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素未谋面的娘子

半个时辰后。

定州城南,水洗巷。

泥泞的土路、石堆的巷墙、隐隐的酸腐味道,周遭的一切都与李府或沈府所处的巷子截然不同。

“从东面数第三家,院门旁有棵老柳树......”

根据宋迟盈提供的地址,李良很快便站在了一扇院门之前。

门后隐约有水沸声,想来应该就是那宋迟瑜在做糕点了。

“咚咚咚。”

敲响院门,不到十息,门缝后就出现了一点昏黄的亮光。

没有脚步声?

看着门内拎着灯笼的女子,李良先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才快速打量了一番对方。

普通的麻裙,头发扎做垂髻,眉目与宋迟盈有几分相似,但皮肤明显要比前者粗糙一些。

倒像是整日风吹日晒的样子。

“敢问姑娘可是姓宋?”很快,李良收回视线。

“......”

女子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李良好一阵,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当真是个“哑巴”......因为宋迟盈早已说过宋迟瑜的性格,所以李良也不意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宋姑娘,我与令妹是好友,因家中出了些事情,需得在这里住上几日。”

“此事我已经与令妹说过了,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信,说你看过便知。”

说着话,李良从袖中取出信和香囊,一起递到宋迟瑜面前。

后者伸手接过,先是看了看香囊,然后又欲去拆信。

只不过由于她拎着灯笼,因此有些不便。

“宋姑娘,我帮你提灯吧。”

李良见状想要帮个忙。

结果宋迟瑜却立马后退了半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防范意识还挺强......李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动弹。

而宋迟瑜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继续低头拆信。

“嗤啦~”

柔光晃动,信封被撕开。

或许是因为亮度不太够,所以宋迟瑜看的很慢,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丁点变化。

单凭这一点,李良就觉得这女人不太对劲。

照理说,自己一个大男人突然要住进来,哪怕“房主”宋迟盈已经答应了,但正常人最起码也会觉得别扭或惊讶。

可宋迟瑜却就跟个冷血杀手一样,除了刚刚的警觉之外,竟然一点情绪都没有。

再一个就是脚步的问题。

李良很确定,在宋迟瑜开门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所以这女人要么是刻意踮着脚来开门的。

要么就是练过轻功。

而练过轻功则意味着......宋迟瑜有修为在身。

靠,难不成是个冷血杀手?

李家世代习武,李良自然也有修炼,虽然只是八品,但对这些细节要比一般人敏感的多,因此当下不由得一阵犯嘀咕。

而就在此时,宋迟瑜也终于看完了信。

“......”

依旧没说话,她稍稍侧身,将院门让开。

李良稍加犹豫后走进院中,沉声道了句谢:“多谢姑娘。”

“无妨。”

出乎意料的,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

但只能说一点点。

说完这俩字,宋迟瑜便转身往后院走。

而李良愣了一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kuAiδugg

美女杀手,潜伏在定州执行神秘任务,然后在机缘巧合下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看着身前的背影,李良突然想到了前世古装剧里的老套桥段。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倒是不介意这个桥段成真。

但既然自己有共生决,那就绝对不能跟“杀手”这种高危职业产生羁绊。

所以就先在这里对付一晚上吧。

明天再看看,不行就换地方。

......

不多时,李良就跟着宋迟瑜走进了一间偏房。

从屋中的家具和摆设来看,这无疑就是宋迟盈的房间了......清倌不同于红倌,管理相对松散,每个月可以回家住上一两天。

“自便。”

宋迟瑜依然惜字如金,撂下俩字就直接走人了,甚至连灯笼都没留下。

李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次倒是听到了脚步声。

待人影离去,立刻回身关好房门,摸黑点燃烛灯,在屋里检查一圈,确定好“逃生出口”。

做完这一切,李良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

“不对劲,十分的有九分不对劲呐......”

来之前,李良只以为宋迟瑜是一个因童年的悲惨遭遇而自闭的可怜女子。

结果现在一看,自不自闭不知道,但肯定身藏着大秘密。

嗯,根据刚才的目测,也有大眯眯。

宋家的基因不错......

回想起宋迟盈的身段,李良的思绪稍稍跑偏了一点。

不过片刻后,他的表情就又渐渐变得严肃,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叠捆绑结实的信件。

解开绑绳,挑出今晚李仁刚刚从郭夫人那里得到的那几封,快速读了一遍。

没问题。

确实是黄川与潘元之前的分赃账目。

但没有来往书信......想来应是俩人同在定州,用不着写信。

将信件重新绑好后塞回怀中,走到窗边,伸手将木窗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夜风携着糕点的香气立马钻进屋中,不远处的庖屋上空仍有模糊的炊烟在黑暗中盘旋。

李良一声不吭的藏在窗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宋迟瑜抱着蒸屉从庖屋中走了出来。

睡前蒸好糕点,一夜散凉,第二天挑去街上卖......没什么毛病。

看着那个不停进出庖屋,忙忙碌碌的身影,李良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始终也没再发现有啥不对的地方,便轻轻合上了窗户。

而院中的宋迟瑜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仍在弯腰整理着蒸屉。

她的动作很利索,模样很认真,时不时会伸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然后,当她又整理完一蒸屉糕点,起身准备回庖房时,视线第一次扫过了那扇紧闭的木窗。

“......”

眸中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但驻目的时间却意味着宋迟瑜早就观察到了李良的“偷窥”行径。

约莫过了两三息,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庖房。

小小的庖房中闷热潮湿,灶中已只剩几点火星。

宋迟瑜掀开最后一层蒸屉,翻腾的水汽立刻扑面而来。

朦胧的热雾中,她突然抹了抹眼角,咬紧嘴唇走到庖房角落,蹲下身子胡乱拨弄着干柴。

“哗啦哗啦”的杂音将沉闷的哽咽声掩盖,屋外一轮圆月正当空。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记忆中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泪水顺着下巴滴滴坠落。

宋迟瑜离开定州七年,回来只是为了两个人。

一是宋迟盈。

二是早已记不得她的李良。

“......”

“相公!你明天还来么?”

“来的!娘子明儿你想吃什么?我让家里的厨子给你做!”

“我想吃肉!吃白面馍馍!”

“嘁,肉跟馍馍有什么好吃的,我家厨子做的绿豆糕可好吃了,我最爱吃了,只可惜爹爹不许我多吃。”

“唔?绿豆糕是什么?”

“你怎么连绿豆糕都没吃过......”

“......”

“呜呜呜......”

“相、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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