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的表情无比的严肃,眼神微微有点阴森,令人不寒而颤。
老板有点发抖,结结巴巴道:“可是,这是我儿子啊……命是我给的。”
绣娘在一旁气的流泪,道:“你还知道他是你儿子,你还那么狠心!亲手刨亲生骨肉的儿子,就为了取出一颗珠子,我没你这种丈夫!儿子没你这种爹!”
老板无奈道:“取不出珠子,延误了婚期,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全家都得要死!”
君临冷声道:“够了,你儿子的命是你给的没错,但你儿子生下来你就担负着养他、护他、爱他的责任!他是一个人,不是你的附庸,不是你的私人拆产,也不是你的奴隶!你没有资格杀他!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为人父母不需要经过考验,太可怕了。”
君临心道:还好我父皇没这位父亲这般丧心病狂,我师尊也没这位父亲这般奇怪。
老板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君临的话,只知道一个劲的说:“对对对,您说的太对了,我真不是个东西!”
绣娘喜极而泣,道:“多谢慕容姑娘救命之恩。”
小孩也哭着躲在绣娘后面。
君临摆摆手,叫绣娘带着小孩去看大夫。
老板刚想随绣娘小孩一起走的时候,君临道:“老板等下走。”
老板心中揣测万分,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静默片刻,君临问:“那个夜明珠很贵重吗?”
老板结结巴巴的说:“是,是的,全天下只有两颗……”
君临又道:“那件嫁衣很贵重吗?”
老板道:“是,是的,金丝绣的,凤冠全是纯金打造,镶嵌珍珠玉石,如今,如今还有两月就要完成了……”
君临想了片刻,诚恳道:“这么说还没做好啊,这个,老板,要是我说不用往下做了,你能把剩下来的钱退还给我们吗?两颗波斯夜明珠的话,我就要还一颗就好,干净的那颗哦……”混在屎里的那颗你们自己留着就好……
老板一听,犹如遭到雷劈,连忙跪下来道:“娘娘息怒啊!”
君临颇为头疼,道:“你误会了,我说的是真的,因为我……”还未说完,明珠就死死捂住君临的嘴巴,对老板笑道:“老板你误会了,我们家慕容姑娘脑子不好,你先回去吧。”
君临嘴被捂着,含糊不清的说:“封开偶,偶要接着往下说,偶要退款,那都是钱啊!!”
老板连忙脚底抹油,跑了。
明珠怒道:“你要害死我们啊!”
粉蝶也急道:“那么大的事,你也敢对外人说。”
君临道:“那都是钱啊……”
明珠粉蝶双双叹气。
君临也叹气,问:“你们说,我要是悔婚,等萧泽回来,他会打我吗?”
明珠说:“不会,他会直接用断水捅死你。”
粉蝶道:“还是把你捅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那种。”
君临叹气。
突然,君临计上心头,道:“你们说,等萧泽回来,我要是告诉他‘泽兄,对不起,我看上西秦的小太监了,我要甩了你’他会怎么反应?”
明珠道:“你找死就不能给自己寻个好看点的死法吗?”
粉蝶:“你要真是那么说,你还是直接捅自己一刀,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君临叹息一声,道:“我要是个正常的姑娘就好了。现在就不用了这么痛苦了。”
粉蝶安慰道:“石女也是正常的姑娘,只是生不出孩子而已,你不要难过,很多姑娘嫁人了之后,也没生出孩子。”
君临由衷感慨道:“你说泽兄图个什么?花了那么多年的小金库,就为了娶我这个生不出小孩的姑娘,而且我还是个短命的,福气薄啊。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关键的是,他在六年前就知道这些事啊。”
明珠和粉蝶不约而同道:“这是真爱啊!”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泽兄喜欢我?他娶我其实只是迫不得已啊,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看不爽我的样子啊,哎,可惜你们不懂。
君临奇道:“你们不觉得你们家泽兄值得更好的吗?”
