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卖花灯勒~好看的花灯~”
一声声吆喝钻透窗子到了琳琅的耳边,葱指翻过一页,透过微弱的光,目光从一行行字眼中掠过最后落在文末一字。屋内并未点灯,漆黑一片。
她抬头转了转酸累的玉颈,步至窗前推开窗,只见红的粉的黄的绿的灯笼照亮整条街道。
两本文史消磨半日静谧时光,忽然间投身到这热闹喧哗的街市,有种恍若隔世感觉。
小二敲门问是否准备晚饭送上来,她道不用,唤小二进来点灯。
一男子坐在客栈路对面的空地,抬头愣然望着客栈,忽见一间厢房点起灯来,大概看出站在窗前女子的轮廓,“唉!二楼的娇娘,下来陪爷儿我玩会。”
夜未深,却有酒鬼调戏良家少女。小二正为琳琅上茶,抬头时见窗外那人是冲着这方向喊话,心道不好。“客官,外面嘈杂,可要关上窗?”
“不必,天气闷热通风。”琳琅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坐下茗茶。
这时正是客栈大堂人多之时,酒鬼吼那么一嗓子,食客全然望去门外。
“嘿,美人!本公子有的是钱,呕~”
掌柜嫌他扰自己生意,“王公子,我这小客栈可没有不干不净的人,劝你快快离去免得惹一身腥。”
酒蒙了脑子,壮了胆,那王公子借着酒劲拼了命地喊,“别骗我!我可亲眼看见了,快叫那红衣小娘子出来。”穿红衣服的美娇娘,可不是勾栏里的花姑娘吗,勾栏何时轮到这龟公说话。
又道,“不然,我明日拆了你这家店。”
七夕佳节,街上熙熙攘攘。不少人认出那撒疯的人,盯着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日夜流连勾栏的王公子看上的人定然长得美貌,这等热闹怎可错过。
掌柜的见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心道我可劝过你了,待会遭罪别栽锅给我。
那扇窗迟迟未关,楼上亦是没有动静,任那王公子在大街上发疯。
人群里正说着王公子被陈知府家的二小姐婉拒,今夜正借酒消愁呢。
“这时闹到知府家,王员外只会更没面子吧,怎么没个小厮拦着发疯?”
“不知啊。”
此时,一个红衣女子从人群边走过。
“小娘子!小娘子~”王公子眼睛一亮,冲人群大喊着快闪开,一个劲扑过去。
琳琅往左跨一步,摔得他一个狗扑屎,手中剑鞘戳在他的脊尾骨右侧两指处。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救命啊!”
看戏的纷纷往后退一步,娘耶,后脊发凉,暗道这辣椒小娘子可真劲道。
“聒噪。”琳琅一记点剑敲晕,抬眼对上此时才赶来的王公子随从视线,吓得那人以为自己也遭殃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连三脚猫功夫都抵不住,确实虚得不行。”她嘀咕了一句,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离开。
确实得买个宅子住着,日日留宿客栈不是办法,行事亦是不便。
听林叔说绛县东南方向最为繁华,那儿近年被皇帝下令抄家的官员不少,空出的府邸比比皆是。这类府邸最是便宜,明日前去可以顺道去看看。
“这到底是什么啊?”着碧色罗裙的女子紧锁眉头,看着手里的灯谜毫无思绪。过关斩将十几关,却卡在这半日有多,她要疯。不行,怎么可以。“店家可以唤人帮忙的吧?”
店家认出这是镇南府的五小姐,笑着点头。
她反手抓住背后婢女的手,“阿连,你去铭世叫我大哥来解灯谜。快去快回。”
放开手,感觉身边之人仍在,心道今日怎么不听她话了,抬头想小小训斥,只见她身边是个红衣女子不见自己的女婢。女子见琳琅一脸清冷,好俊的容颜,心漏跳一拍,“对不住,拉错人了。”
阿连早早被她打发去买糖炒栗子,还没回来。
琳琅想事情想得入神,一不小心被人拉住,见是个女子便作罢。听了她的话,停下看了一眼那灯谜--“春香连日去听琴”,刚想走又被拉住。
“哎~这位天仙姐姐,一看姐姐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可否帮我解一解这灯谜?”
