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战一经打响,平王的长蛇行军即刻发生骚乱。
漫山遍野的呼声此起彼伏,光是这般动静,就能听得出平王军中不少士兵都是稀里糊涂的。
稀里糊涂的投了平王军。
稀里糊涂的成了叛军。
稀里糊涂的跟着进军长水沟。
稀里糊涂的被寒帮攻打。
事实上,古往今来多少战事,参与其中的兵将又能有几个真正知道,这仗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打的?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以少胜多?”
“我听蓝乔说,平王不光在冲云港招兵,包括其老家赣州也有许多人来投,人数早已超过五万。”
“你们这才多少人,有千人吗?”
听着远处的杀声,梅洁再顾不得被牵住的手,她一边说,一边化神以识,更专注的警惕着周遭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不自觉的用力,攥紧了韩昭的手。
感受着她传来的力道,韩昭却是愈发的心安。
“放心吧,我也不是胡来的。”
“正是有你们在,我才能免除后顾之忧,大胆行事。”
韩昭牵着梅洁走上前,去到悬崖边站到薛松身后:“我之所以打这场仗,目的便是要试探那群山客。就目前来看,他们应该是不会现身了。”
说话的功夫,远方海天一线渐浮现出战船的轮廓。
韩昭偏过头来朝梅洁打趣道:“瞧?任凭叛军人数再多,奈何我援军已至?”
分明还离得很远…梅洁张口便想反驳,然而韩昭的自信和薛松的漠然皆闯入她的眼,索性她便将这些惹人烦的话都收回肚子里。
所谓妇人聒噪厌其烦,作为活过了甲子的女人来说,哪怕不曾嫁为人妇,却也见识过人间百态,自然深谙其道。
其实也不光是针对女人,男子也是同样。
有些事,有些话,反反复复的说,纠缠不休的强调,反而是有种把人当傻子的感觉。
这并不是关心,而是自作聪明。
至少,梅洁无法否认,薛松比她会打仗,韩昭也比她更聪明。
便是这时,薛松凝望着海外战船,突然蹙眉说道:“公子,如果山客不于此现身,席间作乱又为何?”
他回头看向长水沟内的平王军。
长蛇行军何其深,道道明火不熄灭,若是真想伏击第七玄军,此时应当迅速熄灭火光隐蔽起来才对。
至少,绿骑得撤出营区,否则玄军不会轻易上岸。
然而并没有。
薛松俯瞰着下方营区,不由蹙起眉头:“若山客意不在公子,那这数万叛军,或许也只是诱饵…”
此话一出,韩昭自然抬眸,瞧向海外的玄军战船。
忽然,诡谲之风席卷。
海天之上,骤燃起冲天火光。
因距离尚远听不得声响,却见某一艘玄军战船于无声中崩毁,仿佛应了薛松的猜测。
“这是,中计了?”梅洁不由惊疑。
转头却见韩昭神态自若,丝毫不受影响。
这时,薛松简问道:“琉璃,你等可曾入海听风?”
不解其意的彩琉璃歪了下头:“应该没有,去海上听什么动静?”
薛松眉头一皱:“不排除山客于海外藏兵的可能,但季霄本善于海战,若有大股敌军来袭,第七玄军当提前知悉。”
说着,他再次看回山下营区:“不见山客贼船,袭击玄军者便只是小股精锐,他们才是诱饵,想逼公子出海,或者…进攻此营。”
薛松点了点头,总结道:“山客大部,或已在此营中守株待兔。”
“山客,意在公子。”
如此结论,其实不难推敲。
毕竟阿行天身边有内卫,有影卫,加上第七玄军本身就是块极其难啃的骨头,若无数万叛军正面相抗,光凭山客绝对不敢逞凶。
但叛军动了,妖兵已出,山客已然亮剑。
其目标不是阿行天,就只能是韩昭。
韩昭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不怪薛松的仔细推敲,说白了这也是作为主帅应具备的素质。
若非谨慎,何以掌军。
“所以,怎么做?”韩昭简单一问。
薛松稍作思量:“等。”
无有解释,他转头便对梅洁吩咐道:“请前辈先行一步,携诸位无面埋伏于此处祁山。”
他随枪往后方的一座山头指去,同时又转头对彩琉璃吩咐道:“无需再探了,传令策风营撤退,请左听风前来汇合。”
不待薛松说完,梅洁已然乘风而去。
她一动,夜天下便横出数十张奉天鬼面,尽入祁山,消失无踪。
紧接着彩琉璃吹响摇风哨声,长水沟中便接连窜出身影,包括下方营区当中,亦有侠影泛泛,扶摇撤退。
韩昭甚至看到有的摇风兄弟早已换上平王军的甲衣,专业得不行。
不过蓝乔就不怎么专业了。
只听得幽风呼呼,她左手挎刀右手扶着斗笠,一步跨越十数丈走上悬崖,继而劲风一荡,荡开一阵浓浓的江湖气息。
说实话帅得不行,但着实没有必要。
韩昭眼角微跳,目光不自觉的就被这顶斗笠给吸引,然后就想起某位执着于穿嫁衣披盖头的野人…莫非江湖人都如此?