明珠和粉蝶又是不约而同道:“觉得啊。”
君临:“……”
过了半晌,君临闷闷道:“我也觉得,所以这婚,我必须毁掉。”
明珠和粉蝶不约而同道:“那他会宰了你的,等死吧,没救了。”
暮色降临,入了夜,天竟然下起了雨。
雨夜,漆黑的夜空,雷鸣轰隆,天空像是浸透了浓郁的墨汁。万家灯火在细雨飘零的夜幕空隙中闪烁,或明或暗。
闪电像是鞭子一般,快速的抽打着天空,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
明珠和粉蝶摇头叹气无可奈何的走了。
君临心道: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萧泽啊?一切都会回不去了吧。
君临想起她的师兄,秦珉之,曾经的阳光少年,闪烁着一口大白牙,兴高采烈的说自己要去当大侠,要仗剑走天涯。
曾经的阳光少年再也不见了。
秦珉之再不复当年那般温和了。
君临想起萧泽,曾经二人相处很是‘融洽’,嬉嬉闹闹,其实挺好的吧……大概吧,大概只有她一人觉得吧……
君临想起当初除夕夜,她站在凳子上挂灯笼,摔下来,素来冷淡的泽兄连忙奔过去接住她。
那个瞬间,她是有点遗憾的吧,遗憾自己始终不可能成为他的新娘。
等萧泽回来,她说了悔婚,这些嬉闹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吧。泽兄固然不会为难她,但是她也没脸留在这里了。
君临想起自己失败的初恋,明明已经警告过自己,要好好搞事业,不要儿女情长的,谢衡清那件事就该明白自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啊。怎么忍不住,这颗小心脏又为了泽兄接住她的那个瞬间而动了呢?
自打来了这东晋,泽兄待她很好,很好,好到她有点觉得自己愧对。
悔了婚,二人大概又会回到十二岁那年相看两厌的局面吧。
君临苦恼的望着窗外的雨,该怎么跟他说,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雨夜,一个侍卫在雨中前来太子府,请求见君临。
君临在奉羽的搀扶下,去大厅见这位侍卫。
侍卫全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言简意赅的说:“慕容姑娘,太子殿下他,他……”
君临心一紧,问:“泽兄怎么了?你快说!”
侍卫全身都在滴水,久久不敢说话。
奉羽道:“快说啊!”
君临压下内心的紧绷之感,道:“泽兄怎么了,这位兄弟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泽兄又不是死了。”
侍卫跪在地上,咬牙道:“太子殿下,殿下,他薨了。”
薨,就是死的意思。
君临只觉得雨声聒噪的很,她脑袋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发现她抓着侍卫的衣领,声音假装镇定,逼问道:“你说什么,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侍卫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萧泽去山阳郡接见北燕驸马徐敬业的事情,到了山阳郡,定远侯康文远宴请二人。宴会舞剑、歌舞助兴,事情谈过之后,萧泽便启程回建康城。
回去途中,遭遇埋伏,遇刺身亡,随身携带的侍卫抓住了为首的刺客首领,发现竟然是定远侯帐下侍卫燕荀。
侍卫们回京先去给晋明帝报信,之后又回来给君临报信。
君临只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嗡的叫着,什么都听不清,胸口瘀血涌上来,君临吐了一口血,然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君临昏了三天三夜。
期间,会稽王前来看过君临,被奉羽阻止,奉羽说君临病重,不能见生人。
生人会稽王只能无功而返。
期间西秦雷丞相也来探视过一次,奉羽倒是没能阻止雷丞相。
雷丞相一见君临命不久矣的样子就有点感慨,道:“这臭丫头怎么半死不活的?是要死了吗?怎么回事?”
