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醒来时,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暂时是什么世界,他还不清楚。
正是傍晚。圆月,雾浓。圆月隐在浓雾后,月色凄迷朦胧,令人的心都醉了。
但杨林并没有观赏的意思,他现在正走在由石砖铺就的小道上,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街道边上是一排矮小破旧的房子,类似于城市中的古镇景点,但看样子还要更旧,更破。甚至一些房子的顶部,是由茅草搭起来的。
另一边是一条小湖,湖面上已经结冰,冰上铺上了一层白雪。
四下里空无人影,月光照在湖边光秃秃的树上,他的影子与树的影子重叠,依稀可见他瘦小的轮廓。
不远处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不敢走下去,便在树下停住,怀疑人生。
这时,一阵寒风刮来,卷起了地面上的雪。他裹紧了身子,但依然有冷风钻衣领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间,他看到前方黑暗的街道上,走出来两个影子。
那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在交谈着什么。
待两个影子走进,杨林看清楚他们的脸,都是惨白无光,恐怖瘆人。
杨林以为见到了鬼,吓得嘴唇哆嗦,差点尿了出来。
“咦,这有个人。”胖子盯着杨林,显得极为诧异。
“正好带回去交差。”瘦子很是惊喜,眼睛中冒出了绿光。
瘦子走到面前,抽出腰间一把长刀,刀柄在杨林头上敲了一下,杨林感觉后脑一疼,顿时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杨林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不大,借着月光,他看到有十几个人,正在地上睡得香甜,呼噜打的震天响。又看向洞口,只见洞口处飘下雪花,一片一片层次分明的落在地上。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仿佛世界都是白色的。
杨林委屈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他送到这个地方来。
没手机,没电脑,连一张舒服的床都没有。
这时天正冷,他穿的衣服还很薄,偶尔一阵冷风吹来,他冻的鼻涕都流下。
不及多想,他走到洞口,向外面瞧着,雪下的不大,一片银装素裹,隐约能看到远处被月光勾勒出的山脉轮廓。
外面更冷,他不知该往哪走,回到洞内,卷缩着身子躺下。
他的身下是茅草,旁边是一个老头,头上是山洞的顶部。
洞内略黑,显得冷清。他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坐起身来,四下看去,没吃的,没喝的,什么都没有。
他又躺下,觉得又冷,又饿,又孤独,又寂寞……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憋屈。
要知道谁把他送到这里来,他一定问候那个谁的全家。
就这样,杨林等到天亮。
朝阳初升,雪已停了。大家伙都起床,一同走出山洞,杨林以为有吃的,也跟着他们。
大家伙看到有新人,并不惊讶,反而对他身上的衣服,非常的感兴趣。
“你这衣服做工不错,想必你一定是富家弟子吧?”睡在他旁边的老头问。
杨林不想理他,他要是富家弟子,又怎么会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看众人的样子,都是粗布麻衣,一副古代农家打扮,甚至有些人,还赤着脚裸,穿着草鞋,也不知道冷不冷。反正他看着都冷。
走了大概半小时,众人来到一个山矿场。已经有千百人早早赶到,扛着锄头铁铲陆续进了山洞内。远远望去,就像一群蚂蚁,在集体进巢。
几个奴隶主吆喝着,手里拿着一条结实、粗硬的长鞭。
杨林看着众人各自进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于是,他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鞭子抽在身上,又重又疼,他的后背,因此多了一条红痕,渐渐变的青肿。
背上火辣辣的疼,杨林感到愤怒不已,恨恨地瞪着那奴隶主,破口大骂起来,结果被几个奴隶主,合伙抽了个半死。
“妈的,在老子底盘上,还敢这么嚣张!”一个奴隶主朝杨林脸上吐了口唾沫,“快滚去干活,小心老子打死你!”
