪,但介于松老是只男妖怪,此处便没有出现该妖怪形象。镖师们看着地上样貌凶残、双爪如钩的可怖怪物,直觉他属于第二种妖怪,哪怕他至今为止都干着第一种妖怪的活。对异类的恐惧逐渐占了上风,黄脸镖师咽了咽口水,说道:“谁知道它为什么要救我们?也许它是想把我们从壁画里骗出来吃掉呢!”“更何况,”黄脸镖师的神情突然变得凶残,“就算它之前是真的来报恩又怎样?我们现在打伤了它,它难道就不会记恨吗?与其等到它受伤后来找我们报仇,还不如趁着它重伤的机会,杀死它!”其他镖师听了黄脸镖师这话,不禁有些意动。贝榆连忙道:“但是他救了我们,怎么能恩将仇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立誓,绝对不会报复你们。”松老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说话了,真的说话了,它真是妖怪!”镖师们大惊失色,惶恐不已。松老不明白,为什么它说了求饶的话,这些镖师们的神色反而更惊恐了。镖头有些迟疑,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真正的精怪,结果一遇就遇到了两个,儿时爷爷讲述的故事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们真的能杀死这妖怪吗?若是真杀死了还好,若是没彻底杀死,又该怎么办?但这妖怪的许诺能信吗?一时之间,镖头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贝榆心中焦急,他当然害怕松老,但是,这不代表他希望他死去啊。焦急之中,他突然想到了手上的铜镜。松老是因为被他用铜镜照了之后才失去了法力,若是他再照一遍,松老的法力会回来吗?于是贝榆便在镖师们争执中偷偷用侧面照了一下松老,只见镜面里,是一个白发慈祥的老人。贝榆松了口气,正要用正面再照松老一下,让松老恢复人形,只是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就像黄脸镖师说的那样,就算松老之前是来报恩的,如今被众镖师打成重伤,它难道,就真的不会报复吗?如果松老恢复了人形,他会不会,杀了镖师们?“镖头,这可是妖怪啊!妖怪的话,不能信。”“杀了它!”镖头犹豫过后,再无迟疑。镖师们最终还是决定,杀死这妖怪。贝榆咬了咬牙,之前他没有相信松老,这次,他打算相信松老一次。最终,贝榆拿出了铜镜。镖师们拿起刀朝妖怪走去,突然看见一阵白光闪过,地上那松鼠怪物身形逐渐开始缩小,最终,变回了人形。镖师们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不禁惊恐地往后退。只见松老缓缓抬起头,冲他们露出一个冷笑。第130章 野庙松老双手成爪, 露出尖利的牙齿,硕大的尾巴在身后摇晃,风声呼啸, 激起妖风阵阵, 有人试图攻击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拍飞。看到松老突然变得强大,露出残忍暴虐的神色, 镖师们瑟瑟发抖, 尖叫着四处奔逃,却被松老一一抓了回来。松老爪子一划, 便制造出鲜血淋漓的爪痕,听着众人的惨叫,看着鲜血的弥漫,松老越发兴奋和凶残,眼里的兽性逐渐盖过了人性。贝榆同样软了腿,看到这样的松老,他只觉得心中发寒,松老的样子,比之前更为可怖。松老的确是为报恩而来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报仇。松老是个好妖怪吗?好和坏,本来就只是人类的定义罢了, 对于妖怪来说,妖怪, 就只是妖怪而已。其实娘有一部分话并没有说错, 松老的确, 不太在意人类的死亡, 若不是贝榆救了他,他不会与娘为敌。妖怪和人类,真真切切,是属于两个物种。当然,松老并不吃人,作为一只松鼠妖,人类不在他的食谱之上,但松老依旧是一只妖怪,兽性未脱,报复伤害自己的家伙,是他动物的本能。贝榆救了他,他就要报恩,镖师们伤害了他,他就要报仇,松老的逻辑,就是这么的简单易懂。就像镖师们之前不断在松老身上制造伤痕一样,松老同样报复了回去。很快,镖师们身上就变得伤痕累累,只能倒在地上,任由鲜血弥漫。“放过我们吧!”“啊,我们错了,我们不敢了!”镖师们不停向松老求饶,甚至向他下跪,松老却置之不理。看到松老露出狰狞的面容,贝榆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悔意。是他做错了吗?他不应该相信一只妖怪的。他们是不是,都要死在了这里?眼见松老就要杀死镖师们,贝榆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就像曾经挡在松老面前一样,又阻挡在镖师们面前,喊道:“不要。”贝榆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断“咚咚咚”地跳。松老的爪子停住了,他看到了贝榆眼里的恐惧和害怕,松老眼睛里的兽性渐渐消失,尾巴被收了回去,手也恢复了原状,又成了原来那副白发老人的样子,身上不再有非人的因素。他看着贝榆,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喃喃道:“人类?人类?”然后深深地看了贝榆一眼,弯曲着身子,转身就消失在了山林里。