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云阁,枯草蔓延,寒风萧瑟,即便是白天经过,院内吹出来的带有呜咽哭声的风也让人浑身战栗,后脊发凉。
站在院落门口,一向不怎么胆大的苏瑾也有些退缩,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已经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沐春,她又强打起精神。以往都是自己依赖着其他人,可如今提议进来瞧瞧的人是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表现得太怯懦。
苏瑾伸手将年久失修的木门推的更开些,好让倾云阁内的状况看得更明白。木门久不移动,突然受力,立即发出了“兹拉”一声刺耳的响动,反而吓坏了噤若寒蝉的沐春。
躲在后面的沐春伸手拽了拽苏瑾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姐,我们确定要进去吗,这里面……闹鬼。”
苏瑾点了点头。若沐雪能一同过来就好了,几个人中,她的胆子算是最大的。可是因为苏瑾回绝了王管家送来的所有丫鬟仆妇,墨韵阁里人手又实在不够,再加上明卉又病了,沐雪只能前去前院挑些近几个月刚入府,还没有被分配去处的丫鬟来院中伺候。
沐春第三次探出脑袋朝着院中小心翼翼地观望,她眉头紧锁,思索着为什么自己会身处此处,“我们不是来看其他夫人的么,怎么走到这里来?”
这话问的苏瑾也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本就方向感极差的她,加上也不太清楚其他几个夫人住在哪里,所以她带路走在前面,路带着带着,就带偏了。不过自从听说这个院子闹鬼之后,她便不再有兴趣去找府内的其他夫人了。
她有了更重要的计策。
苏瑾扶着门框,侧头朝院中瞧了瞧,低声问道,“这个院子看着挺大的,怎么会荒废成这个样子?”
沐春摇了摇头,“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这里应该是在我们进王府之前就荒废了。我听说这里面有口水井,王府好几个丫鬟女史都死在里面,葛洛也是死在那里面的。”
“葛洛?葛洛是谁?”
沐春怔怔瞧着苏瑾,犹豫了许久才解释道,“葛洛也是随行陪嫁来王府的,她之前是苏府的一名侍女,一直侍奉在二夫人身边,好像是二夫人身边葛嬷嬷家的远亲。但是进府第二年的时候,她人大心大,竟和小姐说,小姐无后傍身,地位不会长远,让小姐举荐她给殿下做侧室,日后她给殿下诞下一儿半女,好巩固地位。小姐不肯,明明白白拒绝了她,可她不死心,竟然主动去勾引殿下。殿下本就不是个贪慕女色的人,面对她的殷勤倒贴,也并没有就范,而是直接将她撵出了书房。碍着小姐和苏家的颜面,殿下虽生气,埋怨小姐驭下无方,可终究也没有严惩葛洛,只是将她打发回墨韵阁,给小姐自己处理。小姐一时气不过,就、就把她带来了这里,溺了井。”沐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溺井那日,我也在。”
怪不得她怕这里怕的要死,原来她曾经助纣为虐,在这里结束过别人的性命。但是这些罪孽说到底还是原来那位王妃的所为,对于沐春这样的下人而言,也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即便真有冤魂索命,也应该去找始作俑者,而不是她们这些听命于人的下人。不过始作俑者也已经死了,这场荒唐冤孽也应该能了解了吧。
等等,原来王妃死了,可是我却顶替了她的位子,这些鬼魂应该会知道这件事吧,她们该不会把这些冤仇都算在我身上吧。
苏瑾越想越心惊,最后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鬼,最可怕的,是人。作为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她虽然心里也很害怕,可也决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沐春再次扯了扯苏瑾,小声提议着,“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邪性的很,大白天也鬼气森森的,咱们可别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沐春的话也并不能让苏瑾放弃,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安慰着身旁的沐春,也安慰着自
己,“别担心,现在是白天。鬼怕光,白天她们不会出来的。”
沐春顺着她的手指瞧了瞧天空,然后吞了口口水,怯懦地问道,“真、真的吗?”
“当然。”苏瑾点了点头,对她说,“你若是真的太害怕,就在这里等我就好,我一个人进去瞧瞧。”说罢,她便给自己鼓了鼓劲,率先迈进了院落。
倾云阁不算太大,是一个中规中举的院落,一进院内是一个大院子,院子两旁边有两排房子,用于主人家和下人居住。大院子常年无人打扫,荒凉至极,院中有一口荒井,离着围墙很近,井边全是半人高的荒草,井上无遮无盖,也没有取水的水轱辘,空洞洞地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这样,才能有借口接触到道士。
沐春犹豫了再三,还是跟着苏瑾走了进去。
“这就是你说的,葛洛被溺井的那口井吗?”苏瑾大着胆子,缓慢靠上去,想要简单勘察一下,“为什么没有封井啊,这井上面怎么无遮无拦的。她的尸体不会还在这里面吧?”
