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刺史府独自上路,秦石虎反复思量总也觉得不对劲,特别在发现付生没有领着他往萧府的时候,他不得不多留心眼。
“你,应是天香阁的人?”
“回堂主,不尽然。天香阁的借记人,大多是大洛钱庄出来的。”
付生让出了马匹,此刻正拖着重伤的身躯牵着马首,却是走得昂首挺胸,说话的语气也中气十足。
有种寻得靠山后底气更足的感觉,同时也透着一种被自家人砍伤后怨气难掩的倔强劲儿。
对此,秦石虎看在眼里却不往心里去。
入得暗楼,谁的命都不再金贵。
包括他自己在内。慕容元薇的事情办不好或许无虞,但幼弥和韩昭的事情一旦有变,他必然陪葬。
毕竟这是针对朝廷所做的手段,且是他带头提出来的。
现如今真人已归还影卫,再动不得,徒留韩昭亦不知所踪,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扭转局面。
以至于萧家找上门来,犹如一根救命稻草突然来到眼前,却教他有点不敢伸手抓住。
只因,来得太过于及时了。
“大洛钱庄,应是舟楼主亲自打理的?”
“是,不过楼主只管钱不管我们这些小的,天香阁日进斗金,深得楼主看重,故阁主能调动我们钱庄借记人。”
秦石虎寻思着也没毛病,故而再问:“既然你是钱庄的人,为何跑到萧家去,为何诗双这妮子会叫你跑腿?”
付生笑了笑,回眸瞧了眼这位如山岳般压得马儿直喘气的北天大堂主:“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托堂主的福啊。”
“哦?”秦石虎不仅不恼,相反嘴角微扬,有点喜欢这个老借记人记仇的臭脾气:“如何福气,细细道来。”
付生当面冷戚了一下,但还是张口说道:“走大街上突然挨自家人砍了,侥幸没死成,在下也只能找个最安全的地方藏着。阁主与堂主您走得近,咱不敢多想,舟楼主住在城外也寻不见,倒是萧堂主身负重伤,已有数月未曾理事,投他自然最安全。”
“至少,他拼死将魂傀夺回来,若不解开魂傀之秘,怕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他绝不会对秦九川起杀心。”
“投他,最安全。”
“嗯…”秦石虎早也掏出一串新的珠玉来,盘了片刻仍不觉不妥,但这也让他愈发奇怪。
万事都说得过去,都合情合理。
可这合理得未免太顺理。
“舟楼主与萧堂主少有往来,诗双眼高于顶,他们又怎容你?”
付生笑出声:“堂主莫非忘了?您连着我和秦九川一块砍了啊,现如今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领他进萧府避难,以他作为筹码献给二爷,他们为何不容我?”
“操,太有道理了。”秦石虎忍不住还是爆了粗口。
然后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秦九川此时正与诗双手中?唤我过去是为此事?”
付生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到地儿了,堂主自己去问清楚便是。”
话音落下,马儿也停在了无名宅的门前。
秦石虎转头望向这座空荡荡的门堂,同样也是一样就看到门上空空如也,竟是暗宅私宅。
他惊疑片刻,心道这萧家竟有不为人知的地盘,且是在城里。
秦石虎前后观察了一下幽黑的长街,寻思着自己一个人来赴会未免大意了些。
然而不等他多说半句,付生已然上前叩开大门,门一打开,现出来的竟是一名睡眼惺忪的小家丁。
瞅着小家丁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秦石虎顺也瞟见宅子里似乎安静得很,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堂主?走呗,你在怕什么呢?”
随着付生回眸喊问,秦石虎这方回过神来翻身下马,却仍然紧皱着眉头,步伐也显得有些沉重。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他不禁想起去岁的夺傀一战,想起萧堂主被击伤的全经过。
说实话这姓萧的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死是他没想到的,所幸历来敢作敢当沙发果决的萧二爷并未就此发难,证明这位萧堂主归来后并未追究谁人。
如此一来,萧家报复的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当时背刺萧战天的人并不是他。
“领路吧。”
迈进门框的这一刻,秦石虎定下心神,复而期待。
心里也想着说,若是有秦九川在手,真人脱逃的过错或也就能放一放,回头再与萧家联手共讨慕容,失败了也有人一齐担责,一本万利的好事。
此时宅中四静,走到哪都看不到人。
明显是有些诡异的。
然而现下已是接近凌晨的时辰,秦石虎未能再起疑心。
直至跟着付生走近内院,通过拱门瞧见院中房前独坐着一位华衣加身,貌似不凡的青年。
秦石虎略微迟疑,却下意识的走进拱门走近了瞧:“足下是…韩公子?!”
待看清此人的真面目,秦石虎即刻认出,瞬间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惊喜感,甚至还一瞬赞说萧家果真是好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拿住了韩昭。
然而高兴不到两秒钟,后方卷过阵阵幽风。
温碧婷、萧诗双、薛松,秦九川,温家人,萧家人,甚至还有悠悠笛音乘着夜色奏起音律。
音律本轻,优雅若梦。
可在秦石虎听来却好似渐变为送葬的曲目,渐也让他的惊喜僵在心中,继而绷紧了精神,神态也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诗双,这是何意?”
“为何要对你秦叔叔开弓?”
此时,萧诗双没有应答。
韩昭早先与她说,她的分量不够。
她思来想去,很快便理解了韩昭的意思,也拿出了具体的分量。
分量不够,人头来凑。
要想在短时间内证明合作的诚意,表达想要合体的心愿,还有什么比杀掉原本的自己人,如今夫家的敌人更好的方式呢?
所以,萧诗双没有换下这身黑色蔷薇裙。
韩昭不把她采个干净,她舍不得换。
同时她也没有理会秦石虎,因为这身衣装并不妨碍她朝秦石虎拉开这一把九担弓,更不妨碍她这一份转瞬便将铁箭炫得青光刺目的元力气旋。
于是,院中突然狂风大作,狂暴气旋径直卷起凛然杀意,吹得秦石虎衣发猎猎作响,也吹起了他前方这一道邪得仿佛夜天更加幽黑的目光。
韩昭抬头,却不看脸色铁青,怒得浑身发抖的秦石虎。
他向侧面伸手,招来付生手中的平京,却也不看付生。
在他眼里只有刚刚从地牢里出来,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之后有兄弟帮他出头而嘴角向下仿佛感动得要掉眼泪的秦九川。
然后不取刀,直接从付生手中,拔刀出鞘。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