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宾主尽欢的双雄对决,在两大高手机锋尽出的交手中落幕,意外的收获了皆大欢喜的结果。
虽然富满墩与云从龙彼此都知道,这次的交手只是为下次的你死我活预作铺垫,却也让彼此都争取到喘息与布阵的空间。
两人心满意足的同时走出外厅,富满墩史无前例的陪着云从龙走出大业粮行,上次有此殊荣,让富满墩相陪的是四十年前正当盛年的鲲鹏国主火麒麟。
眼下大业粮行上下对此莫不啧啧称奇,尤其富满墩此刻陪同的是个国色天香的妙龄美女,富商与美人的话题,向来总是惹人无限遐想。
走出大业粮行,天地兄弟早已在外恭候,他们看着奈吉眉头深锁的表情,对比着云从龙与富满墩的满脸笑容,呈现出无比诡异的落差,想必今日之会,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
远离大业粮行,云从龙的笑容便突然消失,这一路下来,始终不发一语。
云从龙不断想着刚刚发生的整个过程是否有任何疏失,尤其今天是把乌赤金出卖,她必须确保不会对乌赤金造成丝毫伤害。
应该不会。打从在天岳山的佛寺柴房里,当她决定只身赴会富满墩时,她就不断的反复盘算着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她自信这非但不会给乌赤金带来麻烦,还能大大的助上乌赤金一臂之力。
但是目标可是乌赤金,她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起来,要是这次的铤而走险会让乌赤金发生任何闪失,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不发一语的云从龙,一旁的奈吉更是心焦如焚。
第一件让他烦心的是云从龙怎么就把自己给嫁了?是自己一时疏忽吗?不可能,云从龙的事就是奈吉最大的事,尤其是云从龙的终身大事。
还是云从龙刻意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这同样不可能,自从老云从龙过世,奈吉就是云从龙唯一的家人,更何况奈吉几乎是看着云从龙从小长大的家人,云从龙从来就没有任何事瞒着奈吉,更何况是她的终身大事?
又或者是她一时情急,编了一个谎言欺骗富满墩呢?这更不可能,对多数人来说,这么一句玩笑话可能无伤大雅,但是对天问阁的云从龙来说却不是。
因为云从龙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是真金白银,若她也像一般人可以出尔反尔,天问阁的威信便从此荡然无存,天问阁的答案也将因而一文不值。
云从龙嫁人的消息一旦在江湖上传开,她便从此永为人妇,除非有一纸休书,否则今生只能小姑独处。
尤其她亲口说了所嫁之人是富满墩的旧识,更与富满墩之间有所往来,这样的人世上又有几个,这无疑是将自己陷于一个极为被动的处境。
至于云从龙为何要说是富满墩旧识?尤其又与富满墩有所往来?自然是要让富满墩有所忌惮。
但是那富满墩何许人也?与他往来的旧识又是哪些人物?就算偶有名门正派,若不是垂垂老矣,便是早已妻妾成群,以云从龙如此高傲的个性,又能委身于谁呢?
自从老云从龙过世前亲自将小云从龙托付给奈吉照顾后,奈吉便将小云从龙视为己出,如今见她把自己逼入如此绝境,奈吉除了悲痛莫名,还是悲痛莫名。
除此之外,更令他心疼的是看着她亲自出卖乌赤金。从小看着小云从龙长大的奈吉,自然知道她对乌赤金是什么心思,奈吉完全无法理解她是出于什么理由出卖乌赤金。
难道是因为乌赤金身边有了布依人吗?不可能,奈吉虽然终身未娶,但他能清楚感受到乌赤金与布依人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就是和云从龙一样,根本不可能让她如此万念俱灰的想要玉石俱焚。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云从龙出卖乌赤金?看着此刻云从龙纠结的神情,奈吉知道她必定更为痛苦,但是奈吉无法替他分担,因为此刻奈吉同样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最为莫名其妙的是天地兄弟,他们从未见过精灵古怪的云老板脸上出现这般神情,更没见过一向慈眉善目的奈吉竟像是吃了黄莲般的苦涩。
他们更无法想象刚刚在大业粮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自己一向都是最贴近云从龙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局外的陌生人。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霍西亭的府邸,这也是乌赤金一行人的藏身之处,此刻的这里,正是富满墩的人想进也进不来的地方。
云从龙知道乌赤金眼下就在这个屋里,她没有选择立刻进府,只是在府外驻足良久,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进去面对乌赤金。
奈吉在云从龙身后说道:“要不,今天就别进去了,先找个地方缓缓?”
云从龙摇着头说道:“不,我想见他。”
奈吉一听更是心疼。他想着这是怎样的矛盾纠结,她刚刚才亲自出卖了他,现在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云从龙并未纠结太久,她立刻鼓足勇气,勇敢的跨进霍西亭的府邸。
众人一见云从龙走进屋内,随即起身相迎,要知道若不是她的挺身相救,只怕天岳山上免不了一番恶战,此刻大伙能否安然的在此相聚,犹在未定之天。
最为积极热络的便是布衣人,她忙着问候云从龙,深怕云从龙在富满墩那里受了什么委曲或是伤害。
云从龙并没理会布依人的热情,因为打一进屋,她的眼神便只停留在乌赤金身上。
乌赤金看着尽显疲惫的云从龙,关心地问候着:“你还好吧?”
