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感觉到身边床褥有轻微起伏, 好像是尤里安下床了,她疲惫的身体和困倦的精神让她无法睁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什么东西贴在她的脖子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尤里安的声音在她耳边,“送给你。”
“是什么?”她顺着那一缕凉意向下摸,手指的触感告诉她是项链。
她睁开眼,用手指挑起来, 是一串大小均匀排列的蓝色石头项链, 她看了一眼尤里安,又更仔细地观察这串项链。
过了一会,她坐起来,“是那串传说中的蓝钻项链吗?”
“如果你说的是索菲亚王后的项链的话,它是的。”
莫莉的脸上缓慢出现疑惑、震惊、难以置信,好像慢放镜头, 有一些语无伦次:“为什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会在你手上?”
“索菲亚王后将项链送给自己的闺中密友, 朋友的后代继承了这份遗产, 因为无法承担遗产税,后来将项链出让给了拍卖机构,一直在拍卖会的藏品里。”尤里安说,“喜欢吗?”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串项链是我们课本中的素材, 是真的吗?”莫莉还是不敢相信, 她随口背出当年课本, “三十四颗艳彩蓝钻, www.youxs.org,索菲亚王后婚礼时曾佩戴过, 是它吗?”
“是的, 是它, 我清楚地了解,不然也不会拍下。”尤里安按着她后颈亲亲她发顶,“索菲亚王后婚姻美满,每个人都很爱她,我觉得是和你相配的首饰。”
他很早之前就买到了,电疗后一度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有天发现抽屉里的账单。
那串数字几乎是他半个身家,他当时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花这么多钱,一天天过去,他能够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了。
只有这样的宝石才配得上莉莉,甚至它还不是最好的。
莫莉保持了很久的失语状态,她会在穿衣服的时候、吃早餐的时候,忽然走到镜子前仔细观察脖子上正戴着的项链。
作为一个连一串珍珠项链都没有拥有过的女孩,她无法不在意突然得到的首饰。
她在镜前喃喃自语:“这个光线下,颜色更浓郁一些……三十四颗颜色品质统一的蓝钻,当初是用了多久才收藏到的?好想见见当时的设计师。”
这串项链一定是他成名之作。
莫莉离开有些久,尤里安无法独自在餐桌上吃饭,他像个还没有脱离对母亲依恋的幼儿,到处找莫莉。
“莉莉……”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看,又在餐厅落地窗前向外看。
“莉莉?”
他从餐厅走出去,不知道该去哪儿找,顺手拉开旁边的柜子又关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走到房间另一头。
看见洗手间里正在照镜子的莫莉,他无法聚焦的瞳孔开始缩小,变得正常。
他走到莫莉身后抱住她,莫莉在看她的项链,他在看莫莉脖子上的吻痕。
那颗因为分开片刻而无法安定的心逐渐放回原处。
“是不是很傻?”
“嗯?”尤里安以为在说自己。
莫莉说:“我这种行为是不是很傻?可是它真的很美,古董珠宝还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当年新婚的索菲亚王后好像站在我面前,她说‘我的珠宝独一无二’,真奇妙。”
她看起来有些兴奋,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时候的莫莉会散发比平常更甜的信息素,也更容易让他昏头。
他想要把莫莉整个人圈进身体,“难怪alpha喜欢为自己的Oga买珠宝,是因为会得到非常可爱的反馈,真是美妙的犒赏。”
莫莉侧脸看他,嘴唇保留着笑意。
尤里安喉结滚动,“怎么了?这样看我。”
莫莉说起意料之外的事情,“尤里安,你说过今天就去治疗的,还记得吗?”
尤里安沉默了一会,更用力抱住她,“记得。”
是该去了。
症状逐步在加重,到今天,他会因为莫莉偏离他的视线感到委屈焦虑,在他的认知中是需要治疗的程度了。
“治疗后,我又会短暂地忘记你。”尤里安说,“希望你能温柔地对待那个时候的我,我会很快想起来的,我会好起来的。”
莫莉转身和他拥抱,“你当然会好起来的。”
做完电疗前置检查,刚好到禁食禁水的时间线,爱德华把治疗告知书递给尤里安,“请在告知书上签字。”
尤里安这次翻到治疗理想效果那页仔细看。
——经短暂适量电流刺激大脑,引患者脑细胞同步放电,使躯体、情绪、心理症状减轻甚至消失。
爱德华问他:“有疑问吗?告知书内容和上次是一样的。”
尤里安翻了一页,“症状没有消失,在一段时间后又反复了,算治疗失败吗?”
“不能说失败,因为电疗通常要经过多次才有效果,最起码三次,三次后如果还是没有半点减轻才算失败。”爱德华双手抱胸,“如果您认为治疗后短暂失忆算治好了,就不再接我的电话,那肯定不可能治疗成功。”
尤里安看他一眼,“看到我再来,你好像很开心?”
