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锡梓以前曾经在脑海里预演过很多次,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仿佛所有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苦笑了一声,不答反问:“褚墨是不是不常联系你?”
许珥睁大眼睛看着锡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褚墨,但仍实话实说:“他在律所很忙,确实不怎么联系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果然,我不过是你的退而求其次!锡梓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着,痛得快窒息了。他停下脚步,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其实我一直觉得青梅竹马的感情才是最安全也是最可靠的,彼此知根知底,性情又不用磨合。我看你跟褚墨就很合适,如果他不联系你,你也不要那么矜持,该主动就主动。”
许珥如坠冰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色瞬间变了。她原本以为他对自己的感觉,就跟自己对他的感觉一样,一样都是喜欢的。所以当她想到他快走的时候,当她不愿意与他错过的时候,她才主动一点,主动把自己的心交出来,向他表白。没想到……
话刚一说出口,锡梓就开始揪心地疼。他以前一直以为‘心疼’不过是个比喻,此时他才知道难过的时候,心脏真的真的会疼。
而许珥霍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男人只愿意跟一个女人暧昧而不愿意表白,答案只有一个——不够爱罢了。她忘了,忘了他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演员,忘了他来学校不过是短暂的停留,而自己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而自己与他之间的一切也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一阵狂风刮来,她迎风而立,风都快把她的眼泪刮出来了。她不愿让锡梓看到自己落泪,于是往前紧走了几步,把他丢在了身后。
锡梓见许珥往前走,于是迈着小碎步立马跟了上去。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蠕动了几下嘴唇,才缓缓开口:“我刚接了个戏,这几天就走。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学校了。”
他要走?以后还能再见到吗?许珥猛地回头看他,此时忍了很久的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她的手微微蜷曲,想在他发现之前擦掉眼泪,又怕擦泪的动作反而让他发现,于是急忙又转回头。
她的泪在微弱的灯光下闪过一点光,他怎么可能看不到。他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许珥眼睛里的疼。可是那本不是她该流露出的神情,她可能会失望,可能愤怒,偏偏不应该跟自己一样……是疼的!
锡梓的呼吸已经乱了节奏,生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失了理智,生怕自己会求着许珥多爱自己一点。不,他不能,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用仅剩的理智做了个深呼吸:“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她回答得决绝而果断。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时候事事不计较,好似没有原则。有时候她又倔强地要命,压根不给别人任何机会。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撞上了墙,可是她不愿意回头,不愿意见锡梓。她定在原处,拿后脑勺对着他,嗓音里夹杂着最后一丝的倔强:“我想自己待会,你先回去吧。”
天色这么晚了,锡梓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这个地方,更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人。而且之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对情侣被打劫的情况,虽然学校后来加强了防卫,但并不能代表这里就是完全安全的。他带着点恳求的语气说:“回宿舍吧~”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而许珥低着头看着墙,好似在面壁思过。锡梓越看越气愤,明明是自己的错,她为什么要思过。于是他一个没忍住就上前扶住许珥的双肩,把她身体掰回来,强迫她与自己面对面,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回去吧~”
她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静静,显然宿舍不是个合适的地方,而此地无人又空旷,正适合。
锡梓一直觉得许珥好性子,从不愿意跟别人起争执。可是现在,她反抗自己三回了。他明白这次她真的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不愿再看到自己。他见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于是忍住自己的伤痛,故意调侃道:“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小姐。”
“你才小姐呢。”许珥这才抬起头来,语速飞快地反驳。
锡梓也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立刻换上平常那张玩世不恭地面孔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像个大小姐,脾气大得很。”
因为他的这番插科打诨,气氛没有之前那般压抑。但是也就比之前好那么一丢丢,许珥仍然不愿意回去。她现在只想这个地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把对锡梓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都埋葬掉,再也不拿出来示人了。
可是在锡梓看去,她撅着小嘴的样子倒是比平常多了几分真性情。他笑了起来,心里仿佛透了一层光进去,上前一步,假意威胁她:“你要再不走,我抱你回去。”说着他就张开了双臂,向她走去。
