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旧事垂四野,二十年往昔无人问,皆成空,如南柯一梦。
…………
蓬莱以北近百里,狂风骤雨,海浪千层。
就像百里蛟龙翻江倒海来,闹人间,覆云天,引天怒。
天怒则雷鸣。
雷鸣则惊人。
直至黑压压的云空中,白雷闪光渐变为紫红色,一响之威便能炸起遮天蔽日的海浪,说不是神仙下凡恐怕都没什么人信。
索性海之远,罕见人烟。
孤零零坐落于海中央的小仙岛上,有座格外特别的山峰,山顶上设有洞府,洞府前刻有字迹。
‘慕容云府’
仙家洞府书来奇,实际亲眼见到了则没什么特别之处。
说白了就是一座带门的山洞。
里头再添置一些看上去质朴实际分明精致的家具,看着确实有种莫名出尘的气息,但……其实就是女子闺房。
“啧~”
“慕容元薇。听说她一个人在这岛上住了十几年,真的假的?”
在人家洞府里逛了不到小半刻,来自恶人谷的这位大恶人便兴致缺缺的摇头走出来,宁可到外面来淋雨也不稀罕里头的女子粉香。
仙子有多香?
女人而已。
不过仙子的酒不错,可以一用。
当然不白用,李殇情在洞府里留了两枚钱作押金,然后出门就捡起地上的枯枝,在这块类似于门牌的小石碑上,挖泥似的轻轻刻下字迹。
‘慕容云府’
‘仙不在,自取仙酒,置双钱,余尽赊’‘恶人谷,李殇情’
其实就是厚着脸皮赊账。
说是恶人,不如说是流氓。
说是杀神,不过说是人间过客。
给身负重伤靠坐在墙边的老头看笑了,他摇了摇头,不予恶人评说:“自然是真的,我寄居蓬莱十多年,偶尔也会来她这里讨口酒。”
“小姑娘悟性不错…”
老头顿了顿,改口道:“仙子不凡,乃当世清净人。”
李殇情蹲在石碑前欣赏着自己歪七扭八的字迹,却露出一副‘这字绝了’的模样,然后忽然笑着回眸:“清净?可有比老秃驴六根清净更清净?”
他没有指名道姓。
不过就仙岛周边的激战来说,自然就是指少林方丈。
老头无可厚非的耸了耸肩:“那不一样,我指的是她有一双最清澈的眼,勘得破红尘,分得清是非,还有一颗最纯净的心,装得下天地之轮回,容得下人间之沧桑。”
“嚯哦,不愧是诗仙。”
李殇情就直说了:“不过我一句没听懂,你好像在拿嘴放屁。”
此时李太白披头散发,面容憔悴。
灰白色长袍下偶见血痕,是以根骨错位,筋脉逆流成重伤。
十六剑破入天人境,一破笑柯不败躯,二斩武神麒麟臂,三刺魔头寂灭眼,第四剑便跌出了天人状态,然后被反打。
说起来也是悲催。
来时有多潇洒,挨打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不过,这就是他李太白的极限了。
小小的第六境揍了第八境大圆满足足四剑,给对方留下不容小觑的伤势,算是为中原武林尽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也是给自己这一生的游历画上了一个较为圆满的句号。
谁知道句号还没成圆,突然又被掰成省略号。
在他油尽灯枯将死之时,这位始终束手旁观的大恶人来捞了他一把,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说实话,李太白对恶人谷不怀恶意,但也着实没好感。
此刻也就生不出什么感激之情。
萍水相逢,你知我,我知你,相见不必多言,陌路无作亲朋。
不过被形容是拿嘴放屁还是有点扎心的,李太白暗自腹诽,说你讲出如此粗鄙的话语,与满口喷粪又有何异?
但这话不能明说,小心挨恶人暴打。
李太白沉吟了片刻:“怎么讲?”
李殇情蹲着转过头,一副‘你好像在骂我’的样子狐疑打量,然后吸了口冷气:“蓬莱的消息这么短吗?慕容元薇入世,同无面斩破平四台,后剑指长安,没听过?”
