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原来有座山,那里曾经有条河,日月星辰天上卧,地上的人们哼着歌。”
丁晓耳畔回荡着四句歌谣,那是自己第一次进入神火之地,师父临走时哼唱的语调。
当时的神火之地是一片广袤平原,一望无际的碧波虽然没有什么别致景观,但也算有点鲜艳的颜色了。
而现在,这里已经被人称为万物的坟墓。
仅有的小草全部被战火烧尽,地底的碎石裸露在外,而丁晓划开的那道沟壑,都能感受到地壳深处冒出的腾腾热气。
小个子站在围墙废墟上,望着萧瑟的一切,默不作声。
这段时间,五大国除了忙着处理国内的烂摊子,也都组织起人手,到神火之地进行勘察。
精灵部队往往都会带着独属精灵世界的奇妙物件,要是能多回收一些,掌握里面的技术,对人类的进步也是很大。
所以这里虽然尽是残垣断壁,但还是有不少拾荒人在游荡。
不过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就是了,战争好不容易结束,自己却不能跟家人团聚,而是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捡垃圾”。
队伍里即使有把这份经历当成荣耀的,也仅仅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打算尽快完成任务后回国。
当他们注意到边缘的小个子后,几名管事的就立刻不耐烦地过去轰人。
丁晓面黄肌瘦的样子,在他们看来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显得更加愚蠢,这段时日偷偷潜入到这里的小偷不在少数,但至少都是对自己身手颇有自信的家伙,你这一个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丁晓面对众人的质问,没有回应,微微抬手,手上开始凝聚火焰,颜色并不鲜亮,温度却高得吓人,干活都没出汗的管事立刻就滚落了几滴汗珠。
直到这时候,一名有眼力见的人颤抖着语调说道:“这,这难道是传闻中获得神火之力的小孩?”
要是平时这么说,这个人绝对会被当成疯子,他们都是掌握元素的好手,也趟过不少大风大浪,见过的天赋异禀的小孩如过江之鲫。
但短短一周的时间,一个消息就不胫而走,说是有一名小孩获得神火之力,全歼了精灵!
现在面对丁晓凝聚出来的高纯火焰,他们都冷汗直流。
这些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家伙立刻准备跪地磕头,不过丁晓拦住他们,说道:“没事,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只想让你们帮忙传个话。”
一群人异口同声:“您说您说,我们保准照办!”
丁晓拾起一块碎石,碾了碾道:“通知神火之地所有拾荒的人,全部离开这片区域。”
所有人面面相觑,哑口不语。
丁晓问道:“怎么,我记得五国现在解除对立,互相合作分享技术,不管是哪国的人都会分配通讯装置吧,联络应该不成问题。”
一人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的意思是,您要对这里做什么呢?”
丁晓勾了勾嘴角,眼神温和道:“我要将这里,变成乐园,变成人类的乐园。”
他们下巴都快惊掉了,心想这么大片区域,拆房容易盖房难啊!
只是见小个子眼神坚定,便没有再询问。
很快,整片神火之地都被肃清,不过仅仅是内部没有人而已,绝大多数人都围在丁晓附近,目睹自己这一代的神火传承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在历史的记载中,除了孟凡仅仅展露过一天的神火威力,更早的人都会做出一些超凡的举动,例如一剑斩开某座山,一刀劈开哪的海等等。
然后这些举动就会被人们铭记,当做这个人的标签,传颂后世,引出无数佳话。
但当这一代的神火降世之后,都一个礼拜了,出人意料地没有什么大动作,这让一些早早做好准备的人都有些失望,觉得小孩就是小孩,即使得到了力量,也不懂得宣传一下自己。
现在那些人来到附近,多半是存了怀疑心思的。
这神火之地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你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把破烂变得再破烂?
人群中的冷言冷语不在少数,丁晓也听得见,但都充耳不闻。
小个子微微抬手,上空凝聚五种颜色的能量小球,绕着手心疯狂旋转。
随后他轻轻一吹,五个能量球便冲向中央地区。
随着一阵阵异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逐渐停止,然后一些惊讶的“啊”“什么”等字眼从人群中传出。
他们不是惊讶丁晓能掌握多种元素之力,以前的人也有做得到的。
他们真正惊讶的,是丁晓并没有用这种力量做破坏,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五种元素球井然有序地落下。
先是火焰之力,将所有突出的石块融化成水。
再是金属之盾,其化作一张巨型铁板,压在这些滚烫的沸水上。
然后是土元素,盖在铁板上,终于有了点大地的感觉。
最后是则木与水的交互运用,一颗颗大树平地起,一座座镜湖凭空来。
丁晓转过身,凭他的身高,看这些人都需要略微仰视了。
小个子说道:“首先,大家请放心,我在改动环境之前,将里面所有的精灵物件都提取出来了。”
“其次,这里几十年前本就是人们游玩的场所,我并不想现在别人提起这里的时候,都是“末世”“绝路”这种话。”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力量,并不一定都要用来破坏。”
“人间除了有争强斗狠,还有闲云野鹤,除了有战火硝烟,还有山水怡然。”
“我并不是否认前人的举动,只是对我来说,我更想以另一种方式,来提高大家对力量的认识。”
丁晓说到这里,人群已经鸦雀无声。
突然间,大家都察觉到大地开始震颤,比生平遇到过的地震还要强大百倍。
不过没人逃跑,因为丁晓的表情依然平静。
后者突然张开双臂,做出怀抱的姿势道:“欢迎大家成为乐园的第一批游客。”
只见丁晓说完这句话,后方的地面猛然凸起,直达天际。
片刻之后,平原已变群山。
山峰的云雾烟波浩渺,山脚的潺潺流水声声清脆,茂盛的植被数不胜数,更有随处可见的飞禽走兽活泼灵动。
简直是一片世外桃源。
人群静默良久,才有人问道:“我们,真的可以进去么?”