沐春死死拽着苏瑾的衣角,不想她再过去,她站在院子最中央被踩倒的荒草上,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前迈上一步。四下吹过来的每一阵风都令她浑身一颤,她的满脸写满了惊恐,几乎要哭出来,“不是这口井,井在后院。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恐怖了。”
“怕、怕什么,大白天的能有什么,更何况太阳还在我们头顶上呢。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都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我、我得找个东西带出去,要能证明我们拉过这里。”苏瑾也有些心虚,手心里全是汗。她闯进这里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坐实这里闹鬼的传言,好让宸王赵翊相信家宅不宁,同意请法师进府作法,驱除邪祟,贴符镇宅,这样她就有机会在不出府的前提下,见到道士了。这也是她在看见这座荒院子之后第一时间想出来的计策。但是仅凭一张嘴说,估计也无人会相信,所以她认为,如果她能带出一样这里独有的东西出去,必定能让大家相信府内闹鬼了。
想到这里,她绕开井口,往旁边屋子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原本灿烂的太阳也隐入了浓云之中,倾云阁内的光线瞬间暗下来。
两个姑娘顿时升起一阵寒意,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颤着声音说道,“走、走吧,今天不适宜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惨白,感受到四周寒薄的凉意,便立即点头如捣蒜,赞同着离去的提议。正准备转头离开,突然就看见草丛之中突然窜出一个半人高的东西,这个东西通体雪白,四脚着地,像个狗一样地盯着她们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它的身后扫来扫去。
“萨摩耶?”苏瑾愣了一下,原本吓得紧绷着的神经也因眼前的这个雪白的动物而松懈下来,“这怎么会有条大白狗?是府中谁养的吗?”
沐春赶紧拉着她往后退,“什么狗呀,这是一条白狐狸!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不吉利的东西,阿弥陀佛,天阴见狐狸,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眼前的白狐狸先是见了沐春,有扑过来之势,但是看见了苏瑾后,它的反应突然诡异起来,趴在地上,呲着牙,冲着她们摆出了一副攻击的模样。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得罪它的话,它怎么看起来不那么友好?”越是紧张,苏瑾就越抓不住重点,竟然迷迷糊糊调侃了这么一句,好在沐春在关键时刻拎得清,也不管她说了什么,赶紧催促道,“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还走啥,快跑!”苏瑾也反应过来,拉着她撒腿就跑,什么也顾不上拿了。
当天下午,宸王府的七王妃就病了。
这一病病得不轻,苏瑾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浑身冷汗,满嘴呓语,昏迷不醒。
此事惊动了宸王赵翊,他傍晚时分才听到消息,便立即赶来墨韵阁看
望,身边还带着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郎中。
郎中是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唯一特别之处,就是他的脑骨很大,看起来他的头就很大,透着股儿聪明劲儿。郎中进屋后先恭敬地冲宸王施礼,然后又朝着床榻上的苏瑾行了个礼,口念“得罪了”,这才神色焦急地走上床边,看望王妃。
一旁的沐春和沐雪瞧见他,都面露惊讶,郎中背对着宸王,朝着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便低头认真查看王妃的病情。
王妃躺在床上,闭目不语,她脸黄得发黑,神色凝重,身上闻着还有股子辛辣之味,郎中转头问沐春沐雪,“请问姑娘,王妃下午都进了些什么?”
“回公子,我们家小姐一天都未进食。上午的时候小姐去了趟倾云阁,回来就成这样了。”沐春面露担忧,回答得小心翼翼,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哦,对了,回来时小姐直说冷,所以奴婢给她熬了浓浓的姜汤给她灌了下去,可非但没见好,反而成了这样。”说着她卷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佯装泪目。
站在赵翊身旁的王管家闻言脸色大变,满眼写满了惊恐,碍于宸王在场,他避而不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翊,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坐在屋内软榻矮椅上的赵翊眉头深锁,闻言也是一惊,他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瑾,低声训斥道,“谁让你们去的倾云阁?那里荒凉不吉,是你们该去的地方吗?”
“是今早,今早王管家借着替殿下您来赐药的机会,在墨韵阁里耍了好大一通威风,小姐受了委屈,”沐雪巧言善辩,立即跪在地上,伏身朝赵翊行了一个大礼,泪眼涟涟地开口。
一旁的王管家闻言,脸都绿了,立即大声呵斥着,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个胡乱攀咬的疯狗,胡说些什么?”
赵翊扫了一眼王管家,警告他闭嘴,又低头看向沐雪,示意她继续,“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