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左右为难

走进夹门的星月,一时并未立即直奔宫外,他站在甬道中沉思良久,心中不断的经历天人交战,因为这一幕与他多日来所思所想完全不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眼下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从火麒麟那天告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星月便一直想着未来何去何从。星月打小就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他不喜欢十全公子这个名号,也不喜欢当上少主后,失去所有哥哥们的疼爱,他更不喜欢父亲与哥哥们背后那些藏污纳垢的事,虽然火麒麟交办他的任务他一样能如期完成,但那是他做为王子、少主该尽的义务,并不代表他真心喜欢。

原本他心里的盘算自然是先查清楚谁是七色国瘟疫的元凶,无论如何,七色国是自己的来处,他不能让这个杀害自己无数族人的凶手逍遥法外。

他相信只要有火麒麟的全力支持与星月少主这个尊贵的身份,揪出七色国瘟疫案的元凶只是信手捻来的小事,为此,他可以勉为其难的把这个少主继续当下去。

但是接下来的第二步呢?难道便依照火麒麟的安排,如同他数十年来所算计的去当这个鲲鹏国国主吗?自此言听计从的去帮助火麒麟完成自我救赎吗?

那不是星月所期待的,火麒麟的自我救赎是他自己的事。虽说火麒麟对自己有着诸多恩情,但他同样与自己有着弑祖之仇,只不过既然敬贤王妃当时都已原谅他了,自然轮不到自己这个晚辈多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自己都无需配合火麒麟去达成他的心愿。

虽说玉祥瑞是自己的太祖父,继承他的王位自然也是天经地义,但自己身体里流的毕竟还是七色国的血,他应该回去寻找自己的爹娘,再加上七色国眼下百废待兴,他有责任回七色国去与族人一起重建家园。

最重要的是他压根不想跟几位哥哥们争夺这个王位,他知道几位哥哥们数十年来为鲲鹏国、为火麒麟所做的付出。

尤其是大王子推象,在自己出世前的几十年里,他本就是全国上下一致支持认定的少主,未来接掌国主指日可待,就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横空出世,打翻了大家几十年来的期盼,他能想象哥哥们对自己该有多么怨恨。

所以这几天,星月的打算是一旦七色国瘟疫案一破,等凶手伏法受诛,自己就辞退这少主身份,回七色国去寻亲,与族人重建家园,让原本属于鲲鹏国的一切还是属于鲲鹏国,自己也不需要在接下来的日子与诸位哥哥怒目相向,甚至是大动干戈,即便未来大家当不了祸福与共的兄弟,至少再见面时也不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大王子推象突然在今天破坏了这些盘算,如果没有今天的逼宫,有朝一日,当星月辞掉少主之位,这国主大位十之八九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如今让他自己这么一闹,推象算是彻底与国主大位诀别,说不定还得赔上杀身之祸。

尤其推象的逼宫更促成了火麒麟舍身救己这一幕,火麒麟舍身让自己与牧欢经由夹门逃离,只身留在议事殿里与推象周旋纠缠,就是为了帮自己争取时间脱身,无论如何,自己这条命确实是火麒麟拿自己的命保下来的,这让自己在无意中又多欠了火麒麟一份情。

纵然过去火麒麟跟自己的祖辈有着千般恩怨,后来的火麒麟更是让自己与亲人骨肉分离,但今天,火麒麟确实是为了自己付出一切,他虽然是个可恶的老人,却也是个可怜的恶人,自己虽不想同情他,但今天之后,自己的确就是亏欠了他。

星月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牧欢见星月犹豫不前,急忙回头问道:“少主,有什么不妥吗?”

星月看着眼前这亦父亦兄的牧欢,他想着这个人是火麒麟派去七色国世代保护自己家人的忠良之后,心里自然而然的对他亲近,眼下这些心里话,或许也只能对他说了。

“我现在到底是该回七色国去陪着我的父母家人,与他们一起重建百废待兴的七色国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当鲲鹏国国主,整天与一群水火不容的哥哥们,以及离心离德的文武百官钩心斗角呢?

我不希望有一天会因为迫于现实无奈,必须要杀掉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甚至更多;我更不愿意有一天他们终于得偿所愿,拿我的人头做为他们的胜利战果。

但是我很清楚,只要现在我从这个甬道走出去,接下来只能以国主的身份带兵杀回这座王城,这些我所不愿看到的,都将成为未来的事实。”

牧欢一听少主所言,整个脑子都要爆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少主怎么还在这里优柔寡断?难道不能等到逃出生天后再来多愁善感吗?

