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阿花自小就聪明，只要用心的话，学东西很快。
所以在跟着向嬷嬷的第三天，她就自觉已经掌握了精髓，从走路到叩首，从宴席到接人待物，全都获得了向嬷嬷的称赞。
她有些沾沾自喜。
遂在太后面前，一时失控，露了得意出来。
太后并没有说什么，还夸奖她：“不错，越儿的眼光还是可以的。正好明日宫里有宴会，你随我一同出席。宴毕就可以出宫了。”
阿花答应了。
但她没想到，这个宴会竟然是招待西疆使臣的宴会。
这次大京和西疆之战，长达一年半之久，以西疆战败称臣而结束。这次宴会，就是西疆为表诚意，送来了贡礼而办。
随着贡礼而来的，还有西疆的小公主蔓迪。
小公主长得着实美丽，面貌极具异域风情，浓眉大眼，眼窝深邃，眼珠竟然还是罕见的浅绿色，像是一汪碧潭，在这炎热的天气里，犹如一阵清爽的风，吹散了弥漫心间的燥意。她的头发长而弯曲，披散在背上，额间坠着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身上衣服短而小，露出莹莹可握的小腰。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绳，还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走动，铃铃作响，衬得她整个人，热情似火。
她走到席中，朝着圣上跪下，落落大方：“蔓迪见过圣上，愿吾皇万岁如意！”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阿花站在太后的身后，距离主台位置较近。
随着蔓迪的靠近，阿花还闻到了一股淡香，像是冬季寒梅的冷冽之香。
她身边还站着大嬷嬷。
大嬷嬷悄声道：“瞧，那些公子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阿花的目光移到下面的席台上，确实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蔓迪。
她不由得看向皇室席。
坐在前排的秦越正在看着她，见阿花的目光望过来，还朝她笑笑。
再回神时，席台正中间的蔓迪已经送完了礼，还说要当众献舞，以表西疆的忠臣之心。
圣上自然应允。
蔓迪起身，朝皇室席看过去：“听闻永安王的柳叶琴弹的极好，不知蔓迪今日可否有这荣幸，能邀永安王合上一曲？”
秦越淡淡地看向她：“本王的手今日不舒服，就不献丑了。我大京的乐师也有不少擅长柳叶琴的，公主稍等片刻。”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当下就有宫人出去叫宫廷乐师。
大嬷嬷这时朝阿花小声说：“听说西疆小公主是过来和亲的，她在西疆很受西疆王的宠爱，等婚后留在京都，也算个人质。瞧她这样子，估摸是看上永安王爷了。”
这次大京和西疆打了一年半，将近两年，虽说打了胜仗，但损失亦是惨重，由此可见西疆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考虑到两国之间再起战争，对西疆小公主的此次和亲人选，圣上肯定要深思熟虑才能决定的。
永安王身份贵重，对方也是西疆皇室器重的公主，按照家世来说，两人还是相配的。
底下秦越这么一拒绝，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对蔓迪无意。
当下就有参宴的人道：“听说《采莲舞》是西疆有名的求爱之舞，讲的是采莲女求夫郎垂爱怜惜。蔓迪公主在此时跳这种儿女情长的舞曲，怕是不妥吧。”
说话的是张阁老的女儿，张韶情。
也是京中大家都在议论的，最有可能成为安王妃的人选之一。
四周顿时议论开来。
蔓迪丝毫不怯，睥睨地看向张韶情：“我此次来到大京，就是为了联姻，以保大京和西疆的百年和平，跳《采莲舞》有何不妥？还是说你怕我跳了舞，会抢走你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
张韶情平时以诗书和良善娴雅着称，舞虽说只是她的附加项，但被蔓迪这么当众挑衅，她自觉失了面子，站出来朝圣上跪下：“臣女愿以《破阵曲》，为大家助兴，求圣上恩准。”
《破阵曲》是前朝将士所着，讲的是在边关战场上将士们上阵杀敌时，所奏的乐，以鼓励将士勇往直前。后来当今太后以曲编舞，形成了舞曲合一。不过因着太后是女将出身，编的舞中掺杂了很多费力的动作，是以很少有人能完整地跳完整舞。
太后闻言，立刻就来了兴趣，朝圣德帝笑道：“这可是难得了，皇帝，不若就允了她？”
圣上道：“自然。”
张韶情心底雀跃，为了讨的太后开心，她私下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练的此舞。
本想着好好准备一番，再在众人面前展现，现在西疆公主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永安王的身上，她也顾不得了。
她起身，朝秦越道：“可否劳烦王爷，为臣女奏一曲《破阵》。”
方才他不愿意帮西疆公主，还情有可原。现在自己是为了替大京捞面子，王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秦越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看着动作想要站起来，可袖角随着他的动作，上扬了些许，扫到了放在桌上的酒杯。酒杯落地，啪的一声，碎裂开来。秦越弯身去捡，酒杯的碎片锋利，一下子割破了他的手指。
