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塘峡中瞿塘关,关城无墙,侧见青山,连天山高约百丈,神仙不逾此山过。
欲过瞿塘关,需叩‘三生’门。
此三生非彼三生,而是陡峭山道上的三大关门。
“这就是,堪比山海关的,中原东门…”
待马车行至第一道关门下方,再仰头便瞧不见青山之巅。
清濛怔怔的仰望,心中难免感慨人间山河光怪陆离,恍惚间便觉得这山关之山,犹似仙人合掌。
而这闻名天下的瞿塘关,便像是被仙人夹在掌中。
饶是仙人都无法将其夹碎,凡间兵马又如何能将其冲毁?
“关外车马,止步。”
忽然喝音天上来,回响山峡间,如闷雷滚滚。
顿时第五玄军的雄壮霸气扑面而来,震得佟童脸色煞白,抬眼只见数名玄甲士兵伫立于城关之上,不怒自威,夺人心魄。
所幸此时非战时,城下关门大开。
喝停来往车马的同时,城下便有城卫士兵挪开拒马,一位校尉亲自上前来查验通关文牒。
“佟家马车,怎的换了随行车夫?”
“车内是我家三公子与少夫人,三公子每年只回青州一趟,军爷觉着面生不奇怪。”
“我说的是你。”
负责查验的这位校尉显然经验老道,他对世家马车的富丽程度完全不感兴趣,也不在乎车里坐的是何方神圣。
他只觉得佟童有些面生,这便翻着通关文牒一边确认,一边打量这位明显有些心虚的车夫。
所幸佟家蛰伏多年,办起事来相当仔细,加上有王秀娘安排的摇风堂提供各种辅助,佟童一瞬慌乱后便操起一口流利的青州话,并掏出另一块刻有‘姜’字的令牌。
自称是佟家的亲家婢女,特来伺候怀有身孕的少夫人。
见佟童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供认不讳,这名中年模样的团级校尉才挪开眼,看了眼清濛眉心的道种,也不过问,也不查看车中人便直接放行。
这一放行,与方才极具气势的压迫形成极大反差,稍许还平添了几分马虎。
本以为是校尉厌了烦了导致查验过程出现纰漏,不料马车方才行入关门,四面八方便陆续有目光跟随。
第一城关内部无居所,唯有空荡荡的一片,好似露天刑场。
放眼四望,一队又一队的玄军士兵在各处操练,但他们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更多的目光,潜藏在两侧的山林中。
于是当马车走到中央开阔处,再一次被拦住。
咚咚两声。
两名青年士兵挎着刀上前来,直接略过车夫叩响车厢,不容置疑的说道:“下车下车,是人是鬼皆露头,有箱开箱有货摊货,带着兵刃的带上嘴,说明来由。”
不同于第一关的士兵,第二关的士兵尽着轻甲,轻甲下布衣卷袖露出青筋大臂,一个个的肤色黝黑长发劲爽,犹如兵痞子般却也分明看得出单兵实力更强劲。
然而实力再强看着再凶也遭不住车里突然走出来一位孕妇。
看到阿行天的瞬间,周边玄军都愣了下,两名青年更是马上便正了正神色,一回头便嚎了句:“来个没带把的下手轻点的……”
然后就来了位堪比柳大爷的高大女兵,扶着阿行天再回到车里,验身之余顺便把车里的物件也给验了。
两名青年则一左一右揽住韩昭的肩,一副‘小子好福气啊’的模样拍拍他的平京,捏捏他的手臂。
“练过?”
“呃,回军爷,练了点皮毛。”
“刀不错,哪来的?”