牧欢于是着急的说道:“少主,我早知你必会有此一问,但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机,现在是少主性命攸关的关键,不论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得先保住性命,活着,才有资格做选择。”

“不,一旦走出这条甬道,去到京护大营,我毫无选择的只能是鲲鹏国主。我就必须亲率大军围剿叛徒,就必须处理诸位哥哥以及文武百官的叛逆造反,我的人生从此就必须在腥风血雨里度过。”星月解释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除了这条路,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你认为即便你现在放下一切,就能从此置身事外?就能从此云淡风轻?”牧欢反问着星月。

“我可以现在就回到议事殿去,告诉大王子推象一切真相,告诉他我无意于鲲鹏国主,我只想回七色国去,哥哥们谁想当这国主谁当去。”星月简单着说着。

“少主,你这是孩子气的话。你可是国主亲自册立的少主,姑且不说全国有多少人拥护你,就连万山诸国眼下也只认你这个王位继承人!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不论是谁坐在那国主之位都不可能安心,只有致你于死,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你以为你回到七色国与你的家人团聚,就可无忧无虑的重整家园吗?别忘了七色国六大家族与你几个哥哥们的关系,只怕你回到七色国后的第一件事,就得面临各大家族对你的全面追杀,你这不是反而害了你的亲生父母,害了你的族人吗?

还有,你不做这个国主,你指望谁帮你查出七色国瘟疫的凶手?你所有的哥哥跟承恩道师都有纠缠不清的利害关系,你指望他们会为了你把承恩道师卖了?说不定那凶手里就有你哥哥们的一份,为求一劳永逸的自保,他们肯定会先下手为强。

你看看今天大王子的反应,他一向是多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今天他稳不住了?还不是因为你动了承恩道师,他迫于无奈只好先下手为强,要是让你查出点不利于他的证据,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牧欢试着说服星月。

“你的意思是我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一切我不想要的人生?你很清楚,这些在在都是父王的安排,那不是我的人生,那只是父王编写的剧本。”星月无奈的说着。

“当然不是。少主大可以当上鲲鹏国主后,继续追查出七色国瘟疫的凶手,只有拥有这个身份,你才能拥有该办谁就办谁的权力,让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绳之以法。

处理完这件事,你才能以鲲鹏国主的身份去向七色国道歉,去对七色国做出补偿,以鲲鹏国举国之力去帮助七色国重建,无论如何,总好过你一个人势孤力单的回七色国去瞎忙吧。

尤其要记得,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千万别透露你跟七色国的任何关系,如此一来,你才有立场铁面无私的施展雷霆手段,即便你再怎么严厉苛刻,旁人只会认为你胸怀磊落,才会认为你大公无私。

否则,一旦沾上公报私仇,就会有各种借口理由对你掣肘,你再怎么占理也什么都做不成了,更重要的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用你七色国的家人去要挟你。

至于你那几个哥哥,该治罪的还是要治罪,你也知道他们暗中支持七色国各大家族作乱,你不先治好他们,七色国就一天不得安宁。”牧欢条理清晰的解释着。

“牧欢,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对七色国下的毒手?”星月突然问道。

“我只知道大概跟哪几个王子关系,但是他们背后肯定另有主谋,具体谁是主谋,动机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另有主谋?”星月追问着。

“承恩道师当然是关键人物,但他肯定不是主谋,他也不过是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这件事大王子、三王子和十王子都有参与,但他们也不是主谋,应该说,他们都是配合办事的。

这都只是推测和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国主虽然对此早有耳闻,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要不是在国主的寿宴让人那么一闹,这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能够驱使承恩道师、大王子、三王子和十王子他们一起配合办事的人会是谁?鸿展布庄的蒲三甲?大业粮行的富满敦?还是风沙帮的沙霸?

你现在所说的这些哥哥们,他们可是鲲鹏国的半壁江山啊,这股势力不但能让哥哥们言听计从,就连父王也无可奈何,这股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星月继续问着。

“少主,现在不是我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那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更不是我们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是尽快动身,只要够快,或许还来得及救回国主,你有任何问题,国主也许还能指点一二,晚了,就怕一点机会都没了。”牧欢催促着星月。

“你们不能一直把我当个孩子,所有的事都瞒着我不说,姑且不说你们要我今天就扛起鲲鹏国国主这个重责大任,就算我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平民百姓,我也该知道一切跟我有关的事,我不可能凡事都让你们牵着鼻子走。

国主突然说我是玉祥瑞的后人,我就得乖乖受摆布去接这个国主之位,你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得乖乖的跟着你去京护大营,难道我就不能自己替自己做决定吗?

