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从地上捡起银子,做了个咆哮欲丢的动作,终究是没舍得丢出去,悻悻的塞进怀里。
他抬起头望着红衣少女,没皮没脸道,“神仙姐姐,我脚歪了,这点钱根本不够看病的,要不,您再赏点?”
墨小染被气笑了,眼皮一翻,“快滚,要不然把你丢给那两个火工道人,看他们不打死你。”
少女本来是威胁,但模样实在俊俏,威胁的味道反而有些像姐姐吓唬弟弟。
孩子愣了愣,“神仙姐姐,你真像我娘!”
墨小染不过十七岁,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听了这话又气又无奈。
“你个小狗找打。”
走过去拎起乞儿后衣领,轻轻一纵,跃上高空。
乞儿这才知道,这位红裙子貌似天仙心肠又好的神仙姐姐,真的是神仙!
树林河流转瞬而过,速度极快。
墨小染有意让他吃苦,便未释放灵力帮其抵御寒风。
清早的冷风,刮在脸上,乞儿的脸皮呈现扭曲状,好像一不小心,脸皮就得从脸上被风扯下来。
到了南城外,落入树林,把乞儿丢在地上,那家伙冻的浑身打颤,双臂抱着胸哆嗦。
良久,乞儿颤抖起身,也不敢再说话,冲少女一拜,一瘸一拐的去了。
墨小染隐了气息,跟在身后不远处。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早晨的南城,与其他各处一般,起的最早的都是早餐摊子,卖货的货郎,一些妇人挽着篮子上街买菜。
那些人对墨小染熟视无睹,仿佛压根就没有这么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豆汁油条葱饼的混合香气,少女一边体会世人的生活,一边跟着乞儿。
那乞儿并未去找郎中,而是一头钻进了路边的彻夜不关的赌坊。
过了一段时间,乞儿被人从赌坊中丢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次,少女不再心存怜悯,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活该的快活。
乞儿一晃一晃的瘦削身子在街中行走,清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在不够洁净的街面上拉扯出一道长长的畸形身影,任由路人来来往往的踩踏。
然后,她看见他一头撞进了彩旗招展的青楼,里面传来“野种”、“杂种”的女人尖细的叫骂声和男人的呵斥声。
这里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墨小染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心里感到一阵委屈。
街边叫嚷的小贩脸上挂着笑意,似乎也在嘲笑她的愚蠢。
“轰然”一声,少女消失。
回过神的路人们在大路中央,看到了一个两尺多深一丈大小的深坑,周围布满蛛网版的裂缝。
...
一连两日,少女都阴沉着脸。
一副别来烦我,要不然我会发飙的凶恶表情。
赤血暴熊乖巧了许多,腹中虽然饥饿,但不敢外出猎食,几位师兄更是沉默,却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
我真傻,明明知道那乞儿不是个好东西,还会可怜他。
好几次,陈桑都听到小师妹嘴里面念叨着同样的一句话语。
期间,送来的斋饭摆在桌子上,少女一筷子也没动,最后全进了五师兄的肚子。
“再待一天,我们明天离开这里。”
少女说出这句话时,田毅明显的松了口气,“赶紧走,我想宗门了。”
晌午,菩心观的大门轰然炸裂,守门的道士身形横飞而出,撞在院中的香炉上。
重于千斤的香炉倒地,香灰撒了一地,风一吹,吹起灰白的烟尘。
倒塌的大门之间,站着一名衣衫破旧的干瘦汉子,笔直如松,目光如炬,很久不洗的头发粘接在一起,能看到小小的活物在上面爬动。
香客们都呆了,吓坏了,躲的远远的。
观里的道士早已没影,过了会,一个个冲出,对汉子怒目相视,手里头握剑拿棍。
有人道,“那不是张三吗,他不在赌坊,怎么在这?”
“嘘,别说话,小心被他听见。”
“有人说他是江湖大盗,为了躲避官兵抓捕,躲在长乐坊里。”
“他好像和菩心观没什么过节吧?”
“看他平日里一脸衰相,想不到有这么大的力气。”
说话的人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道士,口中冒着血沫,身体抽搐着,像一滩烂泥,已然死了。
那日领墨小染一行人进观的中年道人收起了和气,有几分儒雅风度。
他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眼睑,盯着枯瘦汉子张三道,“阁下好狠的手段。不知菩心观哪里得罪了阁下,要下这么恶毒的手段!”
张三仰着头道,“我来找一个人。”
中年道士道,“什么人?”
张三道,“狗娃的娘。”
中年道士面沉似水,“阁下功夫虽好,贫道也很是佩服。不过,凭你一句话,就想损我菩心观的清誉,孟浪了吧?”