“呃,买来的,应是南边的刀,出自何处就不知了。”
“此为陌刀,短柄,势沉,非宗师不可用。”
“是,军爷好眼力。”
“据说韩家公子便是用此等刀。”
“教军爷笑话了,正是因为听了昭公子的传闻,如今这类陌刀可是炙手可热,咱不免落了俗套,也要买一把来跟一跟风。”
一切问询,韩昭应答如流,脸不红心不慌甚至还有点臭屁。
给车架上的清濛和佟童听得忍俊不禁。
两名青年对视了眼,脸上渐多了些笑容。
转头却来了句:“过两招。”
韩昭翻了个白眼,当场认输并且把平京卸下来交给这俩武痴把玩。
虽说得益于孕妇随行而使得气氛还算融洽,但走下车来后被严密监视的感觉就跟强烈。
仿佛只要流露出一丁点的敌意或者造出半丁点的异动,顷刻就会迎来万箭穿心,就地诛杀。
这还真是一片杀人的地儿……趁着下车接受查验的片刻功夫,韩昭不动声色的将这第二关看了一遍,早备无患的牢记在心里。
此入瞿塘峡是为扶正第五玄军,可能扶得正,也可能扶不正。
但不论扶正与否,归途难免出现意外。
最坏的可能是被一路截杀,而最凶险的地方,自然就是这一处能将百万大军拒之门外的关口。
“两位爷,近来查得比以往要严一些?”
“那是。”
“为何呢?”
“问那么多作甚?”
两名青年本也不想多说,但见韩昭悻悻然的不多问,他们便看在平京的份上多说了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莫王庄不是闹了一场虫灾吗?总得查一查看一看,若是教那妖虫过了关,可对不住关内的百姓。”
收回平京,登车启程。
行过第二关门后,迎面便见数百米外的一方城门。
此城地势更高,坐落于山林之间,一侧靠山一侧悬崖,仅有一条容纳辆车并行的山道可通行,一旦失足跌出悬崖,顷刻就会被滔滔江水吞没。
因此无需警告,来往车马都走得很缓慢。
望城门,听水声。
韩昭也钻出车厢来,挤到清濛和佟童俩人中间,然后只抱清濛。
清濛窃喜:“公子可知,瞿塘三生关,此路为何被称作往生路?”
“嚯,考我?”韩昭若有所感的偏过头,瞧了眼疑似有些拘谨害羞的佟童,飒然一笑:“这可难不倒本公子,只因此路曾吞赵国万甲精兵,赵人之败在于此,是往生,也是忘生。”
“当年赵国的金甲军何其悍勇,曾在霸镇东海一带无敌手,却栽在这往生路上舍生忘死,直战至最后一员猛将…”
韩昭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向往,以及溢于言表的凝重,示意前方城门:“直至全军尽墨,才有一员猛将摸上这张鬼门关。”
说完,他便转过头来冲清濛得意挑眉,然后突然再转头冲佟童发问:“童小姐可知,当年金甲为何会败?”
佟童浑身一紧,声音不自觉的也有些发抖:“是,是轻敌,是这三生关易守难攻。凭借一道三关之优势,任百万大军来攻关,打得开第一二关也冲不过这第三关,因为这条往生路过于窄小,无法容纳大军冲锋。”
说着说着,佟童便少了些生分,说话也利索起来:“相反,从第二关开始,一旦敌军闯关,守军只需把前后门一关即成坑杀之势。”
“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守将都能完美守住这三关!”
说完,佟童方才惊觉自己说了一大堆,有班门弄斧之嫌,于是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
韩昭早也看穿就不说破,只是简单笑笑摇头道:“说得不错,但片面了些。”
佟童狐疑了片刻,却见韩昭已经转头看向两侧山林:“再如何易守难攻,这关口始终都是固定的,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当年赵军其实是以大军佯攻,另有十六路精兵翻山越岭,直插关内。”
“可惜,鬼门关在前,关内等着他们的,自然就是阎王。”
说来玄乎,但真正身临其境后不需要有太多的勘察,光是走过这瞿塘三关,韩昭脑海中便也浮现出这一兵法。
关门打狗。
然而光靠一地之险来据守是不够的。
就连佟童这般普通世家的小千金都看得出这一计的凶险,正常能够统领万军的将领自然不会犯蠢强攻。
但是呢。
鬼门关不可怕,怕就怕阎王变着法的骗你说关内空虚。
随着马车缓慢爬坡来到城门前,这方瞧见有玄军士兵在门洞中对过往人口进行登记造册。
与此同时,城内景象也逐渐映入眼帘。
城门中不是街区或行营,而是一片异常茂密的铁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