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山坡上,罗思南和铁鹰睁大双眼,努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李虎,嗓子都喊哑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人群中看到了李虎。那小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头发散了,衣服破了,鞋丢了,灰头灰脸的就象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让人惊讶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正在号啕大哭。
铁鹰冲进人群把他拽了出来。李虎完全晕菜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看到铁鹰激动得都要哭了,“叔啊,我差点被人踩死了。”
罗思南怒气冲天,拎着马鞭就冲上来了,本想抽他几下出出恶气,但看到他那个可怜样子,尤其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心里一软,一腔怨气顿时消弭于无形,“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太可怕了,到处都是人,象蚂蚁一样……”李虎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小孩从她娘的怀里掉了下来,我伸手去捡,结果被人流撞倒,差点被踩成肉饼,等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这小孩的娘早被人流裹走了,连影子都看不到。”李虎把小孩丢给铁鹰,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
“踩死了好。”罗思南恨恨地说道,“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先逃了。”
“你不是有马吗?”李虎尴尬地笑笑,“四条腿当然比我两条腿快,我当然先跑了。”
“难道两个人不能骑一匹马?”罗思南气道。
啊?李虎愣了一下,接着一头趴倒在地,脸朝下,两手捶地,心里那个悔哦。直娘贼,我是猪啊,怎么这么笨。
罗思南得意娇笑,伸脚踢了踢他,调侃道:“后悔了吧?自作聪明的笨蛋。快起来,我爹正在找你,有急事。”
罗青汉说得很委婉,金狗挡道,北上受阻,需要派个人去谈谈,这个人选很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失败了,大家就玩完。
董仲孙适时插了一句,在军议上,正因为李帅的一句话,我们才决定北上,如今大军受阻于成州,李帅是不是应该出一份力啊?
这份差事不好干,虽然说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两军阵前也是一样,但金狗不管这一套,他一翻脸,拔刀就砍,死了等于白死,所以两人认为李虎不敢去,有这份胆量的人可不多。
谁知结果大出意外,他们的话音刚刚落地,李虎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去,我一定要去,不许和我抢。”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两人目瞪口呆。这小子到底是白痴还是扮猪吃虎啊?
天赐良机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能想到,自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摆脱了义军,可以跟着大宋使团的人回家了。
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李虎张开双臂,一路狂呼,一路飞奔,他感觉这一刻就象天上的鸟,自由自在,任意翱翔。
李虎在路边休息的人群中找到了大宋使团的人。马扩使个眼色,一帮随从心领神会,站起来围成一圈,挡住了路人的视线。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虎一把抱住了马扩,凑到他耳边激动地说道:“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马扩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只好陪着他傻乐。
“前边有金军挡道,后边有辽军追击,义军北上受阻,深陷重围,罗青汉要我充当信使,和女真人谈判。”李虎言简意赅,几句话把眼前形势说清除了,“等下到了成州,你和我一起去见金军主帅,然后我们一起走……”
马扩又惊又喜,但他强自忍住心中的激动,只是浅笑辄止,“一起走?什么意思?”
“我不回来了,我跟你回大宋。”李虎喜形于色,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兴奋。
马扩吃惊地望着李虎。难道自己真的判断错了?他不是李弘之子,而是因为避仇,从山东渡河逃到辽东的大宋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辽东义军首领大部分都是李弘的老部下,他们不可能认错,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小子心计深,脑子活,不是一般人,自己还是小心为上,千万不要中计。
“你不相信我?”李虎从马扩的眼睛里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我当然不相信你。”马扩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说,我们之间已有口头盟约,而且你为此发了毒誓,你当然要留下实现你的承诺,怎能一走了之?难道你的誓言都是假的?”
“那不是我发的誓。”李虎有些生气了,“那是李弘之子发的誓,关我屁事,我又不是李弘之子。”
“谁能证明?”马扩笑道,“你只要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不是李弘之子,我马上带你回大宋。”
李虎呆了片刻,心里的怒气“腾”的上来了,失望和怨愤让他失去了理智,当即一拳打向马扩,“直娘贼,老子打死你……”
众人慌忙劝解,马政和高药师连连赔罪,唯恐李虎翻脸,好事变成坏事。
“直娘贼,带我回家,否则老子绝不帮忙,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哼,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我?”马扩擦着嘴角的血丝,冷笑道,“你想跟我走?好啊,我可以带着你,但你到了金营,我马上把你交给女真人,相信你对女真人还有点作用。”
“我不是李虎。”李虎愤怒至极,说话都词不达意了。
“好啊,那回到大宋,我马上把你交给当地官府,判你流放,把你押到极荒之地,让你至死都回不了家。”
“直娘贼,老子和你拼了……”李虎睚眦欲裂,恨不得把马扩撕成碎片。
众人拚死拉住。
“你留在这有百利而无一害,可以做义军统帅,吃香的喝辣的,将来也能封官进爵,荫泽子孙,至于回家报仇,到了你衣锦还乡的时候,那还算事吗?”马扩息事宁人,不再激怒李虎,好言相劝。
“你不要后悔。”李虎至此也死心了,刚才算是白高兴了,既然走不掉,那就要为将来算计好出路,不能把小命玩完。
马扩,我算认识你了,你小子根本不是人,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为了安全到达金国,你故意设下陷阱,骗我开心,好,既然如此,咱们走着瞧。我现在不会带你去见金狗了,老子要防着你,免得被你当作礼物送给了金狗,害我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陪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他突然冲着马政呵呵一笑,“你有几个儿子?”
马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子是不是气疯了?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李虎点点头,又指着马扩问道:“你有几个爹?”
马扩哭笑不得,“我当然只有一个爹。”
“那就好。”李虎哈哈一笑,亲热地搂住马政,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借你脑袋用一下。”
马政脸色一变。
李虎单臂用力,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在众人惊呼声中,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根长箭,箭镞狠狠刺进了马政的脖子,鲜血顿时喷出。
“住手……”马扩骇然失色,连连摇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要一件东西。”李虎笑道,“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当然也不会相信你,所以我决定了,要独自去会会金狗,免得被你卖了,因此,你必须给我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马扩紧张地问道。
“大宋皇帝的国书。”
马扩摇摇头,伸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扯了几下,“我们除了这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李虎笑了起来,在马政脖子上吹了一口气,“我再插进去三分,你就没爹了。”说着轻轻一用力,长箭再度插进去一分。
“你还要想想吗?”李虎好整以暇地问道。
马扩眼神慌乱,动摇了。
“你如果什么都没有,你到了金国,拿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李虎轻蔑一笑,手上长箭再进一分。
马政吃痛不过,低声惨哼,此时鲜血已经渗透了他的外衣,染红了小半个肩头。
“算你狠。”马扩猛地撕开衣襟。
“不要给他。”马政怒声叫道,“宁可断头,也不可卖国。”
李虎一把捂住他的嘴,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是大宋人,不会卖国,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