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冠姓

这句话让陆时鸢呼吸屏凝了一瞬,不过当她迎上商姒那双秋水明眸之时,又只是弯了下唇:“那我不走,留在邺都便是。”轻言笑语听不出真假,总归更像是说出来哄人开心的玩笑话。

商姒看了她两眼,并未当真。

洞天秘境的封印经商姒这几下加固,预估还能再撑两三个月,从山上下来回到皇城她就立马开始着手交代后事,以便两日后自己带着陆时鸢离开邺都不至于出乱子。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事情,都落在了画秋头上。

本就忙得无暇分身的画秋牢骚声更大了,然虽如此,离别之际,她还是悄悄往陆时鸢手里塞了枚灵戒。

古老的传送法纹亮起,灵力波动,一阵耀光闪起二人被传送至距邺都万里之遥的边陲小城外。

感觉到自己脚下有了踏实感,陆时鸢这才睁眼,缓缓垂眸张手看清了躺在自己手心那枚精致漂亮的灵戒。

她朝内里分出一缕神识,发现里头都是些珍贵的灵丹灵药和一次性灵符。

若是放在外头,这些已是极为珍贵,可比起当初商姒给的,又不值一提了。

“画秋给送了一些傍身灵药?”只轻轻瞥过一眼陆时鸢手中的灵戒,一旁的商姒心中便有了数。

陆时鸢抬眸:“你怎么知道?”

“她素来爱收集这些,给的都是疗效极佳的东西,既然给你了你收好便是。”话赶话,末了,商姒压低掌心横置身前轻轻抹过,瞬间,一把泛着冷意寒光的仙剑浮现眼前。

这把剑出现的顷刻间就将陆时鸢的注意力全数吸引了过去。

她原是剑修,以剑入道,对于这样极品的仙剑自然会比旁人更在一些。

然而陆时鸢没想到商姒衣袖轻拂,下一瞬这把仙剑就飘向了自己:“还有这个,这把青霜剑品质极佳,是两月前南晋在黑市一鬼妖手上缴上来的,留在他手上也无甚用处,就当提前贺你劫后重生送予你了。”

别人抢破头的灵药仙符,说给就给,有价无市的极品灵器,说送就送,俨然没有一点把她当做外人的样子。

商姒如此,南晋和画秋亦是如此,陆时鸢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北地冷风竟吹得她双眼有些发涩。

也是这时,她身上的传音符亮了亮。

是师门那边发来的传讯,借着这个机会陆时鸢背过身去走远了些,也趁机将心底泛滥的情绪敛起。

因着离开邺都前特地知会过师门众人,所以此番不过是照例叮嘱。

陆时鸢并未耽搁太久,只是等掐断灵符再转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怔了怔:“阿姒,你……”

“如何?”商姒勾唇轻笑,一颦一笑动人心弦。

原来就在陆时鸢和师门通讯这么一会儿时间里,商姒已经改头换面,她不仅换下了自己身上招摇的首饰物件,就连绣有暗金龙纹的裙袍也换成了人间常见的衣裙。

艳红色的衣裙依然醒目惹眼,却比刚刚那身好上太多。

陆时鸢长睫轻颤,眸中滑过惊艳之色。

商姒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继续道:“我已经好多年不曾到人界来过了,上一次出走游玩还是数千年以前,不过我也知晓,既是前往人界办事,那么自然要打扮得收敛一些。”

商姒这么说着,丝毫不觉一身火红的艳色衣裙不和低调沾边。

不过陆时鸢熟悉这人的性子,她晓得对于这位女君来说如此已是极为低调的打扮了。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无奈笑道:“阿姒,你这样确实不会吓到普通百姓,却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登徒子不长眼之类的,商姒这分明是大写的一个“招蜂引蝶”。

“是吗?”商姒侧过半张脸,柳眉轻挑。

她听懂了陆时鸢的话中的意思,可并没有当回事,眸中蕴着的笑意反而更浓了:“无妨,我身边有时鸢你,不是吗?”