他原本只是假意威胁,可是话说出口后,他竟然真的想抱住她。他看到她后面的墙壁,知道退无可退。他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允许自己抱住他,哪怕自己真的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哪怕自己在她心里永远比不上褚墨。小爷我都也认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松手。
许珥惊慌地退后了一步,可是脚后跟碰到了墙壁,手也摸到了墙壁。她想到了他刚才的拒绝,想到了第一次被锡梓抱着的时候,也想起那次拍戏他双手住自己的腰上时的滚烫感。她恍然觉得自己也许就是沦陷他一次又一次的怀抱里。如果说之前的‘抱’都是锡梓临时起意,她没来得及拒绝。那么这次的‘抱’是提前告知,她不允许自己再陷入他怀里,自投罗网。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身来,低着头也不去看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你没资格!”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
是啊,自己没资格,没资格站在她身边,没资格抱住她。锡梓的心一下就凉了,伸出的双臂滞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悠悠地放下,一只脚也慢慢地收回,同时也收回差点失去理智的心。
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站着,俩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再说话。锡梓不再劝许珥回去,而是默默地守着她,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到底还是一个字都蹦出来。
许珥把自己埋在臂弯里,努力平复情绪。她没听到锡梓离去的脚步声,知道他还在。她也明白过来锡梓向来绅士,即使看到别的女孩子在这里,也会主动提供帮助的。她终究是拗不过他,于是麻利地起身向女生宿舍走去。
而锡梓一直在她身后五步远的位置,若即若离,不远不近。似乎生怕自己一接近她,她就像刚刚那样说出一些更冰冷的话。而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冷言冷语了。
许珥进了宿舍楼,头未动,眼睛往后偷瞄。她能感觉到锡梓还在看自己,只是知道是知道,她不愿意回头看了。那个人不是她一个回头就能留住的。既然留不住,何必留恋呢。
锡梓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盼着她会回头,哪怕就那么一瞬。他就上前问个清楚,问清楚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自己那么一点点。可是她走得那样决绝,决绝地好似从不认识自己一样。算了吧,他在心里说。
许珥回到自己宿舍后,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气把自己身上冰凉的寒气紧紧裹住。就像她此时的心,冷得一塌糊涂。她现在急需把自己裹起来,等伤口慢慢自愈。
小囡裹着一个毯子在看电影,见许珥回来于是上下打量她,露出不明意味的小眼神:“又这么晚才回来,你这个单身狗比我这个有男朋友的人还要忙。”
许珥把外套一脱,对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坐在了小囡的床上,双臂环住她的胳臂,靠在了她肩头:“你身上好暖。”
“哇,你身上好凉!去哪儿了?”小囡话虽这么说,但仍任由她靠着。
去哪儿了?去了他曾经教自己轮滑的地方了,去了他要自己相信他的地方。可是他现在说他要走,离开学校,离开自己。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而就在此时,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小囡面前的那抹微笑。她心道,为何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的样子,变得和他一样爱演戏——假装若无其事,假装岁月静好,假装没你也一样好!
如果许珥此时走到阳台,向下望去,就会看到那里还站着刚刚心心念念的人。他仍定定地站在那里,平视着眼前的一切。可是此时若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看一眼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神空洞地厉害,好似魂飘到了别处。
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喊了他一声:“锡梓。”
锡梓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宋雯,只很官方地说了一声:“谢谢!”随后他迈开脚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宋雯抬头看了下许珥宿舍的窗户,嫉妒心渐起,只是她很纳闷锡梓的那声谢谢是什么意思。
锡梓走得很慢很慢,因为他心痛到都快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走路了。他想坐下来歇一歇,却看到了路边那个他和许珥经常坐的那把座椅。
犹记得那时他在阳光下问她‘我想知道我在你眼中有没有光环?’。
那时他本就是逗逗她,没想到她却认认真真地说:“锡梓……本身就自带光环。”
可是现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太阳,而他也不再是那个自带光环的人。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便落在了寒冷彻骨的座椅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锡梓才往回走。当他站在家门口,看到了坐在地上背靠大门的周夏抱着一碗只有残羹冷炙的外卖塑料盒子在打盹。他没有叫醒周夏,反而自己也盘坐在周夏的边上,看着对面的门发呆。
周夏的头歪到了极点,突然自己把自己弄醒了。他看到锡梓已经回来,神采奕奕地问:“怎么样?她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
锡梓黑着脸,不置一词。
周夏被锡梓的‘狼来了’的故事骗多了,于是这次也顺理成章地以为锡梓的黑脸是在演戏:“好了,演的差不多了啊。别装了,想笑就笑。她是不是答应了?”说完跳起身来,开始兴高采烈地舞蹈。
锡梓也站起来把钥匙放在他手里。
周夏开了门,从门外舞到了门内,眼巴巴地瞪着锡梓来个超级大反转呢。结果就看这人进屋后连鞋都没换,直接走到橱柜前拿出一瓶白酒,对着瓶嘴儿猛喝了两口,没有说一句话。
周夏舞在半空的手都傻了,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来真的吧?”
锡梓又喝了一口酒。
“不能吧?”这下周夏也惊了,他急忙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之前的进展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她怎么会拒绝你呢?”