杨林的脸贴生硬冰冷的地上,头上脸上身上都出现了红痕,青肿,淤血,遍体鳞伤。
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染上了红色。
听到奴隶主的话,杨林心中升起怒火,忍着疼痛,爬起来在山洞口摸了一把锄头,见奴隶主背过身去,正在吆喝其他奴隶,跑过去一锄头敲在他的头上。
奴隶主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惨叫不止。杨林不敢杀人,骂了两句,顺着山道跑了。
一群铁骑迎面而来,杨林抱着锄头靠边,却见铁骑之上,都是人高马大的勇士,铜盔铁甲,腰挂金刀,气势汹汹,令人望而生寒。
为首一个中年汉子,长发,方脸,脸上一道刀疤,煞气腾腾,见杨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怀里还握着个锄头,不禁皱起眉头。停下马来,冷然道:“你可是想要逃跑的奴隶?”
这中年汉子不怒自威,冷厉的眼神投过来,令杨林身子一颤。杨林有些害怕这人,但心里却充满惊喜,说不定这人能把他送走呢。忙着摇头道:“不是,我叫杨林,是个良民,路上被人打晕,抓到这里来的。”
“哦,那就是奴隶了。”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擅自逃跑的奴隶,与逃兵同罪。”说罢,一把长刀抽出来,照杨林脸上劈下。
杨林吓坏了,忙拿锄头来挡,但那刀锋利,凶猛,一刀下来,手上的锄头顿成两截,那刀却不停,往他头上狠狠劈了一下。
鲜血飞溅,杨林只觉一阵眩晕,慌不迭地丢下锄头,往雪山上爬去。
血从头上流下,炽热的灼烧眼睛。眼前一片血红,他像是遇到生命危险的野兽,疯狂的扒着地面,尖叫着奔逃。
他刚爬上一丈,就顺着陡峭的斜坡滑下来。他抬头,看到雪白的斜坡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然后,他感觉到后面劲风传来,接着后脑一痛,失去了意识。
黑暗。
他在黑暗中游荡,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小子命真大,被你砍了两刀都不死。”
“难道他的头是铁做的?”
“是不是铁做的,再砍两刀就知道了。”
是那中年汉子的声音,杨林一惊,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呦,醒了。”入眼处,是中年汉子戏谑的脸。
杨林的嘴唇打着哆嗦,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他的头仿佛要裂开,忍不住哀叫一声。
“别怕,能接我两刀不死,我已不想杀你。不过,眼下矿场正缺人手,你还是要去做奴隶。”中年汉子说道。
杨林半天没开口,想起自己的处境,憋屈的想哭。那中年汉子似乎看了出来,呵呵笑道:“到底是富家弟子,经不住苦,现在就要掉泪了。”
“这小子不但白的像娘们,性格也像娘们。”后面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
“可惜不是真娘们,不然咱们也能乐呵乐呵。”
“可惜曹兵那小子没来,不然一定能乐呵乐呵。”
“哈哈哈……”
十多个人一阵大笑。
杨林气极了,但也不敢骂出声,只能在心里腹诽。
不多时,杨林看到了矿场,接着一阵大力,将他从马上抛下来。身子猛地摔到地面上,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头脑一阵疼痛眩晕,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啊,那小子被王将军抓回来了!”远远传来一个公鸭子似的声音。
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杨林勉强抬起眼皮,看到一群狞笑的脸。
“好了,人我已抓回来,怎么处置,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随着中年汉子的声音响起,一群铁骑踏雪的声音远去。
“啪!”
一巴掌抽在脸上,杨林只觉火辣辣的疼。只见一个头上缠着白布的奴隶主,眼神怨毒地盯着他,“小子,没想到吧,你又落到了我手里。在这里,还没人敢对我动手,你是第一个。我不仅要弄死你,还要你死的很难看!”
又狠狠给杨林来了一巴掌,那奴隶主远远的走开了,紧接着便听到他的怒骂声,以及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杨林七荤八素的被人抬进山洞底下,看他头破血流,快要死了的模样,也没人怜悯,一个高大身影,将铁锹丢在他身上,骂道:“再不起来干活,老子把你活埋了!”
