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夜。
明日一早便是钦天监口中的良辰吉日,宜婚嫁。
这两天整个上京城都在为靖王大婚四处奔走,从王府一直到将军府的那天大道上,如今还有工匠在铺红毯,挂彩灯,就连迟迟未开的百花,也都一夜之间竞相开放。
上京城的百姓这几日都相互传告着靖王大婚的喜事。上京城门这几日都无宵禁,无数商贾涌入上京,想要借此机会结识达官显贵,还有许多远道而来观礼的百姓。
天朝各地州府将奇珍异宝贡献王府,用以祝贺王爷大婚,皇室主动与边境战事国下停战书,慰藉边疆百姓,周边各个小国都派来使者贺礼。
一时间,万国来朝。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樱出上兰,那正是季清欢想象中上京繁华的模样:那如星如月的王侯帝胄、如云如烟的贵客姻亲,宾从杂沓跟随着靖王出驾。
楼开万户上,辇过百花中,画鹢移仙仗,金貂列上公。
然。当整个上京城都陷入繁忙和热闹中时,作为新娘子的梁焕卿却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
这两日梁风眠梁寂还有梁伯,都为了她的婚事做筹备,请来无数工匠将建威大将军府里里外外修缮妥当,军营里受恩于梁家的将士们,自发的将军饷筹齐一份厚礼送至将军府,以贺新婚。ぷ99.
上京城中的朝官们,无论职位大小,都一一派人送去了贺礼,就连陆高鸿也不例外,梁伯光是点礼入库都一天一夜未曾闔眼。
按照规矩,梁寂会乘着缠上红布的高头大马送妹妹出嫁,他偷偷在后院无数次练习自己的动作和表情,生怕在那天露怯。
秦夫人担心梁府一群大老爷们弄不好这些事,特意挑了几个远近闻名的喜娘,亲自领着去将军府教梁焕卿规矩。
一夜之间,王府和将军府,十里红妆,两姓联姻,从此便要相伴一生。
“焕卿这孩子还是太害羞了,明日都要做王妃的人了。”秦夫人带着秦瑞兰在梁焕卿的琳琅园中教她规矩,这在平日里,都还是娘亲教的,如今杨素影去世已久,秦夫人也乐意代劳。
“也不知我们家瑞兰得什么时候嫁出去。”秦夫人一边笑呵呵的替梁焕卿整理婚服,一边打趣道。
“娘怎么又说起我来了。”秦瑞兰假装生气的撅着小嘴。
“焕卿呀,明日可得早起呢。”秦夫人一边细细清点着描金托盘上的九翚四凤凤冠,一对凤簪,一对金簪,又笑着的看了看被支在一旁绣出百子百福花样的嫁衣,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华贵万千:“光是穿这么一身嫁衣,都要废半个多时辰,且莫说要梳洗打扮,还要去与你娘告礼。”
秦夫人说了这么多,梁焕卿也只是乖巧的点头答应。
这在秦夫人眼中,梁焕卿是害羞,可在秦瑞兰眼里,这便是有心事了。
今夜整个将军府都不会休息,他们要连夜挂红绸、挂红灯笼,要搬空整个内库给梁焕卿做嫁妆,梁寂更是想派一骑将士送梁焕卿出嫁,他们倾尽所有都要把最好的给她。
琳琅园外闹哄哄的,秦瑞兰找了个借口让秦夫人出去看看,好借此机会与梁焕卿独处。
“怎么了?不高兴吗?”秦瑞兰关好门窗,坐在梁焕卿旁边,关切问道。
“姐姐,你说王爷此时高兴吗?”梁焕卿问道。
秦瑞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王爷娶亲是件举国欢庆的喜事,可是这对于梁焕卿来说,也不知是喜是忧。
如今任谁都能看清楚,王爷想娶的,只是将军府的势力。
梁焕卿侧过身子看向秦瑞兰,一双眉眼纠结的微微皱起,美目闪着点点泪光,她说道:“他们就不担心我会难过吗?之前王爷在去祁山行宫的车轿上同我说的那番话时,我能理解。可为什么后来,我明明感觉到他是真心待我了,那瀑布悬崖高若千仗,他二话不说就跳了下来,山谷丛林惊险,他为救我不知被何物伤到了手臂,他…他与我一同出生入死,就单单只是想充盈他的势力吗?”
梅妃改婚期,实在是太明显的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皇帝年老病危,她于此事操之过急,便不愿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焕卿…”秦瑞兰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焕卿说的没有错,齐景钦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梁焕卿心好痛,她恨自己不该看的如此真切。她手轻轻拂在胸口上,拂在肩部的伤口处,心比伤口痛,她不愿承认,她对齐景钦动心了。
与此同时,靖王府上下也依旧在忙活。
棹棋身为王府的管家和齐景钦的贴身侍卫,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家里的两个大爷这两日风花雪月的谈天说地,就留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
宫里梅妃娘娘派了几十个绣娘捧着绣品去王府,方便有不妥时能及时修改。
时间太多仓促,可是该做好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完成了。
棹棋忙的焦头烂额,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眼下几十个绣娘披着夜色站在院子里,手中捧着繁杂的婚服等待靖王试穿,可就是找不到靖王的人。
“你们几个,能不能快一点儿!手脚麻利一点儿,天啊,你们在做什么?歪了歪了!”棹棋虽只是指挥,可也依旧停不下来。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再过三四个时辰便要天亮了,靖王还没能试婚服,倘若到天亮再穿,温泉沐浴焚香祈福后便无再多时间给绣娘们更改了。
虽然她们对自己的绣品反复查验过,可总要上了身才能发现有哪儿不妥。
绣纺主管看着棹棋忙里忙外的,也不好上前打扰,只支了几个太监在王府里找找,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绣纺主管只好上前赔笑道:“棹棋大人,您看靖王爷此时在何处呀?我们…你看,我们还等着王爷来试婚服呢。”
棹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此时他脑子疼得都快炸开了,王爷和司先生怕麻烦都不在府里,就留他一个人面对这繁重的事务。
“主管请在此等一会儿吧,我这就去找王爷来。”棹棋没有办法,只得将这烂摊子先放一放,就准备上马出府。
恰好在府门口遇到了来传梅妃娘娘口谕的荣福公公,棹棋一时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好说歹说将荣福公公骗进去替他主持一下大局。
荣福是宫里的老人了,于这些礼节事务相当熟悉,自然是手到擒来,耐不住棹棋的撒娇,他也只好笑着答应,也算是替自己的小皇子办事了。
最终,棹棋在临湖的一家酒楼上找到了王爷和司先生。
看到他们棹棋就顿时有了小脾气,那两个大爷凭栏远眺,品着美酒,赏尽上京繁华夜色,近来城门宵禁取消,商贾进京带了许多美眷,一时间,上京回望绣如堆,甚是好看。
只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是顾不得上下尊卑的,棹棋大刺刺的走过去,将腰间佩剑拍在酒桌上,找个空位便坐下了,府中有荣福大人守着,想来也用不着他。
齐景钦和司南屏正看着湖面船舫出神,冷不丁被棹棋吓了一大跳,都齐齐回头看向他。
司南屏问道:“你怎么来了,府里的事儿都弄好了?明天王爷还得成亲呢,你不得在府中待着?万一宫里要来人了谁照应?”
还未等棹棋喘口气,齐景钦也跟着说道:“是呀!母妃定教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你还不赶紧回去清点?本王明日一早便要温泉沐浴焚香祈福,那些个物什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