云从龙点了点头,并没有搭话。布依人对云从龙的一言不发简直焦躁到了极点,她转头看着奈吉,问道:“你家老板是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奈吉只能无言的低下头来,此刻他说什么都不对,只有云从龙才能代表她自己说话。
乌赤金拿起桌上的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上一口茶,淡淡的问道:“把我卖的还顺利吗?”
云从龙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默认,在场除了早已知情的奈吉外,所有人对这没头没脑的对话完全不知所以,而唯一知情的奈吉更是对乌赤金的未卜先知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该是怎样的心灵契合才能如此心领神会。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看的大家目瞪口呆。只见云从龙直接扑到乌赤金的身上,开始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她双手不断扯着乌赤金的长衫,彷佛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委曲。
随侍在屋外的天地兄弟以为屋里发生什么大事,一听到云从龙的哭声,一个箭步便窜了进来,奈吉急忙挡住这对兄弟,让他们回到外头继续候着。
别说天地兄弟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云从龙,就连看着云从龙长大的奈吉,自她六岁之后,便再也没看她哭过,更别说是如此失控放纵的宣泄。
布依人心想,云从龙肯定是在富满墩那边受到什么欺负,急着在云从龙身边绕着圈圈,她一会儿拍着云从龙的肩膀,一会儿又绕到乌赤金身后对着云从龙温言相劝,就差直接抡起刀子去找富满墩报仇。
乌赤金等云从龙哭声稍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好了,都过去了,没事的。”
云从龙听着乌赤金对自己这么温柔的说话,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口中来来去去不断说着“我出卖了你”,这句话更是让旁人一头雾水。
乌赤金任由云从龙发泄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问道:“卖了什么价格?还值钱吧!”
云从龙稍事平复情绪,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这才缓缓地说道:“价值连城,换来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
这段对话一说出,大家听了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什么是价值连城?什么又是换来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霍西亭与高冷峻的平安无事为什么能价值连城呢?
乌赤金喜出望外的对云从龙说道:“你太棒了,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太以你为傲了。”
云从龙听乌赤金这么说着,眼泪又是哗啦哗啦的流下,口中还说着:“可是我好心痛,我竟然亲自出卖了你。”
要不是大家对乌赤金已多有认识,肯定会将他们俩当做是月亮上的仙人,说着神仙才听得懂的话。
“你怎么会是出卖了我?你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天底下也只有你能帮我这样的忙,我感谢还来不及。”
布依人此刻算是听懂了一半,就是云从龙自承她亲自出卖了乌赤金的那一半,这可是犯了布依人的大忌。
布依人一反刚刚对云从龙关心备至的态度,立刻疾言厉色的对云从龙问起:“你是怎么出卖了我大哥?你为什么要出卖我大哥?”
乌赤金放下手中的茶杯,安抚云从龙坐下,接着对大家说道:“你们都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打从在天岳山上云老板让我们躲进地窖开始,我就料想她在谋划着下一盘大棋,而且是只有她才下得了的大棋。”
以下棋来比喻这种事,是自从乌赤金与洛小园下了那盘五兽棋才开始有的习惯,他发现用下棋的思维来用在这些套路上特别对味。
“但是,这盘棋却又不是她一个人下得了的,所以打从天岳山下来的途中,我就一路琢磨着该怎么配合她来下这盘棋。
直到天地兄弟带我们去看了王城外各方对峙的形势,我才恍然大悟云老板想布的局是什么。”
霍西亭此刻也懵懵懂懂的领悟到:“这该不会就是稍早我们所说的那一盘棋吧?”
乌赤金笑着说道:“没错,但那只是关于你和星月国主,是云老板整盘棋的一部份。
她之所以让我看到王城外的那一幕,就是提示我如何帮星月设想出一套方略,并透过你去协助星月好牵制富满墩。”
霍西亭不可置信的问道:“乌先生的意思是说刚刚我们讨论的那些方略,是因为乌先生看了一眼云老板给你的提示,乌先生就知道该怎么让我来配合云老板去下这盘棋?”
