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两家相认

“我看这铜戒挺适合你的。”琳琅拿起那刻执剑侠客图像的铜戒,对上令楚目光。

令楚伸指穿过,指尖向上,手做握拳式,“大小正合适,姑娘好眼光。”

琳琅视线落在他手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佩戴古棕戒指,像宫廷中皇帝正殿架上的千金摆件一般很是养眼。“我记得你本有一个戒指。”

令楚原本打算买那支木兰簪,不曾想她为他选了铜戒,目测大小适合食指,故而手背后脱下食指的斑戒。“嗯,腻了,正好换着戴。”

她微微耸眉,赞同地点点头,接过摊主的红绳,蹲下与兮沫一齐将那暗沉的红绳解下换上新的。

三嫂送兮沫的玉不怎么起眼,第一眼看是两块半月碎玉用薄银融成的环固定,细看良久便能看见半月玉是被雕琢成如此的,缺口圆滑,玉上的图案颇为奇怪。“来,戴上。”

兮沫脸上洋溢着笑意,走着路蹦蹦的,“谢谢小姑姑,谢谢大哥哥。”

令楚笑问,“你唤我作大哥哥,你觉得我比你姑姑要小?”

兮沫认真地思考着,摇了摇头,“大哥哥比姑姑大。”

“那你应该唤我作?”

兮沫整张小脸皱着,叫叔叔还是伯伯?娘说叔叔伯伯得看他们比爹大还是比爹小。可是他叫所有人都叫哥哥,那就没有叫错这个烦恼。

“叫他弟弟好了。”琳琅拉兮沫往前走。今日心情莫名的好,也许是因为方子有用还了令楚人情缘故。

“欸,你不得叫我?”令楚失笑,他不介意吃软饭,大步跟上追问。

摊主在后听着这对话,心道还以为那位公子与姑娘是一对,没想到隔着一辈呢,瞧他眼力劲直把人家说乱伦了。

琳琅淡淡地斜瞥一眼,他笑得那嘴连后槽牙都看见了。令楚收敛一点笑容,嘴角多了一抹邪魅,“可是你自己亲口给我矮一辈,我倒是不觉得做你晚辈委屈。”

兮沫还在认真捋清关系,爹的娘亲叫奶奶,爹的爹叫爷爷,可这大哥哥年纪比姑姑小,怎么该他就叫大哥哥做弟弟了呢,他不明白。

爹的姐姐叫大姑姑,爹的妹妹叫小姑姑,姑姑的相公叫…姑公?他懵懵地问,声音稚嫩,“小姑姑,姑公是我的什么人?”

“是你爹的姑姑的丈夫。”琳琅回答,眼神褪去兴致,姑姑一词对他们家真是一个笑话。

令楚捕抓到语气中不知觉的情绪变化,想起叶府当年被抄家时主家避而不及,琳琅所谓的姑姑甚至翻旧账给亲兄长加了一个罪名因此她的丈夫高升。

“你想问的是姑姑的相公叫什么吧?”他拉住兮沫的小手,“叫作姑父。”

兮沫恍然大悟,“姑父!”

琳琅拉回心绪,拎了拎他的耳朵,“别乱喊。”

令楚调侃,心里暗应下,“再喊大声些,你怕是得有一条街的人想涌上来,争当你姑父。”

琳琅给他肩膀来了一掌,声线平淡,“显你夸我。”

兮沫不懂这大哥哥的快乐,不过看起来姑姑和他感情好好的样子。

“被夸一夸收获别人的赞美,免得你被人问哪来的信心,答自信被人说盲目。”令楚被自己逗笑了,她怎么会被说盲目自信。

“勉为其难收下,自小条件优越赞美的话听得耳朵起茧。”

三人来到一家书画古玩店,令楚说礼在心不在重,投其所好便是。师凡喜欢饮酒喝茶下棋,棋盘茶壶均可以。

琳琅精挑细选出一套紫砂茶具,花费五十两,令楚早早与掌柜打过交道不必付账。她那一瞬间忽然切身明白,那些出手阔绰的世家子弟为什么往往能更容易获得小姐的芳心。

令楚送姑侄二人回到厢房,“明日辰时出发,后日卯时便能到。”

“好。”

