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小六接着说下去:
“说实话,我没办法拒绝一个孩子对自己母亲的渴慕和向往。
但我做事也有底线的,我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随便放一个镇妖塔里的妖出来。”
海鱼轻轻点头:“我知道。可你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呢?”
狼小六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因为你请我喝酒了啊。”
没错,那天喝酒,尽管她喝的是茶,但她看出了海鱼深深的落寞和忧伤,这让她感同身受,心里也变得无限落寞和空虚了。
“啊——”海鱼知道她半真半假开玩笑了,却还是很开心,嘴巴却张大变成了城门洞。
“晚眉,你记不记得,你被山无偷袭,刺中召云宗的灵力封印剑的那天……”狼小六转而问晚眉道。
“当然记得,怎么了?”晚眉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不平来,却还是很淡漠地问道。
“当时,有个小姑娘正在树丛后面,以为你被山无杀了。她被山无当场吓死了。却还觉得自己没能站出来揭露罪行,一直出于自责内疚之中,执念缠身,得不到超生和转世。”
“竟有这样的事!”晚眉和海鱼都惊得将眼珠子掉了出来。
狼小六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没错,放晚眉出镇妖塔,不仅仅因为她是海鱼的母亲,还因为她是无辜的。
哪怕她是妖,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妖。
更因为,心底里,总觉得欠冥灵樊豆花一个交代。
临走的时候,她满含着信任的话总在狼小六耳朵边上回荡——
“我这算不算揭发罪行?”
“这样,山无是不是就可得到惩罚了?”
狼小六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是点了头的。
“那小姑娘人呢,现在?”母子俩不约而同地关切询问起来。
“走了,转入轮回去了。”狼小六淡然回答。
“你肯定答应了她什么条件,不然七百年都没转轮回,怎么一遇到你就转了?”海鱼急急地追问过来。
他其实很清楚,既然冥灵小姑娘的执念是揭发罪行,既然现在转入轮回了,肯定就是心愿得偿了,那么,狼小六肯定是答应帮她了。
所以,他其实想问的是:你要怎样惩罚山无的罪行?
但他问不出来。
山无对他而言,就是虚无,就是个名字,就是个刻骨至深的仇人。
只是此刻,面对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仇人“”却让他如芒刺背,心如刀绞,心中如一万条大江奔涌般波涛汹涌。
“怎么,你想知道我答应樊豆花什么了吗?”狼小六淡漠地瞟了海鱼一眼,淡漠地问道,“你想亲眼看着坏人得到惩罚吗?”
海鱼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我想知道结局,我有这个权利。”
晚眉则很是惊诧地问道:“已经过了七百年了,他只是个凡人,不要说活着,就是骨头,也早已经化成泥土了,你们怎么惩罚?”
“母亲,你还心疼他?”海鱼顿时扶着晚眉的肩膀,凶狠地追问却是一脸受伤的表情。
“不,我只是好奇!”晚眉顿了顿,淡淡回答,“时间会化解一切,我说过了,对他,我没有爱,也没有恨了。如果世间还有这么个人,也早已经转世好几回了,早已经不是他了。”
“既然如此,母亲,你就在这船上休息,我和狼小六去去就回。”
海鱼说着话,就喊了属下过来,做了一些交代。
然后,他看着狼小六,坚定地请求:“狼小六,带着我吧!”
狼小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晚眉。
莫非,她真的还有旧情?
莫非事情还有什么隐情,让她留恋不忍?
晚眉却猜到了狼小六的心思,淡淡地言道:
“狼小六,你不用管我,你怎么做,怎么惩罚,哪怕是开馆鞭尸,都跟我没有关系——真的!”
或许,晚眉是真的善良,只会想到“人一旦死了就万事皆休”的说法,而不会想到其他吧。
但是,在这个空间里,人死了,还有元神。
任何物类,都只不过是换个外相的存在方式而已啊!
狼小六一边思忖一边再转头看一眼海鱼,见他还是坚定地想要知道结果的表情。
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闭了眼低声嘟囔一句。
等两个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站立的地方就是灵山书院的神殿之中了。
海鱼看着偌大的神殿里一排排的粗大柱子,那棵长在神殿正中央的巨大灵力树,还有供桌上面一排排密密层层的先贤牌位,惊奇地将嘴巴张成城门洞大,眼睛瞪成碗大,眼珠子都变成了两颗凸凸的大鸡蛋,挂在外面了。
“这是哪里啊?”他明知道这里是书院神殿所在,却还是难以置信地问狼小六。
也是,他是妖。
狼小六却竟然带着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妖,来这至高无上,至圣无比的神殿里来了。
还容许他到处乱逛。
狼小六简直是个奇葩中的奇葩啊。
这些排位上的书院先贤们,应该会气得死去活来千百回也不止吧。
海鱼猜测的没错。
供桌上的那些牌位上面显现出一个个小小的窗口来。
那些书院的前任洞主,先贤元神们,一个个伸出上半个身子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狼小六和海鱼,怒不可遏的表情不一而数,却绝对是十二分的愤怒啊。
“狼小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竟敢带着一只低贱的妖来这里!”
“狼小六,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带着妖进来!”
“狼小六,你还想不想当着候补洞主了,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狼小六!”
“狼小六!”
“狼小六!”
狼小六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供桌上的戏剧式的表演。
她完全相信,如果这些先贤洞主们不是一缕元神的存在,而是真实活人的存在的话,他们那些肆意横飞的唾沫星子,恐怕早已经将她淹死个七八回了。
好,先让你们说,看你们累不累!
你们这些只知道死守教条,只知道鼠目寸光,只知道虚伪岸然地做些表面文章的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