张三咧嘴一笑,两颗门牙不见,说话有些漏气,“叫王员外出来,一问便知。”
中年道士道,“王员外是菩心观的贵客,是大善人,你这恶徒一句话就要见他,也太不拿贫道当回事了?”
张三哼了一声,“一个采花大盗,穿上道袍,就真当自己是清心寡欲的道长了?”
“什么,道长是采花大盗?”
“怎么可能,李道长见了我们都是和颜悦色的。”
“上次,我还见他为牛二的妈亲自祈福,牛二妈多年的老病,回去就好了!”
“这张三是个赌棍,他的话你也信啊!”
众多香客虔诚而来,对菩心观的道士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那会受张三挑拨。
纷纷怒骂张三,指鹿为马,恶意中伤。
中年道士却有古风,对张三的指控不为所动,“你是那乞儿的同伙吧?”
说起乞儿,许多人都知道,那乞儿赖上了菩心观的神仙,整日搅闹,讹诈勒索。
虽然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张三道,“他不是乞儿,他只是个找娘的苦命孩子。”
接着他语气一变,声音冷冽,“交还是不交?”
中年道士突然喝道,“翻江龙,上山虎何在,拿下这厮,交给官府问罪!”
那两个火工道人早已按捺不住杀意,暴虐的本性终于有机会释放,当即跳了出来。
一人持朴刀,一人使的是熟铜棍。
张三眯眼瞧着两人,不屑笑道,“翻江龙,苍洲巨盗,听闻你看上了一家富豪的女儿,夜里闯入,杀了全家一百于口,将那姑娘先奸后杀。
上山虎,你在柴州聚众为盗,过往客商,无一幸免,杀人如麻,官府剿匪多次,皆被你杀退。
八年前,你突然销声匿迹,原来躲在这里助纣为虐。”
那两个火工道人被人道出来历,都有些惶恐,随即恶意爆发,挥舞着武器大吼着杀向张三。
张三起手,摆个问剑式,将生锈的铁剑向前轻轻一递。
骤然间,似乎有百千道剑影闪烁,寒气森森。
翻江龙和上山虎前奔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面铜墙,在剑气中道袍粉碎,浑身血线飘飞。
这一手,震惊了所有人,惊呼声齐齐消失。
张三踏前一步,无形的气场炸裂,众道人心虚的后退一步,无一人敢掠其锋芒。
那儒雅和气的中年道人额头见汗,语气颤抖,猛地眼睛一亮,指着张三道,“你是一剑孤鸿万长青?”
张三身上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势,破旧的衣衫不羁的形象也无法遮掩。
一剑孤鸿万长青,是世俗江湖中的一代传奇。
一剑横扫天下士,路遇不平锋芒绽。
可以说,是一位从南杀到北,从东杀到西,无人可挡的英雄。
被人道破来历的万长青,神华只绽放一瞬,随即收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颓废。
“一剑孤鸿,呵呵~好神气是吗?”
他摇着头,满脸悲哀,“其实呀,也就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死狗,自己的爱人被人杀死,我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想都不敢想。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废物啊!”
他仰头狂吼,浑厚的内力震的屋顶瓦片破裂掉落,苍柏松针簌簌落下,震的数十道士眼前发黑。
良久,他停止啸声,抬起头目中森然,“人,交还是不交!”
儒雅道士苦笑一声,“当我知道你是万长青时,就本该交人。奈何身不由己~”
他抖个剑花,“得罪了~一起上。”
肃穆庄严的菩心观大殿外,尸体横陈,血流满地,香客们惊叫着逃离。
张三的剑抵在一名年轻弟子咽喉前,“王员外在那,我可以让你死的痛苦点。”
那道士屁滚尿流,鼻涕眼泪满脸,“英雄,英雄,我刚入观,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张三咧嘴一笑,“三日前,你下山掠走靠溪村马力家闺女时,身手可敏捷了!”
那道人脸庞僵住,眼中闪过狠厉,脚尖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一截尖刃,踢向万长青两股之间。
寒光闪过,一条裹着黑色长裤的大腿在空中飞起,鲜血四溅。
年轻道人抱着大腿根痛嚎出声。
万长青挑了挑眉毛道,“告诉我王员外在那,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四肢一截一截的砍下来...那滋味...啧啧~”
“我说,我说~”
年轻道人指了指竹楼方向,寒光掠过,他双手捂着脖子,脸色憋得青红,浑身抽搐着。
万长青看也不看一眼,身形兔起鹘落,上了大殿屋顶,在郁郁葱葱的树间,瞥见一一栋翠玉般的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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