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因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宴会,苏瑾更是心虚不已,紧紧跟随着韩夫人和岳夫人,一步不肯离去。
好在岳夫人经常在京中应酬,宴席中的重重弯弯绕,她都是门清的,大概同为武官家眷吧,岳夫人对着韩夫人诸多照顾,连带着苏瑾也受着岳夫人的照拂。
苏瑾的心情是恹恹的,总提不起什么精神。这样的境遇,更是对于前来应酬的女眷唯恐避之不及。可她贵为宸王正妃,堂堂正正的七王妃,加之宸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正是炙手可热,故而瞧见苏瑾到了之后,前来巴结迎合的妇人们,便都一窝蜂地围了过来,殷切寒暄,好不热闹。
苏瑾为了躲清闲,一直挨着岳夫人和韩夫人坐。岳、韩二位夫人因是武将家眷,一向是不受文官家眷重视的,这些文人家眷大都出生君爵豪门,不仅私心里认为她们都是些没见过市面的乡野村妇,而且更担心子女婚配以后会遇上她们这种需要刀口舔血争挣功名的人家,故而都是绕道走的。特别是韩夫人那京中皆知的低贱身份、岳夫人凛冽的眼色,七王妃的冷漠,再加上宸王府中实在没什么合适的孩子可以与之攀亲,众女眷便在苏瑾面前散开了,觉得实在毫无生趣。
苏瑾乐得清闲,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剥了起来。韩夫人和岳夫人的话题仍然是各自家中适龄男女青年的婚嫁问题,作为一个对此道毫不知情的人来说,苏瑾能做的,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将目光都投向了一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苏瑾好奇地也跟着看过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人群中立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提着手帕,含笑带怯地望着众人。
看着众人巴结的模样,苏瑾敏锐地察觉出,这名女子才是这场赏菊宴的主角。于是,她本着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地精神和态度,她小声问了身旁的韩夫人,“这位女子是谁呀?”
韩夫人闻言,与岳女人对了个眼色,这才低声给苏瑾解答,“这位便是玉鸾公主唯一的女儿——清嫣郡主。”
公主的女儿?那今日这场宴会,不就是为了她办的么?公主的老公叫驸马,郡主的老公呢?叫什么?叫……郡马?嗯?骏马?
苏瑾心里胡思乱想,韩夫人却在继续介绍,“清嫣郡主上个月刚刚及笄,正值妙龄,玉鸾公主今日的秋日赏菊宴,表面上是邀请公主府的一干贵客,前来赏菊的,可实际上呢,公主她老人家,是为了给她的掌上明珠择一佳婿。”
苏瑾点点头,韩夫人的话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然而转念又一想,她又十分好奇地瞧了一眼刚刚还在卖力宣传自己女儿如何如何端庄娴雅的一位身着墨绿色华服的夫人。苏瑾朝着韩夫人挤眉弄眼,用眼神朝着那位夫人指了指,继续勤奋地问道,“既然今日宴会的主角是这位郡主,那她们又为何这么卖力地宣传自己家女儿?”
苏瑾的话,引来了坐在她们不远处的一位老夫人的注意。刚刚与老夫人坐在一起的几位夫人,全都在清嫣郡主出现后,围了过去,只留了老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身旁有几个随身服侍的。
这位老夫人听着苏瑾的话觉得有趣,忍不住瞧着苏瑾,笑道,“这女眷们聚会,不都是为了儿女们的婚事嘛,她们的做法,不奇怪。”
苏瑾没想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声音这么大,竟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立即红了脸,朝着老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在这位老夫人瞧着十分和蔼可亲,说完后,她便朝着苏瑾和善笑着,一点想要打压嘲笑她的意思都没有。
身旁的韩夫人和岳夫人应该都是认得这位老夫人,连忙朝着老夫人笑起来,韩夫人笑着帮苏瑾解围,“谷老夫人说得极是,七王妃年纪尚轻,这些事情恐怕都还不清楚的。”
谷老夫人闻言也只是笑一笑,并没有说别的,目光遂也落在了旁处。
韩夫人宽慰地拍了拍苏瑾的手背,这让苏瑾产生了一瞬的错觉:眼前的这位韩夫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妇人的声音,正高声与照面的几个夫人热络地攀谈着,苏瑾闻言望过去,正好瞧见苏夫人带着她名义上的那个妹妹苏瑜,出现在了赏菊茶宴之中。
人群中一个身着宝蓝缎子的中年妇人奇怪地问身旁的妇人,“姐姐,您是知道的,我家举家搬来京中时日不多,许多官家女眷都认不得。这两位瞧着派头十足,这是哪家的官眷啊?”