又饿又冷又疼,又难受又痛苦又憋屈,杨林心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还是忍着疼爬起来,拿着铁锹跟在众人后面,老老实实的干活。
他的脸上还带着血,头却已经不疼了,忍不住往后脑勺摸了摸,发现伤口竟然痊愈了,伤疤都没留下。
“今天净是奇怪的事,偏偏还都发生在我身上。”杨林嘀咕了一声,咬着牙将铁锹使劲杵在地上。
中午,雪又开始下了。
雪花如同鹅毛一般,轻飘飘落在人的身上,落在本就苍白的大地上。
头上缠着白布的奴隶主,往一个木桶里撒了泡尿。木桶里是混着沙土的饭,本就稀薄,又经他一泡尿,跟豆浆也差不多。但他还不满意,又往木桶里吐了口痰。看着围过来的一群奴隶,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用屁股想都知道,因为自己被个新来的打了,这群狗奴隶少不了私下窃窃私语,说不定还嘲笑自己呢。
越想越气愤,他也懒得动手,将盛饭的木桶一踢。那木桶猛地倒下,里面的稀饭像是被泼出来,流淌一地。
奴隶们却不在乎,疯狂的涌上来往碗里扒饭,甚至还因为一条头发似的小小肉丝,发生了好几次大打出手的场面。
杨林早就开始反胃了,就算肚里再饿,也不想去吃别人撒的尿。
“你不吃?”一个老头捧着饭,用脏的看不见肉的手往嘴里扒拉,吃的正香,见杨林呆坐着,忍不住问。
杨林摇摇头,死也不吃。
老头叹息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以前日子过的好,但在这种地方,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没力气干活就要挨打,挨打的滋味,我想你以为尝到了。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日子还长,习惯就好了。”老头说着,继续吃带着骚味的饭。他见杨林依旧坐在那里,不禁摇了摇头。
晚上,雪更大了。
杨林裹着身子,跟早晨来的那几个人,原路返回山洞里。
他拍拍身上的雪,坐在茅草上,哈着热气,不停地搓手。
“小子,你衣服不错啊,脱下来给老子穿穿。”一个刀疤脸走到面前,狞笑着说道。
“滚。”杨林饿了一天,正烦着呢。
“呦呵,你小子很嚣张啊,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那刀疤脸一把抓住杨林头发,杨林觉得头皮都要被扯下来。
他两手抓住刀疤脸青筋遍布、满是肌肉的粗壮手臂,愤怒道:“放手!”
那刀疤脸冷笑,一巴掌抽在杨林脸上:“没规矩,老子教你怎么做人!”杨林脸上出现一个红手印,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踢中他的肚子。
这一脚太重,杨林疼的快要掉出眼泪,在地上卷缩成一团,胃里翻滚不止,吐出一摊酸水。
“我#%!……”随即,杨林挣扎着爬起来,怒骂一声,扑上来和那刀疤脸扭打一起。
但是,他的体格和刀疤脸相差太大,两者相比较,就像泰森和你一样。因此,不到片刻,刀疤脸就把杨林按到地上,硕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
每一拳,都似千斤重,杨林眼冒金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死死抓住刀疤脸的手,指尖都陷到刀疤脸的肉里,渐渐地,他仿佛没了知觉,手无声无息的落下,瘫在地上。
刀疤脸一惊,莫不是把人打死了?忙着停下手,查看杨林的鼻息。
就在这时,杨林蓦然坐了起来,手环住刀疤脸的脖子,死死勒住,然后迅速咬住刀疤脸的耳朵,用力一扯。
“啊!小崽子,老子杀了你!”刀疤脸嘶叫一声,如野兽般疯狂挣扎起来,杨林抵不住他力气大,松开手臂,连滚带爬跑出洞外。
外面寒风猎猎,大雪纷飞,杨林顾不得冷,死命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不动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扑在雪地里大口喘息。
回头看,见刀疤脸没追上来,他翻过身,面朝着天空,觉得无比侥幸。
歇了一会,杨林抓起一把雪,填进嘴里,漱了漱口,吐了一地血水。
忽然感觉牙根凉凉的,用舌头舔了舔,才发现牙齿被打掉了好几个。
“狗日的!”杨林气愤不已,一拳打在地上,却把手打的生疼。
“汪汪汪……”远处传来狗叫声,听声音似乎正往这边赶来,杨林心里一慌,连忙向前跑去。
前面地势逐渐变高,借着月光能看清楚,那是一片黑森森的小树林。
杨林已经不剩多少力气,爬到一半就滚了下来,眼见那狗叫声越来越近,他心里开始绝望。
月光下,一群人牵着条狗,往东北方向行去。那狗在地上嗅着味,最后“汪汪”大叫起来。
