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着就是查着了?”
宇文周也狐疑反问。
老轩辕慢悠悠的点着头,仿佛早有预料的说道:“若查得出来陛下怎会留他,若查得出来袁自忠怎会除不掉他。可也正是因为查不出来东西,才越说明韩昭此子了不得,留不得,此子狡猾,此子阴险之极。”
宇文周也近来想着自己的事,也总会联想到韩昭。
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料定韩昭与无面定有关联,哪怕上官大婚当日出现了‘双枭主’的局面,这种感觉也没有变。
正是因此,他连着三日喜宴一天没落下,就想看一看把人质送回来后韩昭将如何待他,再进行确认。
谁知韩昭又做回了自己,竟连着三日没从女人身上下来过,一时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但不管怎么疑。
无面从刘兆明手中劫走了他的孙女,是劫也是救,甭管害得他如何与天子不合,救孙之恩摆在眼前做不得假。
光是这一点,他再疑也不会想杀韩昭。
于是看着面前的老轩辕,他迟疑了片刻反问道:“天子发话了?”
老轩辕乐呵呵的点了点头:“然也。”
宇文周也瞳孔一凛:“如何说的?”
老轩辕沉吟了一番,捋了捋鬤须:“三根大师。大婚当日,三根大师句句属实,只可惜韩昭假借替身巧妙应对,陛下方才无法当众治他的罪。然如此更好,陛下当众否了韩昭的逆罪,世人皆知,若此时韩昭暴亡,则少有人能归咎到陛下身上。”
“今时今刻,便是铲除隋根,杜绝祸患的绝佳时机。”
“没了?”宇文周也眉头紧锁:“你甭给我撤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陛下如何吩咐的。”
老轩辕眼角一跳,疑惑反问:“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宇文周也狐疑再反问:“你刚不是在放屁吗?”
老轩辕老脸一懵,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好,那老夫再给你说道说道。我想想啊该如何教你听明白……三根大师,是奉陛下的之令去救的你家孙儿,虽说没救成,却也是陛下的一份心意。而大师当众指认韩昭亦是陛下的意思,如此便是陛下给你我众臣下令,要我等斩杀韩昭,明白了不?”
宇文周也细品了一番:“所以陛下没有吩咐,你又在放屁。”
老轩辕气得反手拍住额头,却也有点好笑的埋怨道:“平时你听不懂就算了,让你做你就做,你也知老哥哥不会害你。现在倒好,陛下不稀罕你了,你开始稀罕陛下了,哎好事,好事。”
“往后啊你就多多听陛下的话,少做些莽撞的事。”
“总之你听好。三根大师已知韩昭的真面目,韩昭即是无面枭主无错,韩家已有谋逆之举不假。且三根大师已借佛祖之眼看清韩昭本性,若不尽早将此子铲除,其将杀戮成魔,危及朝廷,危及天子,祸连天下百姓。这些,陛下都已知悉。”
说着他便起身来,拍了拍宇文周也的肩膀说道:“杀吧,陛下不曾召见你,亦未曾收回成名,仍叫你查温柚之令,便是叫你行韩昭之事。”
“近来无面害你不浅,你亦不斩韩昭,此一结长久下来饶是陛下顾及君臣情分,亦无法再信你用你。”
“老弟啊,好好思量,莫要与老哥哥这般,晚节不保。”
直至送人出门离府,宇文周也没再答应。
老轩辕的话,在他听来在理。
但少了点东西。
林超才刚跟他说过,韩昭昨夜进了宫。
入宫何事?