李太白无奈摇头:“这又如何?九州暗楼为祸一方,早该赴死。”
李殇情翻了个白眼骂了两句粗口,完全没有敬老的意思。
索性他便站起身来,边喝酒边走向前方悬崖,遥望着海天之间的蛟龙翻海。刚好这时一道流光激射上岛,轰鸣一声炸起漫天碎石,随后剑光呼啸而出,回入战场。
是藏剑庄主的重剑。
其飞剑之威,令空气扭曲晃动,如有破碎虚空之境界。
即太初第七境,炼虚境。
除了他之外,海上蛟龙正是第七境的杨非真,乘龙而起的数道身影也全是第七境的老一辈,而两侧正在乱战的身影当中,亦不乏第六境的威势。
比如浩气七星。
比如随笑柯来的东瀛高手。
当然也有第八境的纯阳掌门和峨眉掌门,此刻正在一边喊话一边围攻那位半妖半人的魔头。
说实话有失风度,也有点伪善。
打就打,哪有那么多废话。
口口声声劝人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就成佛,却不知当年是谁将笑柯逼出中原,远遁东瀛?
这狗看了都摇头的世道啊,还好有恶人谷。
李殇情抿了个了不得的表情,忍不住还是回头说道:“其实我想说的不是暗楼,我是指她进京路上杀的一些人,那可都是一些地方命官之类的,你觉着呢?”
李太白不解其意,未曾作答。
李殇情便长出鼻息,思量了一番再说道:“你说她清净,勘破了看透了心胸也宽广,那为何还要去与那些凡夫俗子计较呢?莫不是只要踏入尘世,人心便不可能清净?”
李太白瞟了他一眼:“你就是想证明我是在拿嘴放屁?”
李殇情亮起眼眸,‘哈哈’一声丢出手中酒壶:“还真不是,谁能拿嘴放屁啊?我只是寻思着你说的都是些屁话,你们这些自诩饱读诗书的家伙们,不就爱整这些?”
李太白轻哼道:“至少老夫出了四剑,你小子连屁都不敢放。”
他接住酒壶,好似等了好久一样,舔着干瘪的唇迫不及待的尝了口,舒坦了。
“哦哟不愧是诗仙,搁这等我呢。”
李殇情笑出声,却饶有兴致的说道:“激将法对我可没用。他们这些个老骨头,当年也没给我甩什么好脸,倒也不是我小气。他们不是了不起吗?那就打呗,反正都厚着脸皮以多欺少了,还稀罕我李殇情的拳头?”
“难不成还要摆个擂台,一个一个上?”李太白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他可不懂什么江湖规矩。
眼下的规矩就是,笑柯随东瀛大军入侵中原,危及蓬莱百姓。
各大掌门不远万里的来援,斩妖除魔,庇佑百姓,万死不辞,这便是大义。
“我可没这么说啊,搞得我很幼稚一样。”
李殇情耸了耸肩,颇为散漫的说道:“就打呗,打个两败俱伤我再出手把笑柯带走,轻轻又松松。”
“恐怕没那么容易。”
“哦?怎讲?”
李太白并不在乎李殇情的想法,因为李殇情说得对,诺大的中原并非只有眼下这几位掌门。
此一战若是胜不了,笑柯也讨不到好,后续来者自可将其斩杀。
远的不说,李殇情代表恶人谷站在这,说明恶人谷有心插手,恶人谷里的魔头可不比笑柯弱多少,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只此一点笑柯就很难再在中原大地上翻起风浪。
但前提是笑柯没有后手…
李太白略凝重的说道:“我能感觉到,笑柯的功法不同当年,你或许也看出来了,他身上有股妖邪之气,内外兼济,想必就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在没把他逼出来之前,你带不走他。”
他抬眼看着沉默下来的李殇情,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知道你武艺超群,年纪轻轻就已经第八境,放眼整个江湖或许没有人可以与你比肩,但也因此你更加清楚,绕是你第八境如何强盛,也敌不过他永驻天人之境。”
“恐怕,你家谷主也没这个把握。”
“你不是说慕容仙子不再清净吗?你可知晓,她在追查何事?为何要杀那些地方官?”
话音落停,静了许久。
李殇情再次长出鼻息,点头道:“暗楼之主舟远,饲养幼木,以血肉为食,魔堕妖化。你是指,笑柯和他是一个路子?这么说来,倭寇举大军来犯,根由也在长安?”
“谁能说得准呢?”李太白抿着酒水,淡说道:“我只知道慕容小仙清净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人。”
他转过头看向远方的激战,拉回话题再说道:“总之,诸位掌门若是拦不住笑柯,单凭你李殇情恐怕也无法扭转局势。”
“别忘了,后方蓬莱有百姓,有公主,还有位…隋皇子。”
公主算个屁。
皇子也就是个小毛头。
李殇情逍遥惯了,对这些王公贵族不感冒,但说到蓬莱百姓,他不自觉的便捏住拳头,手指渐也摩挲起来。
就在这时,西边蓬莱突然有传音入耳。
只听得悠悠佛音似不耐:“枭主有话,老衲代传。请李施主,助他接笑柯一招,看在他帮你看护孙小姐的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