“兮沫回房睡觉,不要蒙头睡。”令楚打趣,婢女说连着两日早上进去服伺,枕头都是湿的。这小家伙在被窝里哭呢。

“是。”兮沫脸上一热,又听楚哥哥凑在耳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明日见。”令楚挥手离开。

琳琅见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小秘密,夜深露重,打发了兮沫赶紧回去睡觉。

次日辰时,世子、古荃大人与刺史带领着知府及各位知县等大小官员在城郭前恭迎亲王及七皇子莅临。

亲王回高凉的消息早早传开,百姓们议论纷纷兴高采烈,西边的父母官终于要回来了。这一日街上不见摆摊,街上干净得不见一片菜叶一根鸡毛一粒尘土,百姓站在街道两旁等候,十步一祭台,街道两旁酒楼人山人海。

众人等了一个时辰,终于有快马打远方而来禀报王爷距此还有十里。

百官虽脚下发麻却不敢走动,挺挺腰杆,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不久远处出现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身影,车队里高举绣着国姓—凌的黄旗,旗帜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下官恭迎七皇子王爷大驾。拜见七皇子,拜见王爷。”百官下跪,守城门城墙的士兵亦是如此,震耳欲聋的一声喊出他们恭迎的诚意。

七皇子挑开车帘,四处秋黄显着荒凉气息,城门里站满人的街道将那区区一城城门被衬得竟有些宫门那么高的气派。

王爷下马车,亲自将站在头排的官员一一扶起,“辛苦了。”

“诸位平身,久等了。”

百官忙说王爷舟车劳顿辛苦。

七皇子跟在王爷身后,目光与刺史交错,传达着什么信息。“皇叔,诸位在此等候必定腿脚酸麻,我等速速进城。”

“七皇子说的是。”王爷抬头深深看了几眼那城门,扬声道,“入城。”

车队入城,百姓自发喊着恭迎王爷,恭迎七皇子,只不过喊七皇子的声要小许多。

王爷马车两侧窗帘早早掀起,他端坐着对两边百姓笑。满城百姓相迎,皇家那几位皇子可能做得到如此?

自是不能,七皇子坐在车里面色有些难看。

另一头岑杰带着叶闫修搬入新居,撞见古荃夫人吩咐人布置大堂。

岑杰看了看三少爷,行礼,“见过古荃夫人。”

古荃夫人点头虚扶,这是琳琅身边的人她见过两三次。只是身后那位,夫人再看时有些失态,神似叶士兴长相五分像瑜澜,是瑜澜的孩子。

叶闫修行完礼站定,眼前这位有些熟悉。古荃姓氏,他不记得家中有什么亲戚。

夫人问,“这位是?”

“这位是主子的兄长。”岑杰侧开几步介绍,怕挡住叶闫修的正面。

“在下叶闫修。”

“叶闫修,你是瑜澜的三子?”夫人走近,细声确认。

“您是素姨?”叶闫修在年久的记忆里翻了又翻,眼前这位是母亲的闺中密友。

一旁的刘洋听了这关系,暗自咋舌。原来古荃夫人与主子家中还有这层关系,主子原先不让他们去查古荃夫人,不知是已然知晓才这么做。

“正是,十余年不见,如今都长大成人了。”夫人眼眶湿润,早听老爷说他们三兄弟聪明能吃苦,在军中无需他多少暗中帮扶,如今都谋得一份好差事。怎么如今一见面,便是见着他绑着绷带。

“一眨眼琳琅都得自由身了。”他苦笑,记得当年娘总是记挂着素姨,素姨让她的丈夫替爹翻案,案子是皇上亲自判的,哪里有翻案一说顶多是减免刑罚,直说素姨傻,不知她是否被此事所牵连。

“进去说话吧。”夫人说。十五年呐,叙旧坐着聊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叶闫修应好,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姑姑上前扶夫人,递了一方手帕。

夫人进门转身落座前,偷偷抹了抹眼泪。“怎么落了一身伤?”

“前些日子上山,不小心摔了一跤。”叶闫修笑,胸肋苦涩。

责怪的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夫人眼里满是疼惜,“大夫可有说多久痊愈?”

“将养个把来月应该能大好,素姨不必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好些将养。你兄妹两人刚相认又出了这桩子事,唉。”

叶闫修笑而不语。

“琳琅没与你一同回来?”那孩子好几天没消息了。

“有些急事处理,说是明日回来。”

“希望不要误了时辰。”夫人收到她派人传来的信问拜师礼送什么,今日才上的门,不料她不在。“闫修如今在何处当差?”