怕不是失了这点执着就少了条胳膊?
然而不等他多吐槽,蓝乔落地即汇报说道:
“营内有三将,一将为平王旧部,二将为外将,应是山客。”
“此三将皆为四境上,山客二将如梅洁所言,隐有妖气。”
“除此外红眼妖兵无数,皆因酒水使然,营中大部兵马皆以酒壮胆,不明不白的便染上了妖气。”
“是否有其他山客潜藏其中,无法确认。”
“足够了。”薛松细细盘算了一番,随后转过身来,毕恭毕敬的朝韩昭拱手说道:“请公子作诱饵,助战寒帮。”
边上的蓝乔和彩琉璃登时冷眼扫描,大有要生吃了薛松的架势。
谁知韩昭早也等着这个时候,闻言当即兴奋搓手:“怎么打?”
薛松起身来,枪指长水沟大后方:“食其蛇尾,引蛇出洞。”
“好咧!”
“琉璃留下,蓝乔跟我!”
突然就被丢下的彩琉璃懵了一下,她甚至来不及吱一声,便见韩昭追龙一去数百米,隔着老远还听见他说:“蓝大侠,比比看谁身法更快!”
然后蓝乔呼的一下,一步便将他狠狠甩在后头。
眨眼即,山坡上空寂如死。
彩琉璃怔怔回眸,眨巴着茫然的小眼神:“薛将军…”
“说。”
“这样真的好吗?”
“此话怎讲?”
“你…公子他…会不会太冒险了?”
薛松回头瞟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耐心说道:“不会。山客大部尽在营内,叛军后方有妖兵也只会是少数,公子手中握有平王令,可趁机收服叛军,此为蚕食,山客若坐以待毙,则将失去兵马优势。”
“因此,一旦他们知晓公子不光没中计还跑到后方去,必定会出营追击,届时有蓝乔率策风营在旁护持,可助公子退入祁山,以奉天诸位将其一网打尽。”
从小听着王秀娘运筹帷幄长大的彩琉璃,此时不禁眸光一闪,小嘴儿无声的蠕了一句:哇哦~~
但是下一秒她便凛起眸光,拍住后腰刀柄的同时,凶巴巴的呵斥道:“但你竟敢教公子作诱饵,胆儿肥了呀!!”
薛松一怔,失笑道:“看来你对公子不甚了解,其实公子早就手痒了,不然也不会让我来指挥作战。”
无视掉彩琉璃如遭雷击般的整个人灰白化。
薛松转头看回下方营区,有感而发的赞叹道:“公子之才,胜比太上皇隋武帝啊。”
“当初他教我三招战杨修,先取其首再取其裆,精准无比,就像今夜山客所为,任凭其多布疑兵,公子亦早就将其看穿。”
“不然,你以为咱们怎么会在这?”
说着说着,海上接连窜起第七玄军的令箭。
箭音尖锐破空,却是示警而已。
与此同时,山林间风音四起,偶有磅礴气息八方迫近。
薛松那眼一扫,便见得下方营中陆续走出数道将影,其目光不偏不倚,正朝山坡方向直直射来。
薛松不禁一乐:“要来了,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