琳琅不喜别人的接触,淡淡看着那只拉住她的手。
只两息时间,女子手背似乎被火灼了一般,忽地松开手,讪笑道,“文兰失礼,但实在是想不出,还望看在有缘份上帮帮忙。”
“朝秦暮楚的秦。”
女子听到那清冷干净的声线,不住感慨,二哥三哥定喜欢这种冷傲的美女。“这是为何?”
“春香连日去,听琴。”
“哦!”女子一拍掌,“原来如此,春香两字底下两个日去掉,合起来便是秦的音调,故而听琴。”
“仙女姐姐果然是聪慧,文兰是镇南府五小姐,姓古荃,年十五。姐姐你呢?”古荃文兰仰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毫不躲避地看着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琳琅。
“过奖,萍水相逢不必留名。”镇南府...不是她赚钱的地方。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文兰与姐姐十分合眼缘,很是想与姐姐相识。”她微微撅嘴,脸上带着央求,似乎要哭。
“琳琅。”
“好好听的名字,琳琅姐姐,我看你不是高凉人吧。”
“嗯。”
“不如文兰为姐姐介绍介绍这西南风情?”古荃文兰想起今日七夕,心暗道千万别说前去赴约,别!“文兰是打小在高凉长大,最熟悉不过,为姐姐带路也是极好的。”
“不必,我随便看看。古荃小姐继续猜灯谜吧。”琳琅迈开长腿转身就走。
古荃文兰急忙将灯谜递回给店家,说了声抱歉便追上,自然地挽上她的玉臂,“今日是七夕佳节,佳人怎可独自一人呢?不介意的话,文兰与姐姐作伴四处走走。”
“欸,琳琅姐姐,这花灯好看极了。”古荃文兰远远地就看见这盏蓝莲花灯,觉着这通身的气质与身侧琳琅相似,很是衬她,说着就要买下花灯送人。
琳琅出言阻止,“莫要破费,花灯虽美,只是挂在一隅。”言外之意嫌这中看不中用。
“姐姐说得是,远远看着才觉着神秘,美。得到了挂在房中日日看着,却是会看腻的。”古荃文兰点头附和,看她对花灯不甚感兴趣,“今日临安街说是有户人家抛绣球,不若过去凑凑热闹?那一户人家阔绰,请大厨做了几大桌的小吃给看客助兴呢。”
“那是出了名的厨师,怎么说都得带姐姐一同尝尝。算是尝过西南各地...”
还好,街上热闹,还好,古荃文兰声音不比小贩吆喝声高。不过两三条街距离,一路上她嘴没停过,生怕没把自己对家乡的美好回忆遗漏没介绍。
“小姐,小姐!”阿连在后面急急跑来,喘着大气,“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哎哟,我高兴得忘了你。”古荃文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忘介绍刚认识的未来嫂嫂,“这是琳琅姐姐。”
“奴婢见过琳琅小姐。”阿连余光打量着她,容貌气质像是大家小姐,但是这那家小姐拿着剑满街跑的?还穿着如此艳丽的衣裳。莫非是哪位将军膝下的小姐?