“先前在靳城,后来孩子娘亲过世便辞了职。”叶闫修一语带过。

夫人闻此噩耗沉默片刻,气氛有些沉重,“孩子是男孩女孩?”

“男孩,五年岁,名唤叶兮沫。祸兮福所倚的兮,相濡以沫的沫。”

“兮沫,如沫春风,好名字。”夫人笑得慈善,“孩子可一起来了?”

“未,他与琳琅一处。”

“那是明日也见到了,对了,你的两位兄长还在军中?”

“应该是,说来惭愧已经有多年未与兄长联系。”叶闫修低头。

“在军中若寻也方便,只是你们三与琳琅难重逢。素姨好奇你与琳琅是如何遇见的?”

“她一直在派人找我兄弟几人,是拜托她师父算卦算出我在何处的,多亏她及时赶来,我得以解救。”

“原来如此,”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素姨何以叹气?”叶闫修问。

“琳琅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不容易,无依无靠闯出一片天地。好在现在有大师收她为徒,好歹是有了靠山。”她第一次见琳琅时便被她那淡漠、世事与她无关的气质惊了心,那大牢是何等的炼狱将她变成如此,小时还是幼稚可爱的调皮小鬼。

“老天亦是觉得待她不公,如今眷顾她,让她一路遇上这么多的贵人。”叶闫修沉调,她行商,家中若无人入朝为官,可谓是艰难重重。

所谓民不与官斗。

二哥倒是可以行个方便,他只指望自己莫要连累琳琅。

“素姨是如何见着琳琅的?”想必素姨暗中帮了不少忙。

“说来是缘,她救了我三子一命,被别人带到府上。我起初觉得她与瑜澜有几分相似,便派人去镇西狱去问才确定她是琳琅。不过她好像并不知我与你母亲那层关系。”夫人回忆着,真的是缘分呐。

叶闫修听罢心一顿,藏不住的担心,“竟然还有这一件事情,记得我那妹妹并不精通武功。”

“她正好途径小巷将伤重的羽轩带回客栈医治,并未抵抗歹人受伤。”夫人安抚道,多年兄妹感情尚未变浅,善。

叶闫修自知失态,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素姨三子名唤羽轩,记得幼时素姨身下只带着夏南兄,如今膝下可是儿女双全?”

夫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四儿一女。夏南比你长两岁,与你同岁的是希琰,羽轩比你小一岁,安世与琳琅同岁,不过小上几个月。幺女今年方二八。幺子并非我所出,不过带在身边情同所出。”

“素姨慈爱,改日小侄带琳琅与幼子登门拜访。”

“最好不过。夏南今年刚得一女,与你那小儿有伴啦。”

“相差几岁,兮沫不欺负她就算懂事了。”叶闫修笑道,兮沫少与他分开多日,如今夜里怕是在被窝里哭。

两人拉着家常续了半日旧,见岑杰将隔壁令府的白神医请来诊治,问清伤情已有好转日后不会落下病根,方才带着礼去拜访问候师老先生。

师先生府中有旧友来访,她放下东西问候几句便回府了。

要说这旧友是谁,正是那鬼谷谷主。

次日卯时,叶府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隐隐看见火苗兴奋地摇曳。

叶府里下人们忙内忙外,迎典客栈的大厨正在备糕点,那香味随风飘满巷子。

巷子外街上人驻足,纷纷疑惑哪家一大早做了如此香味十足的菜。街口卖菜的大婶一手新消息,逢人便说这状元巷里的叶府今日入伙。酒肆的老板又说是剑庄庄主的师父师老先生收新徒。

师凡素日里在街巷穿梭,时不时摆摊,算命准是这里人公认的;又爱与人闲聊,人缘不错。庄主人俊心善没有架子,待这巷子里人亦是不错的。

一时间,街口的人呐,纷纷留意起街上的生面人。有新鲜的热闹,必定是要凑上一凑的。

日头伸着懒腰缓缓挂在云层边,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

令府里,师凡穿着一身新衣,像个小姑娘一般对镜摆弄着白发,将白胡子捋得一丝不苟。

安世倚靠着门框,叹息又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又一春。”

下一刻,安世被一粒石子弹到脚背,抱着脚左右跳实在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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