爱德华放下手,“当然不是。”
尤里安签完字,把告知书递给旁边助手,不经意问:“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多愁善感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和电疗有关。”
“多愁善感?您能描述的更准确一些吗,比如说什么样的想法。”
其实不能说是多愁善感,应该说是软弱。
他会想莫莉为什么没有主动吻他,为什么可以不受影响独自做自己的事情。
甚至想起那件婚纱。
听说将来会复刻一件同样的婚纱作为设计师藏品,放在设计师展览馆里,每个来参观的人都会看到,然后想象莫莉夫人穿上它的样子。
他觉得受到冒犯,可莫莉却很开心。
他这样在意,莫莉为什么不在意?
意识到这些时,他会非常自我厌弃,怎么可以在意这些事情,怎么可以不绅士。
“都是些日常琐碎,过去就忘记了,算了。”尤里安躺下,“开始吧。”
麻醉师开始注入麻醉药,离失去意识还有十秒。
不知道为什么,尤里安心里忽然有种声音。
确实不该在意小事情,哪怕成百上千次的亲吻都不是她主动,他也仍然是莉莉的唯一。
这是真理。
没想到第二次电疗反应强烈得多,尤里安直到回到庄园仍旧无法独立行走,鲁本和佣人驾着他进来时,他只能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莫莉迎上去,“怎么了?”
鲁本说:“据医生说是麻醉药的不良反应,呕吐昏厥,在医院紧急注射了营养剂才醒过来。”
莫莉吃惊不已,“扶他去卧室,阿米莉娅,请帮忙叫医生过来。”
尤里安抬起的手都是颤抖的,双唇血色尽失,这种情况下他仍记得自己是不清洁的,“换衣服……”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肮脏。
换好衣服,尤里安被扶到床上,怕他再次呕吐,让他侧躺着。
莫莉拿来纱布给他擦脸,他在莫莉手掌中睁开眼睛看她。
他一直没有叫莫莉的名字,莫莉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短暂失忆了,问他:“还记得我吗?”
尤里安没有回答,神情有一些脆弱,仿佛因为过于难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静悄悄的。
莫莉回头问鲁本,“他这样难受,怎么不留在医院治疗呢?”
鲁本站在卧室门外,“麻醉结束后刚坐起来,突然再次失去意识,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回家。”
莫莉低头为尤里安擦拭手指,“怎么这样……”
她心脏好像被什么重物拉着下坠,分外不舒服。
家庭医生带来了一些药,说麻醉的过敏反应会很快消失,吃过药休息就好。
半夜尤里安自己踉跄往盥洗室里走,去吐了两次,最后一次甚至连直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吐完就坐在盥洗室地上。
莫莉拉他,他还是说:“脏……换衣服……”
“好的,我来给你换,我会给你擦脸,让你漱口。”莫莉蹲下,“我会照顾你,感觉难受可以先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行动了。”
尤里安的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应了。
在给他擦脸时,他又那样看着莫莉,语气带着奇异的笃定,“你就是莉莉。”
莫莉说:“我不是哦,我只是一个女佣。”
尤里安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漱了口,在莫莉尝试搀扶他站起来时忽然说:“真好。”
尤里安到底还是第二次短暂失忆了,并且因为药物过敏反应,他看起来对什么都很迷茫。
他知道莫莉是重要的人,但还不清楚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是什么关系,房间里那个头发花白的女士看起来很关心自己,但又不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楼下画像里的那位,昨晚他看到了。
他很安静,不提出要求,不表达看法,倾听他们谈话,观察他们表情。
年长女士说:“文斯医生走了,说有什么事情他会再来。今天的菜单是酱汁羊腿肉和苦苣沙拉,还需要什么呢?”
他的莉莉从衣帽间走出来,“今天有香草土豆泥吗?”
“可以让主厨现在就准备。”又问尤里安,“您呢,还需要加什么菜?”
他想起来了,这是阿米莉娅,“帮我准备一份牡蛎汤。”
阿米莉娅出去后房间就剩下他们,莫莉走到哪他看到哪,直到对方走过来,他又低头看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
“昨晚吓坏我了,怎么会突然过敏,明明第一次都好好的。”
“已经是第二次了吗?”尤里安问。
“是呀,要是知道会药物过敏,肯定不会让你轻易去电疗。”莫莉说,“上一次治疗结束后,你虽然刚回家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但我感觉得到,过了好几天你才想起来我是谁,这次会用多久呢?”
尤里安看着她,“我已经想起来了,就在昨晚。”
莫莉歪头,“是吗?那你来抱抱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乐意。”他靠着软垫坐在床上,过了一会,有点窘迫说,“不过,或许你得走过来,我的力气不足以下床。”
莫莉走过来,尤里安手臂抬起一些,环住她。
他的黑发服帖,眼神温驯,仿佛是“尤里安”人格中最柔软的那一个。
他的侧脸贴着莫莉腹部,又抬头看她,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