奉羽一五一十说出来了。
雷丞相感慨片刻之后便走了。
君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在云梦山鬼谷。
师兄秦珉之和她一起抓野鸡,满山坡乱跑,无意间撞掉了马蜂窝,被马蜂追,两个人一边哀嚎一边跑,被马蜂蜇的满脸包,难兄难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她还梦到儿时,她和秦珉之无意间发现师尊偷偷在藏书阁藏了酒,他们两个便偷偷在酒里放几颗黄连,两个人躲在书架后面看师尊喝酒然后喷出一嘴的酒,在之后就是他们被师尊拿着扫帚追,满山坡的乱跑……
她还做梦梦到师尊一手抱一个,带他们下山买糖吃,带他们看耍猴的,看杂耍,吓唬他们。
她还梦到最后,师尊变成一个寒酸的坟包。
秦珉之也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不知怎的,时光又变成十二岁那年来建康城的日子,她和秦珉之依旧陪萧泽读书,在上太师的课。
她梦到自己和萧泽手拉手上课,然后她诧异的转头,就看到自己拉着的是一具骸骨的手。
她吓得松开手,不停的叫着泽兄泽兄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整个世界一片混沌,她不停的找啊找,什么都找不到。
梦醒时分,君临看到奉羽红肿的眼圈,奉羽哽咽起来,道:“阿黄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三天了。大夫说你原本就受了内伤,体内不支,又受了刺激,这才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过来呢……”
君临摇摇头,道:“我没事,我一开始胸口就有口瘀血,昏倒前就吐出来了,现在只是有点虚弱而已,给我拿把油纸伞。”
君临匆匆换上衣服,拿过油纸伞就往外走。
依旧是雷电轰鸣的雨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夜依旧深黑幽远,一切却都是物是人非。
奉羽焦急的在雨幕中大叫,狼狈的用两手捂着脑袋,“黄姐姐,你要做什么?”三天三夜,昏倒了三天三夜,没吃一点东西,她很怕。
奉羽很怕雨夜中,这个柔弱的背影就那么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无论是多么危险的时候,奉羽都觉得有阿黄姐姐在,都会化险为夷的,无数次的凶险境地,阿黄姐姐都能保护大家。
可是她第一次发现,阿黄姐姐也很脆弱,她再怎么厉害,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啊。
因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人,所以她可能也会担心,也会焦虑啊!
君临道:“我要去找个人。”她的声音在这落寞的雨夜中独自飘摇。
奉羽焦急的叫道:“你等等我,我再去拿把伞,你身体还没好,等我!”说完奉羽便冲进屋子里,翻箱倒柜找第二把油纸伞。
君临并没有等奉羽,她一个人静静的行走在孤独而又熟悉的道路上,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如此的熟悉,雨打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发出的声音像是失落的呜咽轻轻笼罩在孤单的夜色中。
君临慢慢走着,拉开太子府的大门,就见到太子府外面似乎有禁军把手,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穿着铠甲,手执泛着寒光的长矛,雨滴滴答答的打在铁质的铠甲上,那些禁军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
君临刚想出去,两把长矛交叉放在她面前,禁军冷声道:“不得外出。”
奉羽举着伞一路小跑过来,拉过君临,道:“阿黄姐姐,你怎么不等我?”
君临不答,指着长矛,反问:“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他们的胆子?”
奉羽道:“阿黄姐姐,你先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你昏倒的这三天,不知道琅琊王萧岳发什么疯,居然带着兵马去逼宫,还好皇上派兵杀他个溃不成军,活捉了琅琊王,然后皇上就把琅琊王贬到朱崖洲,不得召见永不得踏入建康城一步。这三天叛军猖獗,人心惶惶的,会稽王特地调来守军,护住我们太子府,外人不得进入,里面的人不能出去。”
君临深呼吸一口气,又问:“定远侯呢?燕荀呢?”
奉羽道:“皇上晚年痛失长子,震怒,燕荀已经死了,要定远侯上京,定远侯上京还未见到皇上便意图不轨,被会稽王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