问话的是刚入翰林阁的学士柳大人的夫人吴氏,因逆王赵渊谋反,朝中格局变化,许多原先是赵渊党羽的官员受到牵连,朝中空出许多席位,许多京外官员,便得以破格调入京中,成为京官。这些新调进京中的官员之中,柳大人便是其中一位获利者。
被问话的人是林少傅的夫人言氏,她眉眼挑了苏家母女一眼,不屑便挂上了眉梢。碍于面子,林夫人并没有说什么不合体统的话,而是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那是圣上亲封的嘉义县主和她母亲。”
“嘉义县主?”柳夫人奇怪地咦了一声,“没进京之前,听说这位嘉义县主因在叛乱中有功,这才被圣上破格封为县主了,可瞧着她身量纤纤,还真没瞧出来,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柳夫人的话中满是艳羡,起身欲凑过去与苏家母女打个招呼,手中剥了一半的核桃也顺势放在了桌上。身旁的林夫人奇怪地拉了她衣袖一下,疑惑地问道,“你做什么去?”
“哎呀,嘉义县主可是宸王妃的亲妹子,这破船还有三千钉呢,王妃不愿意人巴结,瞧着嘉义县主倒是个好说话的,我这就是去和苏夫人聊上两句!”柳夫人一边起身要往前面走,一边还不放心地将大事传给听闻嘉义县主家中有一个一直在桃源书院求学的弟弟,他的年岁正好与我三女儿合适!”
苏夫人有着高超的社交能力,没十分钟,便成了全场的焦点,风头竟然一下子盖过了原本的主角清嫣郡主。
清嫣不高兴地撅着嘴坐回了自己母亲身边,连带着作为主人的玉鸾公主,心情也有些恹恹的。
清嫣本就不算什么好脾气的,又与苏瑾苏瑜她们从小相熟,她一直瞧不上苏瑜从小嘴里一直念叨着九皇子赵凌,长大以后却嫁给了二皇子赵渊为妾,如今竟然还因被夫家休了而获得了诰命封赏。这样的苏瑜,无论样貌才情,还是家世地位都远不如自己,就连自己郡主的身份,也比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县主要高上许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苏瑜,如今竟然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所有风头,气鼓鼓坐在席间的清嫣紧紧捏着帕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在瞧着苏瑜在人前第三次提着裙子朝着几位夫人盈盈一拜,姹紫嫣红地笑着时,清嫣忍耐不住了。
清嫣一甩衣袖,径直走到苏家母女面前,摆出一副十分刻意地笑容道,“呀,这不是苏家姐姐吗。知道姐姐家前些日子里出了事,母亲原打算不请你来的,不想扰了你养病。可我特特地叮嘱了小厮,一定要将请帖送去姐姐那里,因姐姐是失了姻缘才病的,更是应该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你瞧,今日姐姐出来散心,病可不就大好了,脸上气色这么好,一点病态都瞧不见呢!”清嫣的嗓子十分清脆,说罢还不忘矜持得拿起帕子掩口轻笑。
苏瑜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红,连带着苏夫人,也十分尴尬,不住地举着帕子擦拭着额角,脸上的疲态也显露了出来。
远处的苏瑾却瞧得眼睛一亮:这是有戏看呀!
周围原本为着苏家母女的女眷们脸色亦是难看,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得十分无措,良久才有几个胆大聪颖的,瞧着势头不对,连忙佯装着赏菊,挪去了其他地方。
苏瑜被清嫣的话激得涨红了脸,一双秀拳捏的极紧,好半天才缓
和下脸色,不硬不软地回道,“郡主说得十分有理,公主府中花团锦簇,芬芳四溢,游于园中,犹如置身春日花海之中,无论什么病痛,便也都是药到病除的。更何况,我这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我办妥了圣上的一桩大事,圣上对我嘉奖一二,我不愿太过招摇,故而称病躲懒罢了。还要谢谢姐姐的惦念。”
苏瑜的话说得谦恭有礼,前半段恭维恭维公主府中的繁华,后半段为自己这些日子里的不好传闻开脱,谎称自己嫁于废王赵渊,乃是奉密旨,故而废王倒台之日,自己不但没有被牵连,而且获得了圣上的褒奖。
苏瑾闻言,眼皮一跳——苏瑜竟然还有这种本事,那她和自己的那几次交锋,要不就是她太过于轻敌,任务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她的身上讨到一点便宜。要不然就是苏瑜发挥失常了,今日才是她的正常发挥。
“你……”清嫣自然也听出了苏瑜的意思,她刚想开口反驳,却不曾想,苏瑜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
苏瑜边说边将眼神有意无意朝着远处苏瑾的位置瞟去,“姐姐先别着着急冲着妹妹我发火,我最近听闻一事,姐姐可曾知晓?”苏瑜的话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是贴在清嫣的耳边低声说道,“听闻这几日里,宸王府里可是十分的热闹。殿下前几日突然就散尽了王府里的所有妾室通房,姐姐见多识广,可知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