这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只见茫茫雪地里,隐约有一个黑点,不断地向前移动着。
一个头上缠着白布的家伙叫道:“是那小子,快追,别让他跑了。”
他们丢下狗,飞快的追去。
但狗明显比他们跑的快。
杨林的手已经磨得出血,渐渐地已经没了知觉,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保住小命最重要。
终于,他登上山坡,背靠着一颗干枯的树坐下,稍作休息。回头,向山坡下看去,只见一群人飞快奔来,转眼间就到了山坡之下。
杨林面色苍白,干了一天重活,又没吃饭,还跑这么长的路,此时哪还有力气逃?
但他还是艰难爬起来,向前跑去。
他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汪汪——”
不到盏茶功夫,一条大黑狗突然扑了过来,杨林甚至来不及反应,小腿就被一张嘴咬住,甩都甩不开。
“给老子滚!”
杨林挣脱不掉狗嘴,使劲往狗头上招呼。
“小子,你继续跑啊!”
这时,七八个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头上缠着白布的奴隶主,在奴隶主的身后,还有头上同样缠着白布的刀疤脸。
刀疤脸一脸凶相,死死地盯着他,看那个样子,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杨林知道自己完蛋了,但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生命,既然这条狗死命的咬他,那他也不客气,翻滚在地上,使劲抓住狗头上的毛,朝狗脖子上咬去。
大黑狗“嗷”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嘴。跳到一边,呲牙瞪着杨林,在月光下,它的眼睛里冒着幽光,看起来十分恐怖。
杨林正待要跑,却被一只大力的手抓住脖子,接着,他就被三四个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还想往哪跑?”是刀疤脸的声音,随即他就感觉到,后脑被人拿木棍抡了一下,眼前发黑,头脑发蒙。
他的脸紧贴着坚硬冰冷的大地,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叫声,同时,他眼睛里浮现出浓浓的恐惧和绝望。
“给老子打断他的四肢,割了他的肉喂狗!”奴隶主尖锐的声音传来。
“砰砰砰……”
身体起初是撕裂般的疼,后来就因冰冷而麻木,再到后来,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就连意识都变的模糊不清。依稀记得,自己受不了疼痛而大声的求饶,但换来的却是冷漠和戏谑的眼神,然后比原来更沉重的殴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身上多少块骨头被打碎,又有多少块肉被割下来。当那群人停下手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上经风一吹,就像被一千根、一万根针,深深刺进了血肉里……
“娘的,便宜他了!”
刀疤脸面带不忿,看着躺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杨林,似乎仍不解气。
“快回去吧,要被监管大人发现我们离开,肯定要重罚。”一个奴隶担忧的说道。
“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奴隶主不满地说。
“这小子怎么办?丢这里还是……?”
“虽然监管大人对我们杀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矿场正缺人手,要被他看见这里有尸体,少不了挨几板子。”
“前面不远有个悬崖,一年四季见不到底,把他丢下去,谁能发现?”
“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个了,剩下的跟我回去应付监管大人。”
一群人商量了一阵,然后分成两批散开。
只见两个汉子一人抓着杨林一条腿,向不远处的悬崖边拖去。他们经过之处,白雪分到两旁,中间被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模糊的血肉。
不多时,到了悬崖边。寒风刺骨,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一把将杨林抬起,丢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