乌赤金不置可否的继续说道:“这盘棋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如此。这盘棋是要让我既能兼顾把富满墩限制在鲲鹏国,又能让我得以从鲲鹏国的乱局中全身而退。
换句话说,只要霍神探能够独力辅佐星月去对抗富满墩,我就没必要继续留在鲲鹏国,就能抽身去下一个地方预做布置,好对富满墩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问题是富满墩正敲锣打鼓的要霍神探与高副将的项上人头,只要你们俩的危机一刻无法解除,刚刚所讲的盘算便毫无实现的可能。
唯一方法就是把乌赤金这个人废物利用,因为富满墩最忌惮的人就是我,只有把我当成筹码去做交易,才能对富满墩予取予求,迫使富满墩反过来承诺你们两位的安全。”
霍西亭此刻已经大致听出个轮廓,对乌赤金的佩服自然不在话下,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云从龙。
霍西亭过去对云从龙的看法并不友善,在他眼里,天问阁不过就是个情报贩子,充其量就是收费昂贵的线人。
尤其是云从龙,更是因为靠着年轻貌美再加上投胎投对了地方,这才有机会坐馆天问阁。
但是今日一看,云从龙的智谋断然不在乌赤金之下,她要是对乌赤金没那么了解通透,又怎能预知乌赤金会想出什么计谋?
而怎样的人才能对乌赤金了解通透呢?竟然能用一个场景便谋划出如此奥妙的计策,还要兼顾与乌赤金的心意相通,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霍西亭这才终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意思,自己在乌赤金和云从龙的眼里,充其量就是枚棋子。
然而,他可是甘之如饴的做这枚棋子,别说他们下的那盘棋还有多少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就连眼下自己对星月国主的辅佐,便可能就要穷尽自己的一生之力。
更为挣扎的是一脸茫然的布衣人。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乌赤金红颜知己的角色,早已认为自己能与乌赤金心意相通。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意相通,这一路以来,她亲身看着听着乌赤金与云从龙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无法相信那样的只字片语,竟然足以让他们互换千言万语。
布依人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除了出卖乌大哥,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吗?”
乌赤金继续说道:“当时的云老板已经暴露了,霍神探与高副将也暴露了,云老板必须找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保全大家。
而这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卖乌赤金,只有出卖乌赤金,才能彻底撇清云老板跟乌赤金之间的关系,才能让富满墩放下戒心。
如此一来,云老板才得以继续与富满墩平起平坐的谈生意,才能确保我们的各种计划能继续走下去。
正因如此,云老板才有机会用乌赤金这三个字换来最大的筹码,放眼万山诸国,也只有云老板能做到这些。
至于我是不是被出卖了?说实在话,如果富满墩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在背后操弄这一切,那富满墩也不值得我们这么折腾了。
他只是想从云老板口中确认一个他早就猜到的答案而已。换句话说,云老板用了一个看似重大,其实却一点价值都没有的情报,去换取富满墩对霍神探与高副将的承诺,这根本就是笔无本买卖。”
众人之中,除了霍西亭,其他人对此依然是一知半解,但乌赤金似乎也没打算多做说明,只是从怀里掏出手帕,让云从龙把脸上的泪水拭干。
云从龙担心地问道:“事发突然,你帮我想想是否有什么遗漏会对你产生影响?”
“几乎是天衣无缝了。”乌赤金安慰着说。
霍西亭接着说道:“这么说来,乌先生很快就得离开鲲鹏国了?”
云从龙说道:“不是很快,而是马上!此刻他们一定已经将外头包围的水泄不通。
富满墩当场便下令将王城内外翻个底朝天,富满墩不是傻子,他身边的丁一鸣更是精明能干,他们一时可能还想不通,但事后一咀嚼,终究会发现自己上了当,所以我们得赶快离开。”
霍西亭说道:“我立刻安排你们离开王城。”
“不用,我就再麻烦一次云老板的弟兄们,他们那条地道挺隐密的,应该还能再用上一次。”乌赤金说着。
奈吉闻言,立刻转身出去吩咐安排。
“此外,云老板你也得快撤离鲲鹏国,富满墩事后难保不找你生事。”乌赤金先对云从龙加以叮咛,接着再对高冷峻说道:“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留下来协助霍神探,他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许多事,霍神探没人可以商量,眼下只有你能帮他的忙,幸好云老板已经让富满墩承诺了你的安全,以后你在鲲鹏国可是横行无阻了。”
高冷峻立即说道:“不行,我得跟着九公主,这是国主特别命令我的。”
乌赤金拍着高冷峻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没让你离开九公主,九公主跟你一样会留下来的。”
乌赤金这么一说,布依人立即跳出来反对:“我不留下来。我留下来做什么?我得跟着你才行。”
“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那里太危险了,我可不能让你跟着去犯险,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昆泉国主交代。”乌赤金说道。
“那更不行!既然是危险的地方,我更要去保…保护你…”布依人结结巴巴的把保护你这几个字说出来。
“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要趁富满墩专注在对付星月的时候,绕到他的身后给他致命的一击,这可不是能任性的时候。”乌赤金严肃的说着。
“富满墩的背后在哪?”布依人不死心的问着。
“那还能让你知道?我这不是正要去探路吗?”乌赤金笑着说。
布依人对着云从龙问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在哪?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云从龙摇摇头说道:“天问阁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要是乌哥哥可以探听出来,我倒是愿意花高价买下这个答案。”
“好了。先这样吧,不能再耽搁了。霍神探,九公主就先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