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梁堇净了牙,又用泥炉子上的热水在盆里烫了面巾子用来擦脸,后面再抹上油膏。

府里经了上次那事,大房和吴老太心里都在憋着一股子对二房的火气。

管家的还是大房柳氏,说不定正想寻二房下人的错处,好借此发火。

这些话,梁堇不用和刁妈妈说,刁妈妈也晓得。

所以这些天,也不和人掐尖碎嘴了。

昨日吃多了酒,就家来,也没在外面闹事。

抹好油膏的梁堇把双丫髻上的红绳解了下来,她已经几日没有通发了,又在炕上滚了一宿,原本光滑的丫髻已经毛糙的不像话了。

额头前还有细碎的胎毛,穿的厚,她连给自己通发都辛苦,套在厚袄袖里的胳膊,很不灵活。

只能央求她娘刁妈妈给她通头发,顺便再给她绑两个丫髻。

“娘,你轻点,嘶……”

每次刁妈妈给她通头发,绑丫髻,都像一场酷刑。

疼得梁堇鞋子里的脚面都忍不住绷直了。

嘴里倒吸着冷气。

“绑不紧会松的,成什么样子,这丫髻就要绑的紧紧的才好看。”

绑丫髻的刁妈妈把梁堇的头皮都快拽起来了,梁堇疼得眼角忍不住湿了。

桂姐儿已经从几年前就不让刁妈妈给她绑头发了,梁堇迫于无奈,只能找刁妈妈。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因为桂姐儿不去府里做事,头发梳成什么松垮,乱糟的样子都没事。

没一会儿,两个对齐,整洁的丫髻就绑好了,刁妈妈还用木梳沾了水,想再给她刮一刮杂毛。

梁堇不爱,说什么都不让刮,她不喜欢头发湿黏湿黏的。

刁妈妈见她不让刮,也只能作罢。

宋朝人梳发,富贵人家都用什么桂花油,梅花油来梳,这样梳出来的髻,油光水滑的,妇人们都爱。

一般人家,大多都是沾水梳发,不舍得买桂花油。

“瞧你这一头杂毛,等啥时候赶庙会,去庙会上给你买些芝麻膏来吃。”

刁妈妈自己的头发也没有这般,大女儿桂姐儿的也不黄。

只有这个二姐儿,也不知是人尚幼还是怎么,这头发就像乡下那吃不饱饭的丫头一样。

梁堇小时候,头发比这还不如,隔壁的蔡婆子每次见了她,一口一个刁蹄子家的丑丫头唤着。

后来这事被刁妈妈知晓了,刁妈妈差点撕烂她的嘴,后面才不这般唤人。

冯氏所出的元娘,自幼就有梳头的丫头,日日用木梳通发,说是这样能令头发长得又好又黑。

宋人看重头发,仅次于脸,有一头好发,甚是重要。

扬州的一个官员,娶了一个妇人,这妇人相貌一般,可因着有一头乌黑的好发。

刁妈妈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梁堇的头发。

梁堇瞅她没看见躲回了屋,连忙用手把头发拽的松一点,紧绷的头皮这才好受些。

吃过早食,梁堇又换上了身稍显体面的衣裳。

刁妈妈又去桂姐儿装头花的匣子里,挑了朵头花给梁堇插上。

拎上给胡娘子的礼,牵着梁堇就去了胡娘子那。

梁堇不晓得买什么礼,礼贱了,怕胡娘子瞧不上,礼高了,她又没那么多的银钱。

想问刁妈妈,但又怕她小气,不让她买,后面得知她手里有银钱,再惦记上她的钱。

后面就干脆买了两包糕,一包栗子糕,一包镜儿糕。

还有两包果子,一包梨干,一包杏干。

一条草鱼,四尺缎子。

缎子价贵,四尺就用了梁堇一贯多钱,这算是重礼了。

等把东西买回来,对刁妈妈说钱是她平素攒的,还有府里赏的,那四尺缎子是春桃借与她的。

刁妈妈也不会跑到三姑娘院里去问春桃。

这些东西,刁妈妈是不舍得送给旁人的,但又怕胡娘子不教给她二姐儿本事。

原本她没想让二姐儿在大厨房久待,就没给她送礼打点。

只想着让她先在大厨房混些日子,吃些苦头,就不嚷着在大厨房了。

等改明她去求娘子身边的卢妈妈,让她的二姐儿去二房姑娘的院子里伺候。

可没等她知晓,二姐儿就把给胡娘子送的礼买回来了。

刁妈妈不忍她一辈子窝在厨房,落个没前程,又累又苦,又不得体面的活。

无奈二姐儿鬼迷了心窍,说什么都不听。

刁妈妈也只能领着她来胡娘子这送礼。

胡娘子得了梁堇送给她的那四尺缎子,很是欢喜。

她的月钱比刁妈妈的高点,一个月是一百五十文。

即使咬咬牙,这样的缎子,她也是舍不得买的。

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这样贵的料子。

西厨房建好后,胡娘子对梁堇的态度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收了梁堇送的礼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那天刁妈妈言明了,这二姐儿不和她的侄女红果抢元娘的灶房娘子。