话音落地的同时,商姒张开五指轻轻拂面而过,再放下手的时候她面上已多了一层薄薄的纱,只不过这层面纱虽有如无,落到陆时鸢的眼中,反而觉得愈发有种“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二人在此刻又再多停了半柱香的时间,待弄清楚目前所处地标以后,便确定好方向,朝据此最近的边陲小城,石城赶去。

邺都传送阵将她们送到了大唐国边境处的石城附近,此城距昆仑山不远,可也有一定的距离,以二人的修为若想赶时间,催动灵力御空而行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可抵达,偏偏商姒久未至人间,十分怀念,所以这趟行程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

她们贴沿着官道一路往前,许是因为容貌衣着过于显眼,一路过去总有商队车马停下问询一二,欲要主动提供搭车便利。

陆时鸢起先还婉言拒绝,后来眼见这遥长的官道望不见头,干脆在又一次有商队停下的时候应承了他们的好意。

“二位姑娘,怎么称呼?”商队的领头人姓张,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丰俊,身上有着明显常年跑商人的特质,他将二人请上马车之后立马熟稔地攀谈了起来。

“我姓陆,这位是我……嗯,姐姐。”介绍到商姒的时候,陆时鸢迟疑片刻。

她有注意到,话音落地的同时商姒轻睨了自己一眼。

“原来是两位陆姑娘,”张丰笑笑,随后便又斟酌着开口试探,“只是此处偏僻,毗邻边境,什么样的人都有,不知两位姑娘怎会只身出现在此,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实不相瞒,张大哥,我二人并非普通人,来此,也是有事要办。”并未打算和张丰兜圈子,陆时鸢和人敞开天窗说亮话,一是为了告诫对方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惹火上身,二是修仙门派的身份在此,也好让人生出些距离感不要东问西问,毕竟修仙门派的存在在普通人眼中是神秘而又令人敬畏的存在。

可是哪里晓得这位张大哥听得陆时鸢自爆身份,反而更加激动了,他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先前在路上看到两位气质非凡,就猜到定是仙门出身!”

“两位姑娘,实不相瞒,我……”张丰激动得满脸涨红,刚要说什么,忽然,前进的车马骤然停下,后方传来好几下重物砸落的声音,而后传来几声喊。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尴尬:“抱歉两位,队伍好像出事了,我先出去看看。”

说完,张丰躬身而出。

马车门帘摆动,二人静坐车内只闻外头传来吵吵闹闹的人声,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陆时鸢凝神聚气,正欲探出神识查探一二,这时候,身侧一阵幽香飘来——

她侧目,恰好撞上商姒逼近的面庞。

陆时鸢置于身侧的指尖微蜷,愣了神:“阿姒?”

对方脸上仍旧覆着一层薄薄的纱,只不过这纱不怎么顶用,面纱底下商姒红唇稍弯,扬起细微的弧度,噙咬着字眼重复方才陆时鸢说过的话:“两位陆姑娘?”

“我从前是听闻你们人间有嫁鸡随鸡的说法,”她垂眼,一双长密的睫羽轻轻覆了下去落了浅浅小片阴影,掩住了眸中细碎的笑意,“不过,才从邺都出来不到半日你便已经给我冠上你的姓了麽?”

半取笑半玩笑的话让陆时鸢皙白的肤色上飞快染上一抹绯红,她可没有故意的意思,甚至都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陆时鸢也很快反应过来,一语错开了话题:“咱们若是再这样坐下去,这支商队恐怕有人伤亡了。”

商姒轻抿红唇,不可置否。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头的动静又大了些,甚至已经有控制不住惊了马的现象了。

陆时鸢没有继续安坐马车内,她掀帘而出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商姒紧随其后,却不如她这般急切。

二人刚一下车就目睹了队伍后方的情景,原本好端端的商队护卫似是着了魔一般,拳脚相向,互相斗殴,更有甚者已经拔出佩刀恐有出人命的嫌疑。

此情此情,本就是修仙门派出身的陆时鸢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何方妖物在此作祟?”她俏脸一沉,音色微冷,手中青霜剑嗡鸣着散发剑意,蓄势待发。

也不知作祟的妖物是否感受到了威胁,这些失了神智拳脚相向的护卫们在她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便纷纷软倒在地。

等到众人清醒过来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便“扑通”一声纷纷跪倒在地:“多谢姑娘,多谢仙人搭救,还望仙人救救我等,一路走来我等已被这群妖怪盯上,日夜骚扰,夜不能寐!”

一行人对着二人又跪又拜,等到心中恐惧的情绪稍稍褪去些这才听进去陆时鸢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

“张大哥,你不是说你此去石城主要是运些紧俏货吗,又怎会被这些妖物无故缠上?”

“这……”张丰犹犹豫豫,怯懦地看了陆时鸢一眼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阵毫无预兆地狂风刮起,尘土飞扬,惊了车马,就连后方盖在货车上的大块油布都被掀开了大半。

这阵古怪的风来的快,去得也快。

待风停后,这一车车货物没了油布的遮挡也露出了真貌。

然而货车上的景象就连常年坐阵邺都见惯生死的商姒看了也没忍住眯了眯眼。

这哪是货?这分明是一个又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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