“姐姐,前不远就是了。糖炒栗子,姐姐要么?”古荃文兰一手拿糖炒栗子,一手要剥。
琳琅的右臂终于获得自由,不经意往左挪一步。“不了,不爱吃。”
“这样啊,那定不能吃。等到了临安街绣楼前,定有姐姐喜欢的吃食。”说着,自己也将栗子放回袋子。
临安街是高凉最长的街,两人一路走来寻那绣楼寻了一盏茶时间。前方人头涌动,凑近了看,外边都是些老少妇女,里边清一色是男人,不乏年轻俊公子。看来这户小姐有些姿色。
“姐姐,这,这!”古荃文兰两人被人群冲散三尺距离,看琳琅站在那处沉眸不知想着何事,喊了一两声。
琳琅闻声点头,不曾想一记绣球迅疾袭来。人太多,前面又是一个老妇人带着垂髫小孩,她不好躲开,只好扬手用剑挡下,拿在手中这是才看清是个绣球。
“绣球在她那!”一个男子吼了一嗓子。
那些求娶者一时间朝琳琅蜂拥而去。
她沉了沉眸,勾腕,转腕,绣球平抛,人多,不知落在何处。
奈何她穿着一身红衣,求娶者不见绣球,只当她手里仍拿着,前推后涌。
“啊,奶奶。”她前面的小孩被挤摔在地上,又被人踩了一脚。
琳琅啧一声,揽手抱着小孩和老奶奶飞出人群。
“球不在她那!”离得近的一人看得清楚,心道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球呢?球呢?”一阵喧哗。
“受惊。”琳琅见小孩未见外伤出血,确认并未扭到脚后冲老奶奶点了点头离去,听得背后一句多谢侠女,面上清冷融去一两分。
“姐姐,你没事吧?”古荃文兰冲到她面前上下打量查看伤势,确认无事,气愤愤地说,“无事便好。那些人这样眼神,还想抢绣球,真的是这户人家小姐不幸。”
两人来到一空桌坐下,“姐姐,你说这抛绣球决定嫁的人岂不是很儿戏?”
“早有内定不过借着这名头吸人眼球罢了。”琳琅刚巧将楼上小姐望着人群某处的焦急神色看了个清楚。
“要嫁的心属之人并非门当户对,长辈执拗不过待嫁闺中的女子,以抛绣球之法佯为退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计不过是让女子认命。
“如此说来,那位小姐真是苦情人。就算她的如意郎君抢到亦不作数,长辈棒打鸳鸯实在可恨。”古荃文兰含着一块糖糍粑粑叹了一口气,不过她觉得遇到相爱之人总好过没遇上。“想必姐姐的心上人定然很是优秀吧。”
“嗯。”她怎会看不透这小妮子想做月老牵红线呢,不想惹祸上身。
“啊?”古荃文兰想不到她真的应了,看她七夕佳节孤身一人还以为是个没有婚约的呢。看来她的那几位好哥哥是没有这个福气咯,转开话题掩饰自己的失落,“文兰猜姐姐大不了我一岁。”
“难道不猜猜我比你年纪小?”琳琅难得有兴致,随口开了个玩笑。
“啊?”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透出几丝慌乱,“我...见琳琅姐姐,啊不,琳琅妹妹如此高,猜想是比我大上一些的。”
“实在对不住,琳琅妹妹。说来也是,一直是文兰在说说说,你也没机会插上话。”
“无事,这小吃确实独有另一番风味。”
“对,看我没骗你吧。”古荃文兰当真以为她比自己小,周身尴尬,见她转话题急忙应和。
“小姐,大少爷来了。”阿连附耳说道。
“哎哟,来晚了。”她看那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男子,嘀咕着,回头已然不见琳琅,左顾右盼地寻找,“嗯?琳琅姐姐?”
“文兰,你在找什么?”古荃夏南按住她的小脑袋。
“没什么,一个美人。”
古荃夏南瞧见妹妹的失落,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实在难得一见哪,可惜人家有如意郎君了。家中几位哥哥是与她无缘夫妻了。”
他赏她一个爆栗,“你越发没规矩了,什么都敢说。”
“还不是三个哥哥早到了婚嫁年纪还没娶个嫂嫂回来,不然那轮得到我操心啊。”文兰撅着小嘴,素日里在府中只有大嫂陪她。三位哥哥不在,府里清冷得很。
“你在家安心待嫁吧,有心思操心他们。”古荃家难得出了一个女娃娃,有权有势,刚满月便被亲王定下娃娃亲。她及笈刚不久,婚事不宜操之过急,过些时日顶多三个月她也该嫁出去了。
“知道了!日日说,都有些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