他扬起手：“真是抱歉，本王的手，今日怕是不能动琴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两人的身上。
随着秦越的话语落下，众人又看向张韶情。
场内有片刻的沈默，张韶情脸色涨的微红，像是已经成熟的粉桃子，让人心生怜爱。
坐在秦越不远处的赵雪原无奈地站了起来：“说起来当时王爷学琴的时候，我也在场。不过我天生愚钝，琴艺自然比不过王爷。但是我敢打包票，肯定比手指受伤的王爷弹得好，张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来为姑娘弹奏一曲？”
此番说话，倒是逗乐了诸人。
当下就有人说：“赵雪原你好厚的脸皮。”
是他们这一圈的玩伴，平时爱在一起打闹玩笑。
赵雪原呲了他一眼，又看向张韶情。
有人解围，张韶情也顺势道：“那就麻烦赵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雪原说着，暗中瞪着秦越。他自小仗着身份，怼人不留情面，要不是有自己在后面撑着，不知被人告过多少次了。如今，竟然还怼到圣上面前了。
这不是让圣上难做嘛。
西疆小公主和张韶情前后跳完，倒是没有什么比赛排名，圣德帝笑着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开始和西疆的使臣聊些当地朝政礼节。
他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人如此没眼色地提起这回事。
席下赵雪原收了琴，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察觉到阿花的目光，他颔首示意，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又和身边的人寒暄。
他左边坐着的是赵家长兄赵中原，一副冷冰冰的阴沈模样。赵雪原自讨了个没趣，又去和右边的人炫耀。
赵中原身后坐着的，是许久没见的秦建羽。
他如今已经搬出了平顺王府，可能是前段时间的事情闹的有些大，秦建羽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一直在闷闷不乐地喝着酒。
阿花心间有些唏嘘，她是真不知道秦飞羽的胆子竟然那么大，也从不知道她的心意，竟然能让她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随着张韶情的站出，宴席的氛围慢慢开始转变，最后竟成了在场姑娘们的炫艺之宴。一个个吟诗作曲，轻舞翩翩，看着面前百花盛放的场面，西疆小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还在高傲昂着的头，也开始降低。
圣德帝原本就是想杀一下西疆众人的威风，现在看小公主如此，自然乐享其成。
和小公主逐渐消沈的情绪一样的，还有阿花。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才是大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
那种矜贵的气质，是自己怎么努力模仿，都学不来的。
真是可笑，她竟然还觉得在宫里学了两天的规矩，就可以配得上永安王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滋长的信心。
宴会很快来到结尾，太后如之前所言，让阿花离开。
看着她眼中的了然，阿花顿觉自惭形秽。她知道太后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小主意，之所以让自己参加这次宴会，也不过是想让她意识到和永安王之间的差距，好让她自己退出。
不得不说，太后成功了。
出宫的路上，秦越还在喋喋不休：“我母后没给你什么麻烦吧？这两日还好吗？我看你清减了些，等会出宫再去找封声给你看看，把个脉吧。”
耳边尽是他的杂音，让阿花混乱头疼的脑袋，越发的闷沈。
“你能不能别说了！”
一句质问的话出声，秦越登时就楞了。
心中积压许久的不知是何种的情绪，迅速的从阿花的心间四散开来，占满了她的神智。
“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
秦越低声下气：“好，那我不说了。”
这般，不知为何，让阿花心中生了些怒气。可是看着他伏低做小，阿花却什么都说不了。
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过了宫门，看到周围停了不少辆马车，应该都是此次来参加宫宴的朝臣和亲眷的。他们出来的晚，此时已经走了一部分人，但仍有不少人还站在宫门口附近寒暄说话。
阿花对跟过来的秦越道：“你离我远一些，别被人看到了。”
秦越不解：“看到又怎么样。”
“你不怕我怕，你是王爷，有那么多人上赶着巴结你，你生活在光亮里，就以为这个世界全部都是光亮的。可是我不能这么单纯，我只是一个艺馆出身的穷困女子，还没了清白，这样的我，连跟你们提鞋都不配。我还想继续活下去，我斗不过她们，所以你离我远点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