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之内。
苏庭坐于石椅上,一言不发,神色平静,但偶尔扫过前院的方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小精灵悄悄看了他一眼,偷偷笑出声来。
先前那年轻道士,把苏庭当作了闲杂人等,直到最后,苏庭展露气势,六重天的威严,阴神的气机,上人的威势,终于把那年轻道人压得险些昏倒过去,才让那年轻道士明白,这个少年就是应该等候的贵客。
院外传来苍老声音,正是老道训斥年轻道士的声音。
尽管在院外,相隔颇远,但是苏庭道行颇高,已是能够听得清晰。
听那老道骂得贼狠,训斥得十分严厉,苏庭脸色才好看了些。
——
“师父,这不能全然怪我,只是那位前辈着实没有您说的得道高人的模样,更别说什么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度了。”
年轻道士忍不住辩驳了一声,低声地道:“再说了,他把面貌变得这么年轻,看起来是岁数比我还小,我哪里知道他就是个修行有成的老前辈?”
老道士训斥道:“你管他是多老的修行人干什么?你管他为什么要变得跟个少年似的干什么?指不定这位老前辈修行有成,驻颜有术,就喜欢变成个少年人,在外风流,拈花惹草呢?”
说着,老道士怒从心来,狠狠拍了他一掌,怒道:“老道我让你去迎贵客,你非得把人得罪了!你个逆徒,老道教了你多少遍,人不可貌相,你偏要看人家是个少年,就得罪人家,回头这位老前辈要是小心眼,要把你杀了,老道我可保不住你。”
年轻道士低声道:“不至于吧?”
老道士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没见识,但凡老辈修行人,喜欢扮作少年人的,多半是注重样貌,也就注重风度,也就注重面子,通常都是小心眼,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
院外的声音,压得极低。
哪怕是凝法的修士,都难以听清。
但对于阴神几近大成的苏庭来说,听得也算清楚,顿时咬牙切齿,怒道:“这俩家伙!”
小精灵凑近前来,轻声道:“他们大概是把你当成修行多年,道行高深的老家伙了,而且还喜欢扮成个少年,十分喜好面子,简直是个老不羞!不过大概也没错,除了你年岁还轻,其他的也算符合事实。”
苏庭狠狠弹了她一下,看向内中深处,恼怒道:“国师,你再不出来,我一板砖就一个,把外头那对说我坏话的师徒给拍死在院子里,苏某人素来心狠手辣,从来就管杀不管埋。”
“行了,进来罢。”
国师的声音,悠悠传来。
听声音所在,似乎在后院之内。
苏庭起身来,朝着后院而去。
——
国师就在后院之中,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托在身前,似乎托着一物,神色平淡。
苏庭进来,看见国师,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有劳国师久候。”
国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司天监在修行人眼中,就好比百姓眼中的官府,可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这国师面前抖威风,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如此凶徒,是要本国师翻一下大周的律法,再把你按律处置了么?”
苏庭脸也黑了,咳了两声,说道:“国师莫要误会,苏某向来心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吃……至于那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是指鬼僧以及杜恒这两个凶徒。”
说完之后,苏庭发自内心地正气凛然,大声道:“此二者手段凶残,行事令人痛恨,苏某这才接了司天监的请托,破了心中从不杀生的戒律,出手除恶心善。”
“鬼僧和杜恒的事情,也算你办得不错。”国师平静道:“只不过,你吃了我的何首乌,又喝了我司天监的仙酒,倒真的是胆大包天。何首乌的事情,念在你或许不知来历,也就饶过你了,但这仙酒一事……”
“什么何首乌?”苏庭脸上颇感茫然,但心中惴惴,想起了五只小怪从孙家取来的人形何首乌。
“何首乌一事,本国师不追究了,现在问的是仙酒一事。”国师看了过来,眸光冷冽,寒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仙酒?”
苏庭本想装傻,就当没见过仙酒,但见国师的态势,装疯卖傻着实无用,也就只好说道:“这事儿怪不得我,当时还是你司天监的道士,没事撞到了我面前,把天岭老人的祸事引给了我……而且他当时活不下来了,还是我特地引走天岭老人,给了他个全尸。”
国师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那么我司天监的道士,将仙酒给你,是让你将之饮尽了,还是让你送往司天监?”