不知道。
玄英们都知道韩昭入宫,老轩辕定也知晓,却绝口不提。
于是目送着轩辕马车渐渐远去,宇文周也在门口久久伫立,想的却是告老卸甲。
不论韩昭如何,天子如何,老轩辕如何。
他夹在中间何其难受。
真真是卸甲归田方才好活,亦可保住晚节。
一时间,他有些想念邵先师。自家玄英们脑瓜子也好使,却也是放在战场上更好使,比不上这些成天勾心斗角的臣工。
包括他宇文周也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揣度圣意,更不乐意被人当枪使当球踢。
正当心情郁闷时,边上的老仆惊了一句:“爷,影卫。”
宇文周也抬眼望去。
只见朱瑛从门前大街上款款走来,边走边望向轩辕马车离去的方向。
走上玉阶来到人前方才行以军礼:“末将朱瑛参见老将军。陛下有令,召龚平入宫。”
此话一出,不单宇文周也懵了,连边上的老仆都懵着频频的看向他。
半晌,宇文周也失笑一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老夫呢?”
朱瑛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老将军…再等等消息吧,陛下对老将军许是另有打算,但也未必,我猜的。”
“老将军保重,朱瑛告辞。”
眼看着朱瑛再次走进大街淹没于人群,饶是天子也叫宇文周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反手就抱起臂来长出鼻息,嘀咕了一句‘都憋着屁呢这是’然后扭头进门:“去吧,叫龚平机灵点精神点,若正阳门无人接引,入宫后先回营再往凤鸣殿,别叫不相干的人看见。”
说完他又嘀咕了起来:“找个人竟要叫影卫来,还是阏逢,这是憋什么屁呢?莫非是看上了平儿的身板?”
老仆一惊,忙忙扭身就跑,可不想搭这一茬。
宇文周也也不想搭理,反正玄英与影卫相当,皆为天子钦点。
料不是看上了龚平的身板,也是看上了龚平的将帅资质,总归都是好事。
不像他老头,净剩些糟心事了。
索性也不急着回内院了,寻着清净就在迎客厅坐下,而后寻思着要不要去找邵先师问一问。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结果,厅外突然又传来婢女的惊呼:“爷,爷有有外面有鬼…”
“哎,死妮子…”宇文周也被吓了一哆嗦。
但不是怕鬼,而是怕这些女眷的一惊一乍。
内院里儿孙们吵闹也就算了,到前厅歇着了还是逃不过。
果然还是宫里最清净。
边想着边起身往外看个究竟,谁知刚走出两步便看到落进院子里的道道黑影,以及这一张张的无面。
他抬手止住边上护院以及侍卫们的动作,抬眼望向大门上墙头上的更多无面:“枭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后院方向猛地刮来阵阵烈风。
十余位玄英风驰电掣凌空而来,也是纷纷落到高处,立马便与无面面对面的悍出一股强劲的势。
站在院中的韩昭抬眼扫视这一位位身着银甲的玄英好手,只道是玄英猛威虎林,虽少皆精。
上回劫下宇文天心,李布衣等天小队光是对付林超一人而已,便被伤了好几人。
而今无面人数虽多,却也无法强压玄英一头。
如此,他也不多说废话:“无多,为老将军指一条明路。”
他的声音低沉诡异,听得方才喊有鬼的婢女愈发惊恐。
而满院的气氛也愈发的凝重。
直至宇文周也思量再三,极沉稳的回应道:“劫人,又救人,害人,又要指明路。枭主不妨直言,究竟要老夫何物。”
韩昭暗笑了一下,同时也更加期待这位老将军接下来的表情。
“顺势而已。”
“说。”
“请老将军披甲,赴陵州,平乱,救百姓。”
霎时,宇文周也猛地凛起眸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张猪面鬼脸的眼眶,仿佛想透过这张面具看清底下是不是韩昭的眼。
这阵子劝他的都叫他告老卸甲。
唯有韩昭跟他说卸个屁的甲,去陵州就行。
而现在这位枭主也叫他去陵州,就好像是韩昭站在这直接告诉他说‘没错,就是我’,一瞬间气得他脚下一挪就要冲上去把这张猪面搂上一拳。
但是他忍住了。
他瞪着眼紧盯着韩昭再侧过身示意厅内:“你给我过来,来进屋里说,细说!”
细说二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怒出来的,就连眼里仿佛都燃起了离阳真火。
看得韩昭差点笑出声。
就在这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里,他视界里已然浮现猩红血痕。
死亡预告,发生了变化。
这位老将军,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