“可以的,去哪里都可以,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尽情去玩就好。”丁晓点点头回复道。
人群蜂拥而至,去时还不忘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家人朋友,很快,偌大的一片区域就人满为患。
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去中心那座最高峰上看风景。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自己再折腾,也不能占了丁晓的地盘。
小个子看着空空荡荡的山头,笑了笑,心想自己其实可以晚点来的,不过既然这么清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个字最矮的丁晓,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瞰全世界。
他眺望远方,视线所及如同一柱阳光,刺穿充满仙气的云雾,将远方的美好清晰展示。
丁晓似乎怎么也看不腻,就这样站着看了五天。
第五天的黄昏,一个人不出意料地过来拜访。
杨阳故地重游,踏在松软泥土上的感觉尤为舒爽。
当初自己也是从荒漠中被带进树林里的,从那之后,人生就回归了正常。
他走到最高峰,找到恭候自己多时的丁晓。
后者等到杨阳与自己并肩,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杨阳平静道:“一切都结束了啊。”
“阮绯的民望按理说很难被撼动,还好有尚允的录像带用做罪证,很快就失势了。”
“君临城那边的焱烨和宏烜被抽调过来,一个当代理国王,一个当军事主管,都继续封锁着阮绯是智械的消息。”
“炎琢灼和暮荷也打算重新组建亲卫团,那只小啄木鸟终于振作起来了。”
“欧阳谨早早就对国内进行改造,绿洲城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可以称为绿洲国了。”
“元鑫终于松了口气,已经说服五国联盟,准备派遣人手协助西部世界发展了,他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接着杨阳又说了很多,都是同伴们的未来安排,说着说着就湿了眼。
丁晓轻声道:“杨阳,别灰心,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请等等吧,很快就会有新的旅途了。”
杨阳第一次被丁晓看穿心思,喟叹道:“旅途?雨露跟着我搬到了留下城,我还在打算干脆不报仇了,直接跟她度过余生算了。你这旅途是从何说起呢?”
丁晓目光向东划落,不过云层没有让路,说道:“我能察觉到那两只煞灵的踪迹,不过他们好像没什么动静,我就没有出手。”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俩家伙就会对你有所动作。”
杨阳淡淡笑道:“如果真的能让我了结夙愿,像仲星火那样跟着煞灵走我也不介意。”
丁晓平静道:“放心,他们没有一点恶意,我估计到时你遇到他们,最多只是谈些事情。”
杨阳望了望天,道:“我倒是希望他们有些恶意,这样我就能从绝境之中获得力量了。”
丁晓用温暖的火苗拍了拍杨阳肩膀,道:“这么跟你说吧,自从获得了神火之力,我就看到了寻常人看不到的事情。”
“情感,力量,甚至是未来,我都能窥视一二。”
“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庸之辈,少数佼佼者能有一项突出。”
“而你,则是唯一一个我看不透的人。”
“你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复杂到连我也解不开。”
“体内的情懿,左手的异样,还有空灵的声音,我都一点办法没有。”
“相信我,到最后,这些谜题解开之后,你绝对会比我更加强大的。”
“我只是守护人类世界的战士,但我相信,将来的你,守护的是更加广泛的存在。”
杨阳释然一笑,这小子的嘴皮子也磨练出来了啊。
“好吧,人类的守护者,天已经晚了,我就不叨扰了。”
“既然你说未来那两只煞灵会找我,那我现在就不多想了,去享受生活啦。再见。”
待杨阳离去,丁晓默念了好几遍“人类的守护者”,然后躺在松软如毯的草坪上,痴痴地望着天。
身边再也没有人来,而是无数飞禽走兽,他们静静地趴在丁晓身边,只有不扰人的呼吸声。
一转眼,黑便成了主色调。
望着漫天的黯淡群星和一颗耀眼明珠,丁晓缓缓站起。
身边的飞禽走兽好似有灵,没有继续依附在他身边,纷纷挺拔身姿抬头望去。
群兽之中,几乎看不见身影,只有火光闪烁的丁晓伸出手,朝向愈发明亮的星星。
一身烈火跃向苍穹,将人间点亮。
两个星期没有哭过的丁晓,直到现在才滴下几滴眼泪。
他又想到了师父。
师父之所以怕高,是因为每当他站到高处,就会不由自主地向远方看去。
但那个时代,能有一小片安宁之地就实属不易了。
所以师父每次看到的风景,都是被精灵燃起的硝烟。
而每次看到这些悲惨风景,他就会想伸出援手,而这样,就会导致体内的煞灵不受控制。
他就这么活在折磨当中,整整20年。
丁晓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师父,不用再怕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了。”
“看山川俊美,看流水柔情,看物华天宝,看人杰地灵。”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收起照耀天际的烈火。
然后低下头,看向数百公里外的城市。
灯火通明。
小个子心中说道:
“看这人间山河,魏然壮阔。”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