还有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幕后主谋,国主提到他总是欲语还休,说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他比较好,他会帮我解决一切问题,你相信这话吗?国主是什么人?天底下还有谁能让他这般忌惮?

你也是一样,兜兜转转就是一句话,有个很厉害的主谋,但是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既然所有的王兄都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只有我不能知道他是谁?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有我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

既然我这么不值得被信任,既然担心我什么事都处理不了,为什么一定要推我上国主那个位置,然后去接受所有人的质疑与挑战呢?”星月王子忿忿不平的说着。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就像是个不识大体的孩子,大人们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各种设想,自己就是不愿领情,就因为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耍起无赖,任凭大人们百般讨好劝说也丝毫不为所动。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愿妥协让步,姑且不说现在那个王位就像是刀山油锅般的棘手,就算不是,他也不能被蒙着眼睛,半推半就的被按上那个王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傀儡,更别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牧欢能够谅解这些日子星月王子所承受的冲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时突然钻起牛角尖,尽管让人咬牙切齿,却也能想象星月王子现在内心的煎熬,他很想跟星月王子好好的来一番促膝长谈,但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时机也不适当。

虽说这甬道一时安全无虞,但是上面的火麒麟国主可是命在旦夕,王城外又有着待命大军等着星月王子去主持全局,任何一点耽误,都不免让局势陷入更混乱的局面。

牧欢于是说道:“少主想要的答案,终究会水落石出,我不是不想说,我也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怎么说。

别说是我,许多事国主也被瞒在鼓里,否则也不会有承恩道师这桩巨案的发生,更别说国主也有许多事无能为力,我门可以有各种合理的推断,但是那却不一定代表事实,难道少主希望听到我们告诉你一些似是而非的揣测,却无法断定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即便少主不相信我,也不能不相信国主,普天之下,若只剩下一个人会真心为少主设想,那个人只会是国主,别说他能把一辈子辛苦创建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他甚至能为了少主把性命也交了出去,不论少主你心里藏有多少疑惑,请占且抛下那些执念,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事后一定会真相大白。”

星月王子半信半疑的看着牧欢,从小到大,除了国主以外,他一直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没有理由不相信牧欢所说话。

“你认识我的亲生父母吗?他们现在还活着吗?”星月王子突然话锋一转的直接问道。

“你的亲身父母?我当然认识,他们当然还活的好好的。少主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牧欢不解的问着。

“他们是怎样的人?你跟他们熟悉吗?”星月王子继续问着。

“怎么这个问起这件事…”牧欢不以为然的问着。

“别管为什么,你只管说!”星月王子坚持的说着。

“你的母亲,琉璃公主,她要比我小两岁,我与她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国主不是说过,我家是国主派去专门保护玉祥瑞后代的人,所以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

琉璃公主是我这辈子所见过最善良的女子,她温柔的就像早晨的微风,不论对待任何人,都能毫无保留的为别人着想。

至于你的父亲,赤峰,是七色国红色家族的族长长孙,是个既有勇气又有智慧的战士,他们的联姻在当时是七色国红色家族的一段佳话,双方是真的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牧欢尽量简单概约的说着。

“你认为如果他们现在就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会希望我怎么做?我希望你是发自真心的回答我这个问题。”星月王子认真严肃地问着。

这个问题对牧欢来说,实在是在简单不过,他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星月王子这个问题。

“琉璃公主一定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关于这一点,我愿意以性命担保,您的母亲一定是这么期望的。”牧欢笃定的说着。

“好,那么你告诉我,怎样的决定,才是最符合我母亲的期待呢?是现在走出这条甬道,立刻带着勤王大军对大王子或其他王兄宣战,还是马上回头去向大王子解释我无意王位,然后无事一身轻的回去我母亲的怀抱呢?”

牧欢欲言又止的看着星月王子,无奈的说道:“两者之间,到底哪一个对你来说比较安全,我无法给少主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少主刚刚听了玲珑公主可能的想法,想不想也听一听你父亲的想法?”

星月王子疑惑地问着:“我父亲?你跟我父亲也熟识?”

牧欢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星月王子半信半疑的说道:“你说说看。”

牧欢接着说道:“你的父亲同样会希望你选择平平安安的那条路。如果在这两条路去做选择,你的父亲会希望你立刻走出这条甬道,去护京大营率军勤王。”

星月王子本能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会这么希望?”

牧欢微微的抬起头,挺起胸,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因为,我就是你的父亲,是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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