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连接天际的坡上,站满一条蜿蜒成线的人。
他们身披铠甲,手拿冷兵器,铠甲和武器在阳光下折射出寒冷的光。
他们出现后,这里瞬间被围成了铁桶,铁桶内的人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来生杀予夺。
一些百姓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他们崩溃到哭泣,跪地磕头求饶,一切始作俑者皆是太子,与他们无关,他们都是被逼的。
但经历过方才之乱后,有更多的百姓,对着铠甲,对着弓箭,对着训练有素的私兵,只有更加强烈的滔天愤怒,没有丝毫惧色。
来之前,太子就说过,是来赴死的,他们要想黟山变天,重现朗朗乾坤,唯有向死而生!
要想不被鱼肉,就不能不有所牺牲。
若是人人都畏惧权势,不敢反抗,这黑暗,又怎能自己过去?
便从自己做起。
献出我的鲜血,祭出我的肉身,从我的血肉之躯上踏过去!
一个血肉之躯不够,那十个、百个、千千万万个血肉之躯呢?
太子被围在垓心。
年轻的少年手握宝剑,剑上有鲜血在往下淌着,此刻亦是毫无惧色。
大家已经看不到他实际的年龄,反而看到了,他与大家站在一起,带领他们杀出一条活路的决心,看到年轻人蓬勃向上的朝气,永不磨灭的信念。
纵使一死,能为家族,为自己的后代,博取一条生路,他们即便赴死,也甘之如饴!
太子高高举起右臂。
他目光坚定,神情格外坚毅。
“放——”
放什么?
躲在弓箭手背后的知府司马清淹还来不及疑惑,就感觉到地面上突然开裂,他带来的人马如同落饺子,纷纷栽倒进一道深沟里。
原来,深沟里早已设下了陷阱!
“啊!”
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方才还漠视他人生命的弓箭手,正站在陷阱上,现在却几乎瞬间全军覆没。
这可是司马清淹府中的王牌力量!
为了将太子一行人悉数除掉,他才痛下决心,冒着被上头知道,惹来杀身灭族大祸的风险,派到此间来的。
不曾想到,太子竟然提前设下了埋伏,刚打照面,他的王牌力量就被削去。
“我的弓箭手,我的弓箭手啊!”
司马清淹心痛到无以复加。
若非旁边贴身保护他的家丁,及时把他捞住,他现在也掉深沟里去了。
知府司马清淹吓得两股战战。
若是被太子带人杀将上来,自己和九族,哪里还有命在?
他顿时色厉内荏指挥起来:“都愣着干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不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那些私兵便挥着武器,跳过深沟的陷阱,朝太子等人冲过去。
杀声震耳欲聋,漫山遍野,叫人心惊胆寒。
一些百姓吓到手拿不住东西,跪倒在地上,只知朝着知府的方向磕头求饶。
果然是一群蝼蚁,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太子竟然妄想驱动这群蝼蚁,来撼动他坚不可摧的队伍,天真!
眼看胜利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知府司马清淹也渐渐稳住心神。
士兵们杀到近前,却突然急急刹住脚步。
黟山的云雾就像面纱,说遮挡就遮挡住。
知府司马清淹隔远看不分明,只知道,队伍的喊杀声戛然而止,叫他心头突突跳得慌乱。
他只能催促鼓手,大力点击鼓,催促那些私兵快点冲杀。
鼓声越发密集,鼓手将棒槌抡得都快冒出青烟来了。
但是,效果却明显不怎么好。
杀声变得七零八落,好似被黟山的云雾吞噬掉了大半。
私兵前进的步伐,也好像被黟山的云雾,捆住了。
他们迟滞不前。
任知府司马清淹如何在后方催促。
“幺儿啊,幺儿!我是你爹,这是你弟弟,你媳妇……”
挥刀的私兵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定住手中的武器,用力透过云雾,向前看过去。
只见他的爹,他的弟弟,还有他的媳妇跟孩儿,正含着热泪,拿着农具,望着自己!
私兵不由惊喜的喊道:“爹?娘?弟弟?婉娘?小远?怎么是你们?!”
“幺儿,我的幺儿可是找着了?”
一个老妇拄着树棍,摸摸索索近前来。
她声音嘶哑,好似许久没有喝水,喉咙都开裂了。
私兵心头大震,不可置信望向自己的亲娘:“娘,娘!我是你的幺儿!我是你的幺儿啊!你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的家人,会是这样?!
他不过是去当个兵,离开家才几个月功夫,他的爹怎么就右臂无力的耷拉在身侧?他的娘怎么就瞎了双眼?
还有他的媳妇婉娘,怎么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他的孩儿小远,怎么身上还带着伤,没有像从前一样蹦蹦跳跳?
他的家人,怎么只剩下了皮包骨?!
私兵焦急的追问道:“我当兵的钱呢,你们没收到吗?”
全家摇头。
“什么钱?你什么时候当兵往家里捎钱了?”
“你失踪了几个月,我们便到处寻你,还报了官,结果你爹被那些官差打坏了胳膊,娘因此哭瞎了双眼。”
“我也被他们强逼着去卖身……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救下我们的孩儿,小远他……小远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要为那狗官卖命?”
“你对得起我们吗?”
“二皇子的贤德之名都是假的,是他偷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数次遭人暗杀,也是二皇子派人干的。”
“一个连亲兄弟都能痛下杀手,容不得的人,你们跟着这样的主子,又有什么好下场?”
“……”
类似的惨,在这些私兵的家人身上重复。
“要不是太子殿下,我们已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抓住司马清淹,为我家人报仇!”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声。
随后一呼百应。
“抓住司马清淹,为家人报仇!”
“抓住司马清淹,为家人报仇!”
司马清淹眼看势头不对,赶紧下令让家丁保护自己撤退。
他怎么都没想到,养了多年的私兵,竟然会因为几个低贱的百姓家庭,就敢对他反水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