苏庭咳了声,说道:“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死掉了,照他当时的眼神来看,估计没打算让我送去司天监,毕竟也认为我逃不出天岭老人的手掌心。”
国师平淡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正色道:“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我喝了仙酒,不要给天岭老人得逞。国师也知道,我为人一向老实忠厚,不懂得拐弯抹角,当时又情势危急,也就只好依了他。”
说完之后,苏庭神采飞扬,道:“但没想到我喝了仙酒之后,接连突破,本领大增,然后才跟天岭老人斗了三百回合,将他打死在了明源道观之下。”
国师呵呵一笑,道:“故事倒也编得精彩,但你饮下仙酒,此事该怎么算?”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哪有怎么算?我这全是依着你们司天监的人办事,让我饮下仙酒,不要被敌人得逞了……难道这还要治我的罪不成?”
国师沉声说道:“仙酒牵涉重大,你可知晓我司天监为此仙酒,从此酒出世至今,取得仙酒,守护仙酒,护送仙酒,平定秩序,前后折损阳神真人五位之多,上人身殒则多达一十七位。可最后这仙酒入了你的腹中,你认为我司天监应当善罢甘休么?”
苏庭听他语气不善,悄然退了一步,道:“国师还想干什么?话说回来,这仙酒可是无主之物,而且真要说起主人,还和我苏某有些渊源……可不是谁家死得惨,仙酒也就该归谁,我看天岭老人他们家才死得惨,怕是宗门都被司天监给灭了吧?”
国师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只不过,今日本国师倒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许你保命。”
苏庭狐疑道:“什么选择?”
国师说道:“你是来要仙宝的?”
苏庭点头道:“我打死了天岭老人,仙宝自然归我,你要抢么?”
国师说道:“如此说来,你抢了本国师的仙酒,本国师如今要你的仙宝,你服是不服?”
苏庭没有即刻接话,只是稍显迟疑,问道:“我可以不服么?”
国师点头道:“可以,只不过,既然你可以跟天岭老人斗个三百回合,将之打杀在明源道观之前……那么你也可以试试,与本国师斗个三百回合,能否将本国师诛杀在这道观之中,把仙宝夺回去。”
苏庭叹道:“那就只好服了。”
他说完之后,扫了国师一眼,心中腹诽,暗恨道:“这司天监的土匪,臭不要脸,强取豪夺,打着官家的名号,简直卑鄙无耻,苏某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待我真正修成阳神,迟早有一天,得把他按在地上,打成个猪头,把他手里那把仙剑给抢了。”
“你在骂我?”国师忽然开口,冷冷道:“是不是还想以后打我?”
“绝对没有。”苏庭神色肃然,忙是摇头,心中则颇是古怪,暗觉奇异,莫非国师还有读心术不成?
“你放心,本国师虽然可以看透许多东西,但还看不透你心中的所有心思,只不过你此时心中想什么,稍微用些心思,本国师便猜得出来。”说着,国师又是悠悠说道:“你骂我这事,暂且记下,本国师还有件事,要你走一趟。”
苏庭心中冷笑,面上则是平常,说道:“不巧,苏某刚得了元丰山的传讯,需要回山一趟,没空给司天监办事。”
国师冷声道:“报酬,一件仙宝!”
苏庭怔了一下,斜了他一眼,道:“拿我的东西,来使唤我?”
国师似乎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阴沉道:“那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让你履行你本该履行的事情!”
苏庭听他语气愈发不善,说道:“先说这是什么事情?”
国师走近前来,说道:“还记得司天监之中,你炼化那个葫芦,本国师给你了一堆好处,跟你换来的炼化之法?”
苏庭隐约知道了什么,讪讪道:“我可是直接把法门交给你了,还给了你一滴精血。”
国师恶狠狠道:“你给了倒是不假,但给的东西,可不见得是真。说来也怪,你这少年,当时不过初成上人境,居然有能耐瞒过本国师……若不是近来出错,倒真看不出来。”
说着,国师一掌按在苏庭肩头,缓缓说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小子,若不是门中的交代,本国师可懒得跟你再这般好言相劝……就算你是元丰山的长老,本国师也要把你剥光了,在司天监的大门之上,吊起来七七四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