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堂堂北留城中的雷法道人,拥有那般赫赫的声威。”
“现如今竟也会觉得自己的实力不济?”
雷帝观祖师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笑意。
不过更多的则是一种调侃。
自己的这位青衣道童,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实力还远超同龄之修。
可即便这样,这小家伙却依旧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没有不可一世,骄横自满的模样出现。
这绝对很难得的。
试问有几个年轻人会不自大呢?
又有几位天才不嚣张倨傲呢?
能在一片夸赞的胜利声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这种人的心智,超出常人太多,天生便适合修行!
“修行之路漫长且艰辛,弟子岂能不自知?”
“如我这般的人,在这个年龄段,实力层次其实相差不多。”
“假若都是这样的对手的话,弟子又岂敢叨扰祖师?”
“只是弟子修行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和那些老辈天骄相比,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弟子想追上他们,所以想请祖师教我。”
洛言低头,对调侃声充耳不闻。
他知道眼前的老道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的打趣而已。
并且他将自己遇到的困难,直接指出来,并无丝毫的隐瞒。
“你有远超同代天骄的实力,可却依旧还能秉持着进取之心,实属难得。”
“可你出身在一个万载大宗,里面的大能者如云,数不胜数。”
“为什么不去请教自家宗门长辈,反而跑来询问,我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子呢?”
陈老祖脸上的皱褶皱起,看似苍老的面容,却透着一股慑人的灵压。
给洛言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作为一位大修行者,他能感受到眼前这青衣小辈的虔诚。
这是以往见面时,所不具有的。
一如溺水之人手中所抓的那株杂草,有一种心灵上的紧迫感。
“弟子......”
洛言的目光闪动,想到宗门里的诸多长辈。
执法殿殿主,五行峰峰主,巫云子掌教,以及那些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太上长老们。
毫不怀疑,那群人的实力,都是非常强大,且很可能是不弱于雷帝观祖师的存在。
可在五行观内部,看似少有规则拘束,实则等级森严。
他一个小小的执法堂监察使,又凭什么请动那般人物,为其讲道呢?
很大的可能,是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
即便是付出海量的贡献点,请来的高阶修士,也大概率是一位金丹或元婴期境界的长老而已。
这样的强者,按理说教导一般的弟子,绝对足够。
可像洛言这种天赋的天骄,别说是金丹期修士了,就是普通的元婴期长老,也很难给他们完全正确的指引。
因为这两者之间的道路,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个平稳且追求安定的长者,是教导不了一位天资妖孽的寻道者的,这是共识!
五行观这种宗门,其实更像是一个大家庭。
上有顶尖大能,能够撑起一片天。
下有源源不断的后继者,能够保证宗门的传承。
一如大树和大树底下的低矮灌木。
因此,宗门里的制度,其实更多的,是为了保证一种均衡稳定性。
有种一视同仁的意味在里面。
除去家族一脉的修士,以及少部分的幸运儿以外,其余的大多数修士,基本上都是没有特定的师承的。
因为宗门真的是太大了,门中的弟子也太多了。
高阶修士就那么寥寥数百位,而且经常窝在自己的洞府中不出来。
一般的弟子,若无人搭桥引线的话,哪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即便是居住在五行峰上的各脉首席,他们想见到拥有元婴期修为以上的长老次数,也绝不会太多。
因为这个境界的老怪物,几乎都不会再理俗事。
即便是在宗门里,也无人敢去打扰。
毕竟五行观太大了,门中的天才数都数不过来。
谁都想要获得高阶修士的指点的话,也没人忙得过来。
所以安定,且逐步稳健的成长,就成了很多大宗修士的必要选择。
毕竟宗门里的金丹期长老们,还是有很多的。
只要时机恰当的话,这些长老们,还是很愿意为后辈弟子讲经演法的。
事实上,以洛言这种千年难遇的悟性天赋,虽无法让那些太上长老们出山。
但也完全可以请出,宗门里的元婴长老,为其传经授道的。
不过凡事都怕对比。
有陈老祖这么一位顶尖大能的关系线,洛言自然不愿意舍近求远。
即便这样会因此背负上一些因果。
可也绝对值得!
只因天地道则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修行疑惑。
这需要对方拥有足够多的道则造诣,才能给洛言最正确的指引。
这就好比是童生和举人的区别。
两者虽同为读书人,可从他们口中讲出来的启蒙读物,绝对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这受限于一个人的学识和经历。
修行亦是如此。
元婴期长老的道,或许适合绝大多数的普通弟子,但对洛言来讲却未必。
当前这种情形下,有更好的选择目标,洛言自然会选择最好的那个。
这毕竟是关系到自己未来的修行,自然马虎不得。
“童儿,你的心似乎多有杂念。”
“要学会放下,太过执着,反而会得不偿失。”
陈老祖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山上走去。
他的步子很平稳,看起来也很慢,宛若一个世俗老人。
可他走过的地方,那些花草藤蔓,全都有了很明显的生机变化。
四季更替的自然法则,正在不断上演。
这种伟力,超出洛言的想象。
一念花开,一念叶枯,这已经和神圣没有了太大区别。
“弟子惭愧,以后会多加注意磨炼心性。”
“事关修行一途,不是弟子想争,而是未来多变。”
“这很有可能,是弟子为数不多的天大机缘,弟子不想错过。”
“若不抓住这一次机遇,下一次,恐怕得几百年后了。”
“那时的弟子,不知还会不会有如今这般,高歌猛进般的心气。”
“或许一步后,步步后,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洛言紧跟在后面,面色严肃。
难得的,他选择直接袒露了自己的心迹。
他能感受到这位老前辈的敦敦善意。
即便在这善意背后,还夹杂着数不清的因果线。
可老辈天骄的实力摆在那里,虽还未真正和他们交手,但结果已能预料到。
此时若不想尽办法奋起直追,那等真正的天骄战开始,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一步后,步步后吗?”
