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确认韩昭就是枭主之后,秦九川的心情顿时跌入深谷。
“前辈,且慢。”
唤住了正打算往床铺行去的陈匡义,秦九川回头扫了眼空荡无人的廊道,转身合上房门。
“前辈可知,枭主掳走的公子是谁人?”
“这…如何知晓?”陈匡义狐疑打量着秦九川,突然发现这小子好似好似变了个人:“怎么,有何不妥?”
低头看向挂在吊带里的右臂。
秦九川缓缓张开右掌,转腕,边舒展关节边问道:“那…是何人向堂主大哥借网,前辈可知?”
边上的青年徒弟若有所感,目光也从枭主身上挪回。
看了眼师父,眼神交互示意有鬼。
陈匡义暗中摁手阻止,继而蹙眉回应道:“亦不知。秦堂主所掌乃北天一脉,若非金牌聚义,他也不会来到洛阳总舵。如今秦堂主吩咐天香阁办事网人,老夫只是照做,不敢多问。”
九州暗楼共有九堂,分处九州。
因慕容元薇之事,洛阳总舵发出九州金牌,除已然身死的九幽堂堂主杨修,以及失联的两位堂主,而今洛阳城内共有三位楼主,六位堂主,以及天香阁、铸剑阁等明面上的十多个分阁暗楼。
而陈匡义这般人,不过是天香阁中一员老人。
在其之上有阁主作为直属首领,而阁主之上才是堂主。网捕枭主乃是堂主下令,阁主听令,陈匡义领队实施。
这些,秦九川早已摸得门清。
如今陈匡义说不知情,可以理解。
但这也让秦九川愈发笃定,意识到网捕枭主这件事,另有玄机。
“前辈真是半点不知?”
“你小子…”陈匡义愈发狐疑,徒弟也在边上频频示意动手。
然而秦九川是堂主介绍来的人,入楼时日虽短却前途无量,且此前行刺天子落了伤残病根,功力大跌,也失了归处。
照理说不该有异心。
陈匡义思量再三,再次朝徒弟摇头,不敢胡乱出手拿人。
然后尝试说道:“倒也,不是全然不知。据说,是打宫里来的一位贵人,向秦堂主借的网。”
秦九川背对着这师徒二人,渐将吊带卸除:“暗楼生意,不论借记网罗都要通过接引人,如今九幽堂已死,长安接引人不成气候,如何能牵到宫里的贵人?”
“也就是说,能直接对上堂主大哥的宫中贵人,是早就与堂主相熟相知,互有交情。堂主大哥是北天人,宫中贵人亦有北天人,且只有一位,便是北天天真,幼弥真人。”
“你想说什么?这些…与今夜何干?”陈匡义眉头紧皱,既不知秦九川在说什么,也不知这些话自己该不该听。
秦九川摇了摇头:“与今夜没多大关系,我只是突然明白,幼弥真人要的恐怕不是枭主,而是被枭主掳走的这位贵公子。”
说着,他转过身来笑了笑。
陈匡义师徒对视了眼,皆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这时秦九川转过身来,当面扭动刚刚解开束缚的右臂,顺势搂住陈匡义的肩头走到枭主跟前。
饶有兴致的说道:“就他,韩家公子,旧隋皇子。”
“什…”青年徒弟惊得牛眸圆瞪,再次转头仔细打量这位枭主。
陈匡义也懵了:“韩昭皇子?那个身无六寸物的废人?他?他不是枭主…嘶~~你的意思是,韩昭即是枭主?怎么可能?!”
秦九川偏过头来看向他,目光幽幽,笑意渐收。
附耳轻道一声:“你知道的太多了。”
歘!
双指成剑,自下而上破颚取命。
陈匡义躲闪不及,双瞳猛地外凸,临死瞬间只见得眼前的徒弟循声回眸来,却也被一闪而过的剑气削得头颅高飞。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随着扑通扑通两声,死尸倒地。陈匡义师徒至死都没有能发出半点声音,而秦九川也因此而付出不小的代价。
休养了数月仍未痊愈的右臂,当场裂开如蛛网般的裂纹,渗血不止。
然而秦九川紧皱着眉头却不吭一声,甚至挥指定风,再次令红蓝紫三色元力于指尖相融,汇聚成剑,随后犹如印记般的复杂道纹相继飘出,环绕剑锋成道门御剑术,即‘三花元剑诀’。
转过身来,他背对韩昭直面房门,轻呼了一口气。
“这事儿整的…”
突然间,秦九川想起一些旧年阴影。
自打他学有所成后,黄大仙便将他放养任他闯荡江湖,却隔三差五的像韩昭这般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也不说事。
也不交代计划。
总之每次出现都会莫名其妙的把他卷进破事,害他被追杀,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得已也就只能反击,变相的帮着黄大仙解决了不少麻烦。
而今韩昭突然冒出来。
秦九川的心情非常的微妙。
有种从头到尾都被算计得死死的感觉。
最初,韩昭说不用他报恩,只要他来养伤来跟仙子交朋友。
可交朋友做什么?
韩昭也没说。
该怎么和仙子结交?
韩昭也没多讲。
仿佛想怎么做都由他自己决定。
于是他这数月来始终醉心于帮助仙子攻克暗楼,总想着说:这也算顺手为民除害,兴许还是名利妻三收的大好事。
如今,韩昭坐在这里,就像黄大仙盘坐在破幡上飞来飞去,透着种阴魂不散的诡异劲儿。
秦九川越想牙越疼,脑海中浮现起当日分别时,韩昭拿着慕容元薇的画像给他疯狂的暗示。
继而惊觉这是韩昭的一手欲擒故纵,先让他自由,再用美人计把他绑上贼船,促成今日这般局面。
他来找枭主结盟破暗楼。
韩昭化身枭主坐在这。
这盟,还结不结?
这救命之恩,还报不报?
答案,根本没得选。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伤势没养好,仙子尚未追到手,暗楼所事丧尽天良,不除心里也难安。
如此这般,唯剩牙疼胃疼,还有叹息。
“哎一一全是骗局。”
“韩公子啊,外头可都是他们的人,秦某有伤在身,纵是拼死恐怕也只能保你一个,咋整?”
“要不,你醒一个看我揍不揍你?”
“…”
不多时,门外楼道渐有脚步靠近,正是客栈中的伏兵久不见陈匡义师徒,上楼来查探。
然而秦九川满心怨气不抒不快,念着说着嘀咕着也就有点上头。
以至于外头来了多少人他不在乎,也没能看到身后这双缓缓睁开的,深邃如渊的瞳孔。
正好,此时门外风声骤静。
秦九川顿住话音,抬眸漠视,仗剑迎出门去。