再加上,二房向各房讨要物件的时候,刁妈妈带上了她,有这一份人情在。

又收了人家的重礼,要是胡娘子再藏着掖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自这以后,她做菜也不背着梁堇了,还让她和红果在一旁学着怎么切菜,怎么蒸菜。

只是胡娘子做拿手好菜的时候,梁堇也晓事的主动避出来。

胡娘子愿意教她做大菜,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胡娘子,王管事让我来你这借锅。”

海棠站在二房的厨房门口,往里望着,犹犹豫豫的不敢进来。

那日刁妈妈几人差不多把大厨房里的东西都给搬完了,大房和三房,还有吴老太处,晚上连饭都没有吃上。

后面两三天,都是使唤婆子出去买着吃。

前不久才去杂货行买了碗碟来,还有一口铁锅。

柳氏为了省钱,让王管事买的小铁锅,光主子们的饭菜,王管事一锅接着一锅的做。

以前大厨房的锅大不说,冯氏置办的仅锅,就有四五口。

主子们的伙食和下人的伙食,能一块出。

可现在,王管事做完主子的,要做下人的,等下人吃完,都到下半晌了。

下半晌又开始做晚食了,吴老太爷的那个妾,还点名要菜吃。

王管事忙的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

这不,吴老太屋里的人来催饭,那个妾也来催,说吴老太爷在她那用饭。

这两边,王管事是一个也得罪不起,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让海棠这个丫头来二房这边借锅。

当时刁妈妈她们连大厨房舂米的石臼都搬走了,大房没有买,这些天用的都是下人房的。

正在案板上教梁堇和红果怎么片羊肉的胡娘子,原想不搭理这个丫头。

这个丫头本是她这的人,看她不得势了,转头就去巴结大房的王婆子。

这样的人,是最令她看不上眼的。

门口的海棠见梁堇在胡娘子身边学做菜,心里忍不住想道,

之前在大厨房的时候,这个胡娘子做菜都防着她们俩。

怎么她一走,这个胡娘子就让这个二姐儿跟着她学了?

“我们二房的锅借与你,那我们用啥?”

胡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海棠都瞅到一口挂在墙上闲置的锅。

她这是明摆着不想借,海棠脸皮子薄,只能回去和王管事说二房不肯借。

王管事急的头上冒汗,心里埋怨着大房柳氏。

当日她就劝她多买一口锅,府里有那么多人,买一口小锅,这让她怎么做饭?

她蒸一锅馒头,还要等馒头蒸好了,净了锅,才能炖菜。

王管事不知,柳氏有柳氏的难处。

一口锅都要六七百文钱,大点的锅,甚至要一贯钱。

还有那些碗碟……杂七杂八的,已经花了柳氏八贯钱了。

就这她连舂米的石臼都不舍得买,那石臼更贵。

不管家,不知油盐贵,如今的柳氏恨不得一个铜子掰成两瓣用。

昨个不晓得从哪打听来的,说城北有户卖私盐的,价比官盐贱上许多,让王管事去买。

王管事把腿跑断了,也没寻到她说的那地。

大房,

常年穿着寡淡的柳氏,难得一见的脱下了她那和吴老太同一匹布做出来的秋香色褙子。

换上了她这个年纪鲜亮些的衣裳。

“巧姑,我穿这衣裳,会不会太轻浮了些?”

柳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安。

她当初想当这个家,不仅是为了她们大房的脸面,还有就是为的季姐儿。

季姐儿不像二房的元娘她们,冯氏管家的时候,府里的人情往来,都是她管着。

像上次知州娘子来帖子,冯氏带着她的女儿们去了,唯独把她的季姐儿给撇下了。

若她不争一把,带着她的季姐儿去那些女眷中露露脸,那她的季姐儿将来还怎么找婆家?

这事也怪不得冯氏,季姐儿和柳氏一样,穿着不像个小娘子的样。

带她出去,不仅冯氏脸上无光,就连吴相公都不光彩。

人家知州府上是有喜事,她穿的跟个奔丧似的。

在以前,冯氏念着她是府上的姑娘,她又是她的婶娘,本来以为她是没有出门的好衣裳。

便把元娘刚做好,还没上身的衣裳让人给送到了大房。

谁能料想,大房这母女俩抱在一起哭,说冯氏瞧不起她们娘俩,在折辱她们。

冯氏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给她们娘俩送过东西。

大前天,通判家的郑娘子让人来府上送了贴子。

柳氏管家,这帖子自然落在了她手里。

是请人去吃冬酒的,到时候青州的官眷都会到场。

柳氏已经几年没有扯布做过新衣裳了,请人来做,也来不及了。

只能把箱笼里的衣裳都找了出来,在箱子底找了一身好些的。

也就是柳氏身上的这身,放的年数多了,那银红白布裙儿颜色有些陈旧泛黄,但还是比她之前穿的要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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