“这句话,童儿倒形容的倒挺贴切的......”
走在前面的陈老祖呵呵笑道,风声夹杂着他的笑意,带动远处的花草林木,在不断摇曳。
仿若在回应这种笑声。
陈老祖虽然不清楚这小家伙,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
可他那颗想要变强的心,却比以往时候,来的更为猛烈。
“可你要知,这一次请教,和以往的指点不一样。”
“吾虽不会教你那道神通,可只要受了我的道则,你就会沾染上吾的因果。”
“童儿,你确定还要继续请教吗?”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顶。
从这里往山下望去,那片空幽的凹地,呈现出一种‘嗡嗡’声。
似乎是大自然的轻语。
有风,有树叶莎莎声,鸟兽索索语,虫豸遁地音......
一幅天地空明的姿态。
“弟子醒得!”
微风吹过,洛言再次恭敬的施礼。
这一次的礼节很重,虽不是拜师,可也无比虔诚。
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就背负上了一条,长长的因果线。
这条因果线,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丝毫端倪。
可未来的某一天,却是需要他去倾力相还的。
洛言也没有办法。
他必须要做出取舍,才能换来雷帝观祖师的指点。
但凡在宗门内,有一位太上长老注意到他,他都不会选择这条,背负未知因果的路。
可天骄战实在是太残酷了。
洛言能以自己的方式,走到现如今的这一步,就已经花光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了。
再想继续往前走,没个几十年的水磨功夫,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为越往后,需要修行的东西也就越多。
如神魂,灵力,肉身,法则演化等等。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去磨的。
不然修行界中的高阶修士,也不会那么少。
只因这不知顶点有多高的金字塔,越往上,能站在上面的人也就越少。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要想跨越几十载的光阴,去赶上那些第一梯队的老辈天骄。
洛言自然也就需要有外力相助。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弟子必然会谨记祖师宿愿,会去找一个最合适的人,来继承雷帝观的衣钵!”
听到这宛若誓言一般的话语,陈老祖的脸上并没有笑意。
他何尝不知道,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雷帝观,几乎已成了后人最大的负担。
可这偏偏又是他们这一脉的使命。
从他的师尊带他回帝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洗不去的粘连。
“借用那些秃驴的话来说,童儿是老道见过的最有慧根的小辈。”
“你渴望强大,却能自醒,明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其实你也很清楚,老道之所以愿意收你为道童,就是在给你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只要你有所回应,教里的上古雷法传承,尽可以传予你。”
“可童儿却很理性,知晓老道身上背负着天大的因果,始终却不曾提起一句。”
洛言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祖师......”
陈老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阻止了他解释的话语。
“越是茂盛的林木,其树根必然绵延冠叶之距,会和其他的草木争抢养分。”
“修士是人,自然拥有属于自己的私心。”
“老道担负的因果,确实是太大了,童儿有所顾忌也是正常。”
“因为这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毁了你。”
“若是有的选的话,老道又何尝愿意担负起这一切呢......”
听着陈老祖讲出,属于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弯弯绕绕,洛言的脸上先是惭愧之色一闪而过。
随后便是沉默以对。
他无法辩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这位祖师似乎有一种,直戳他心灵深处的本事。
“记住你现在的这个眼神,虽感到有些许的羞愧,可依旧清明、沉稳、自信。”
“这是你未来走到更高境界的依仗!”
“无论何时,都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
“只要你始终保有变强的渴望,那么你就能慢慢的变强,直至超脱......”
面前这青衣小辈的反应,自然没逃过陈老祖的审视。
能顶着自己庞大的灵压,依旧正视内心的人,其未来注定不会太差。
这是何等优异的苗子啊,连他这种境界的人,都会生起惜才之心。
不想失之交臂。
陈老祖也很清楚,这小家伙之所以跑来请教他,就是因为大宗门里面的那些条条框框。
拥有惊人资质的弟子,实在是太多了,门中的高层也管不过来。
只能一刀切。
既然如此......
陈老祖思索片刻,浑浊的眼神中,突然化为一片清明。
其间孕育着黑色的雷电,流动慑人的气息,强大而惊人。
正前方的虚空都被震碎,满是神异雷霆的影子。
洛言的头顶上,浮现出数条交织在一起的因果线。
其中有一条虚无长线格外惹眼。
陈老祖的眸眼开阖,从中飞出一道道虚无的雷霆,落在洛言的头顶上。
这条虚无长线则爆发神光,宛若有天剑铮铮作响,映照一切。
仿佛在震慑一切。
可陈老祖的雷霆却依旧落了下去。
顿时,洛言头顶上的因果线,便多了一条。
而原本的那条虚无长线,则发出一种低低的剑鸣,变得越来越淡。
与此同时,远在南域的一落魄老人猛然抬头。
他那只装满万千星辰的眸子,似乎跨过重重空间,见到了一道黑色的雷霆。
在虚无中诞生,又在虚无中鼎盛。
“有趣......”
“可惜了,如此惊人悟性的后辈......”
落魄老人的眼眸中闪过一缕精光,隐隐间猜到了些什么。
可他思索良久,还是任由那条因果线缓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