锡梓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跟周夏解释是自己拒绝了许珥,反正结果都一样——许珥心里一直都没有自己。他拿起酒瓶起身、开门、进屋、关卧室门。
这是周夏第一次见锡梓这么颓废,也是这么自暴自弃,顿时有些心疼。他在门外轻轻地说:“你别一个人喝闷酒啊,要不要我陪你?”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门后的锡梓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随后身体慢慢地滑到了地板上。灯未开,窗帘紧闭,屋内是让人窒息又害怕的黑。而锡梓则就这黑暗,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
他再睁开眼时,眼前仍然是一片没有黑,随之而来是昨天痛苦的记忆。他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凌晨四点多。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酒瓶,突然轻哼了一声。心道,谁说喝酒就会睡到日上三竿的,骗人!
其实不管是喝酒的人还是假装喝醉的人真的会睡到日上三竿,那句话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反之,不管是清醒的人还是有着清醒痛楚的人,也真的会突然在半夜惊醒。
他因宿醉,此时头疼欲裂。若是在平时,他肯定要抱怨一番。可是现在头痛会缓解些心痛,倒是让人有几分欢喜。于是扶着额头,把灯打开。灯光明亮,刺得他眼睛微痛,就好似要面对现实的那种的痛。他也记起昨天答应钱哥今天会进组,所以也该整理行李了。
他打开行李箱,然后随手找了几件经常穿的衣服往里塞,可是无意间瞥见许珥之前送给他的那件暗红色衣服。他盯着那件衣服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把那件衣服抽了出来,把衣服叠得板板正正,然后放回原处,关上柜门。
打包好行李后,他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五点,时间可真慢。
周夏醒来时已经七点多了,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了锡梓那屋紧闭的房门,有点担心。他把脸贴过去听里面的动静,结果就是没动静。他轻轻地朝里面喊了一声:“醒了没?”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
他退后两步,回了屋。其实他理解那种被拒绝的感受,虽然他追小囡的时候很顺利,但如果当时小囡拒绝自己,自己心理肯定会很崩溃。他想,也许锡梓也需要点时间和空间。于是他回屋换上衣服,拿上考试需要的东西就出了门。
周夏出门后,锡梓做了最后一件事——打电话给祁清:“咱们今天把大结局拍了吧?”
祁清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今天上午考四级,要不咱们下午拍?下午好像也不行,许珥要考六级,要不咱们改天?”
“只补拍我的部分,你下午有时间就行。”
祁清好似从声音里觉察到锡梓的不同,问:“你有事?”
锡梓顿了一下才说:“祁清,今天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你要走了吗?”祁清的声音明显地顿了下,显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点突然。上次见锡梓还是许珥生日那晚,难道他们……
祁清来不及多想,只是答应了锡梓的要求,随后也出门。
考场上,小囡、周夏、祁清分别在考场上认真答题,考场上的钟表在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转眼到了六级考试的时间点。许珥拎着考试用的东西往教学楼走去。她不知道是因为昨晚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原因,还是因为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的原因,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没有神。只是当她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时,眼睛一下子就就有了光芒。
锡梓、周夏和祁清都聚在校门口,旁边还有架好的摄像机,是在拍片吗?可是为什么没人通知自己。而当她的视线落到那个行李箱时,心里咯噔一下。
或许是感受到许珥的目光,锡梓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许珥。俩人四目对视后,许珥的心脏变得很不舒服,于是慌忙地撤回了眼神,低头走进了教学楼。
锡梓想起与许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自己也是站在这个位置,而那时许珥就在咫尺。而现在她宁愿躲去天涯。不过校门口本就是负责迎来送往的地方,有迎的时候自然就有送的时候,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把一颗心丢在这儿。
祁清打开了摄像机,给周夏举了一个‘OK’的手势。周夏站在摄像机前,兴高采烈地说:“亲爱的同学们,这是本片最后一个镜头了,拍完咱们就杀青了,耶!”说完,又对锡梓抱怨说,“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拍片竟然不叫我。要是我不是恰巧路过,你们连个杀青仪式都没有。”
周夏见锡梓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才看到许珥的背影。他走过去拍了拍锡梓的肩膀,努力想安慰他:“她拒绝你是她有眼无珠。你长得帅性格又好,还是那么多少女的偶像,随便勾勾手指就有女生为你疯狂,天涯何处无芳草。所以你别这么伤感,弄得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锡梓看到许珥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于是把视线收到周夏身上:“你想多了。要拍的戏很伤,我只是在酝酿情绪。”
嘴硬!周夏没忍心拆穿他,不过一把从锡梓手里抽出剧本,一看剧本内容还真是跟锡梓说的一样。男主因为伤心与女主不告而别,独自离开校园。他见锡梓要去拉行李箱,便主动地帮给他递过去。他本以为只是个空箱子,没想到还挺沉,说道:“一个道具箱子,你还真往里面装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