等松老离开后,贝榆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地倒在了地上,只是心里,又突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站了起来,他弯下身,走到一位镖师身边,想将他扶起,却突然被狠狠地推开,贝榆猝不及防,跌倒在了地上,他不解地看着这个镖师,却见这个镖师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恐惧。不,几乎所有的镖师,都用这种眼神在看他。贝榆心中一愣。“是他,就是他,我都看到了,是他用手中的那个妖镜,照在那妖怪身上,才让这妖怪突然变得强大!”“这小子和那妖怪,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他害得我们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怪他!”“我早就觉得这小子奇怪了,嗅觉这么灵敏,而且能辨别野兽,又没有人教,正常人怎么会这样?”“说不定他也是个妖孽!”“早知道,我们就不回这里来找他了,搞到最后我们都受了伤,就他一个安然无恙……”听着镖师们的指责,贝榆的脸色逐渐得苍白。除了贝榆,镖师们都在松老手下受了重伤,众镖师因为一时激愤指责了贝榆,但没骂多久,他们就没力气了,只觉得呼吸都是那么的疼痛,甚至有人因为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众人对贝榆更加憎恨。若不是贝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那妖怪突然变得强大,他们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时,镖师们突然听到远处山林里有什么动静,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惊,接着,他们顿时充满了绝望。难道是那恐怖的妖怪心中依旧不忿,又回来了?众人屏住呼吸,恐惧地看着前方。只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行人,拿着灯笼朝这里走来。“是人,是人!”有镖师惊喜道,“我们有救了、有救了!”众镖师喜出望外。那一行人逐渐靠近,只见为首的是一名黄衣公子,文质彬彬,气质雅致,面如冠玉,雍容华贵,如误入此地的世家公子,鹤立鸡群,卓尔不凡,身后有仆从众多,浩浩荡荡地朝这里赶来。那位黄衣公子见到伤痕累累的众镖师们,大吃一惊,连忙吩咐仆从给镖师们疗伤。他走进野庙,看到那铺满了野庙的累累白骨,面上更是诧异。这黄衣公子自称王十二郎,家中有别院在此附近,夜里忽闻此地有较大动静,心中惊疑,故而叫上众仆来此处探查。“敢问各位,这里发生了何事?”王十二郎疑惑地问道。镖师们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将此地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王十二郎。王十二郎惊讶道:“妖怪?各位可莫要诓我,‘子不语怪力乱神’,我长那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妖怪。”镖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莫说公子不相信了,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可是我敢保证,我们字字所言皆为真,不敢有丝毫虚假。”王十二郎沉吟许久,方说道:“妖怪一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这野庙里有如此多的白骨,恐怕过去有过不少血案,需尽早通知县衙,各位受伤严重,也需要及时救医,此地归属城野县,不如在下便将各位送入城野县中吧。”“那就多谢王公子了。”镖头感激涕零道。这么一折腾,天色将明,王十二郎很快就让家中仆从带了车马过来,将众镖师装进里头,就要送往城野县去。这时王十二郎看到了站在一旁孤零零的贝榆,不禁疑问道:“小兄台,为何不上车。”“王公子,”见状,黄脸镖师立马叫道,“小心,此人是个妖孽!”“妖孽?”王十二郎一愣,又打量了贝榆几眼。“没错。”黄脸镖师信誓旦旦地将贝榆与那妖怪的事情一一告知,“小心他手上的妖镜和他的妖法。”“王公子,这妖镜有壮大妖怪实力的功效,一定要将其毁去!”闻言,贝榆立马紧张地将铜镜护在怀中。“壮大妖怪实力?”王十二郎古怪地打量了一眼贝榆手中的镜子,眉头突然皱起。忽而,王十二郎舒展了眉头,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兄台所说的妖怪,实在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这位小兄台哪里像是妖怪了?”见王十二郎不信,黄脸镖师着了急:“我说的都是真的。”“唉,”王十二郎叹了口气,“夫子有云……”接着,王十二郎便开始长篇大论地给众镖师灌输反怪力乱神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